悄悄告訴你

翻相冊的時候翻到一張你的舊照片，背景是一棵棗樹，還能隱隱約約看到星星點點的紅，扎著麻花辮的你站在那里，手緊緊地貼在褲子上，顯得有一點點呆板，略微羞澀地看著鏡頭，眼睛像一汪平靜的湖水。聽說這是你18歲生日時拍的，還聽說我們家老陳就是看到這張照片后，才發誓要把你追到手。以前我總以為青春是與老師同學相伴的，此刻不斷涌現的這些回憶讓我明白：還有你，一直都有你。

那碗最好吃的米線

小學四年級以前一直是你為我和哥哥準備早飯的，記得最清楚的是冬天，天還未亮你就起來了。家里晚上一般吃的是面條，你每次都會多準備一些，將它們掛在搟面杖上留作我們第二天的早飯；蔬菜也是提前洗好的，冬天里通常是我和哥哥最愛吃的白菜心和蒜苗，再打兩個雞蛋進去，就是我們的豐盛早餐。

看著我們吃完，你再去煮自己和老陳的早飯，家鄉的人早飯一般都是玉米糝兒，簡單地把腌制好的酸菜炒一下，拌著吃。本來你可以只做一次飯，而你卻始終堅持給我和哥哥開小灶，那時候不懂事的我卻羨慕那些拿著一塊錢下課后奔向學校商店的同學，埋怨你的“摳門”。

那天早上，你為了給我們換口味，煮了米線，那是我們第一次吃米線——農村家庭大多是舍不得花錢買米線來煮的。我圍著你轉前轉后，看米線盛到碗里還咽了咽口水，碗面漂浮著一層細細碎碎的香菜，底下的湯是正合口味的微辣，米線煮得剛剛好，爽滑又不膩，我和哥哥意猶未盡地吃完，又搶著去舀鍋里剩下的湯喝。

后來我吃過很多小飯館的米線，但仍然覺得沒有一碗能趕上你做的。

冷暖病痛總有你牽掛

我有中耳炎，小學初中那幾年經常復發。有一次，我疼得捂著耳朵在屋子里哇哇亂叫，你一遍遍地說著“明天就會好”，安慰我好好吃藥。半夜再次被疼醒的時候，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實在疼痛難忍，甚至拿腦袋去撞墻，你聽到動靜后趕緊跑過來，把我拉進懷里一遍遍安撫。那時我的情緒急躁到了極點，不斷地掙扎著，還對你又打又踢，直到你的眼淚滴到我臉上的時候我才慢慢安靜下來，甕聲甕氣地接過你遞過來的藥和水，最后在你懷里沉沉睡去。

初中去了縣城里念書，便跟著縣城的同學學了一些不好的行為習慣，比如冬天“要風度不要溫度”地把外套敞開穿，還自認為很瀟灑。我剛好到了叛逆期，因為拒絕穿厚衣服跟你爭吵了一個冬天，甚至還把你氣哭過幾次。有一次我們吵得很兇，我堅決不穿那件顏色很艷的毛衣，氣沖沖地吃完飯就走了。卻沒想到周二就開始下雨，我穿著單薄的外套凍得瑟瑟發抖，中午回宿舍卻接到了你讓我加衣服的電話，原來你偷偷把衣服塞到塑料袋子的最下面了，你沒有怪我那天賭氣態度不好，只說千萬別感冒了。

那一刻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謝謝你這么包容我。

初三那年，爸爸去了外地打工，而我們也正式開始補課，周末只休息周六一天，宿管員為了安全起見不讓周六晚上住校，只能周日早上匆匆往學校趕。你騎著那輛小小的電動車，帶著我去趕周日大清早的課。最難熬的是冬天，半小時的車程，零下好幾度的天氣，你戴著頭盔，讓我裹著爸爸的舊軍大衣，緊緊把我護在身后，每次到學校的時候你的手指凍得都不能伸直展開了，只能一直曲著，臉也凍得通紅，而你也只是使勁搓搓手和臉就招呼我快點去教室上課，騎上車又往回趕。

我相信你

高一，因為不適應新環境，成績一直不大好，分科的時候怎么也下不了決心，我知道你和爸爸是希望我能讀理科的，但我理科基礎很差又偏愛文學，所以內心深處還是想選擇文科，問你們的意見，你們竟然全力支持我的選擇，告訴我要堅持自己選擇的走下去！

進入文科班后相對輕松，那一年我買了大量的雜志和書，也寫了很多文章，做著小小的作家夢。我開始試著給一些雜志寫稿子，先手寫在筆記本上，周末去網吧敲到電腦上發給編輯，然后焦急地等回復，卻一直是石沉大海。那時候班上也有幾個文筆很好的女生，她們嘲笑我寫的故事太幼稚太鄉土，一個農村孩子還妄想做著作家夢。當我委屈地把這些告訴你的時候，你跟我說不要放棄要堅持下去，只憑著我小學作文常被老師當作范文讀便堅定地相信我有寫作的天賦。

快期末的時候，我終于收到一家雜志社寄來的樣刊和稿費單，那是一本純文學刊物，上面有很多我欣賞的作家的文章，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他們并列的時候忍不住將嘴角揚了又揚。后來我寫了很多文章，收到的樣刊也越來越多，慢慢沒以前那么上心了，有時草草翻過就放在一邊，都是你幫我整理收好放在書柜里。

高三的時候每周我都會上兩三小時的網，和網上認識的寫手朋友聊天或者談寫作的事。后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還建了一個“家族”，你偶爾還會坐到我后面看我們插科打諢，你無比放心我的自制力，我也對你無限信任坦白。

高考完等成績的那幾天，我的狀態一直不好。當時，網上出來一個預測分數線，我就會跑去跟你抱怨，它遠遠高過自己估計的分數，會擔心考不上，甚至跟你討論要不要復讀。你總是避重就輕地告訴我不要著急，一切等成績出來再說。高考成績出來的時候，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這時你才對我說，你早就有預感我會考上。我問，為什么你這么肯定？你說，因為我相信你。

整個高中三年，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那句——我相信你！

謝謝你的信任，謝謝你讓我們零代溝。

做一碗混合愛和感謝的臊子面

一塊豆腐、兩個雞蛋、幾根蒜苗、一把面條、一些油鹽調料，你就能做出一鍋香噴噴的臊子面。豆腐切成丁兒，卻不會被炒爛，雞蛋切成很小的塊兒融在豆腐里，蒜苗切末兒覆在上面，再加上入味的湯汁，素臊子就做好了。吃面的時候，我和哥哥總是一勺又一勺地澆在面上，然后幾分鐘內就能嘩啦啦地全吃完。在我們家鄉，幾乎每家都會做這樣的臊子面，即使再挑食的孩子，在聽到媽媽喊的那一句“晚上吃臊子面”的時候都會鼓掌叫好，繼而喜滋滋地等著晚餐。

如今我所在的大學食堂的飯菜種類很多，充分集合了南北方的不同風味，好吃又便宜。食堂二樓就有岐山臊子面的窗口，我才知道，這才是正宗的臊子面，有底菜和漂菜，湯汁酸辣，面條筋韌，味道很棒，但我還是懷念你做的讓我們胃口大開的臊子面。

暑假回家，我第一次獨立下廚，試著做了一次臊子面，手藝不佳，雞蛋的塊頭太大，豆腐也被我炒爛了，賣相看起來實在是很糟糕。我試著把湯汁調成了酸辣味的，反而在口味上救了它，看到你和爸爸呼啦啦地吃完了一大碗面條，露出滿意表情的時候，我在那碗臊子湯中看到了幸福的影子，我想它一定在你的記憶中保存了很久很久。

我們一家人相互之間都有表達障礙癥，每當要說“我愛你”的時候，總會找其他的詞語來代替或者欲言又止。而現在我想說：你是世界上最有個人魅力的媽媽，謝謝你包容我、相信我、愛我，謝謝你那么善良可愛教我做人，謝謝你成為我們一家人緊緊凝結的中心點。

讓我悄悄告訴你：媽媽，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