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保鏢楊晨

王麗

9月5日，國內一架波音757航班因被飛鳥撞扁機頭，不得不緊急返航，幸而未造成人員傷亡。據統計，在各國的墜機事故中，35%是由“鳥擊”造成的，世界民航組織已把鳥撞飛機定義為A級空難的重大危害之一。因此，中外各機場都擁有設備精良的專職驅鳥人隊伍。鄭州大學生楊晨，就是一名神秘的民航飛機“保鏢”，且看他是如何與現實版“憤怒的小鳥”斗智斗勇，并以此贏得18萬元年薪和浪漫愛情的----

2013年9月5日，國內某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57客機起飛時，突遭兩只飛鳥迎面撞擊，導致機頭部位的雷達罩出現一個大大的凹陷！幸虧機組人員沉著操作應對，迅速返航，機上200多名乘客才安然無恙。隨后，該航空公司只得更換其它飛機，運送這批乘客安全抵達目的地。

這條新聞經媒體報道后，遭到不少網友吐糟和調侃：“這飛機啥質量啊！紙糊的？居然被一只小鳥撞出這么大個凹陷？”“雞蛋打碎了石頭？肉身戰勝了鋼鐵？怎么可能，不會是外星人干的吧！”看到這些評論，26歲的楊晨面露苦笑，他只得又一次在網上留言，給大家上“科普課”：

“作為一名機場職業驅鳥人，我可以告訴親們，一架航班在以480公里的時速飛行時，與體重僅0.45公斤的鳥相撞，所產生的沖擊力就高達8.1噸，不亞于被一顆炮彈擊中！若是飛機被一只體重1.8公斤的鳥撞上，將產生25噸的沖擊力，后果更是不堪設想……這是因為飛機的行駛速度太快，高速運動使得鳥擊的破壞力達到驚人的程度，一只麻雀就足以撞毀降落過程中的飛機的發動機。所以，這場事故與航空公司的實力無關，如何安全有效地驅逐機場的飛鳥，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個世界性難題。”看了楊晨的辟謠帖，原本不明就里的網友們這才恍然大悟。

從業兩年多以來，楊晨記不清發過多少類似的帖子和微博信息了，事實上在成為機場驅鳥人之前，他也不相信那些可愛的白鷺、林鷸、磯鷸、燕雀，竟會對起降的飛機構成巨大威脅！

1987年，楊晨出生在鄭州市西郊一個普通工人家庭。2011年從河南大學生物系畢業后，他應聘到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場道運行管理中心”工作。剛開始，家人和女朋友都為楊晨感到自豪，如今就業壓力很大，能進入大名鼎鼎的浦東機場當“管理人員”，是一份多么令人羨慕的美差啊！

然而，當聽了楊晨的解釋后，親友們神采飛揚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來。原來，他只是浦東機場運管中心下屬的驅鳥大隊的一員，說白了就是為保障飛機的起降安全，每天在機場趕鳥的人！而且，楊晨最初的工資只有4000多元，這點錢在大上海很不頂用。

“念了四年本科，你就甘心當個趕鳥人啊，我估計那活兒是個人都能干！”相戀3年的女友瞧不起他的選擇，勸楊晨放棄這份工作。他卻說，職業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要用心，做哪一行都能有所建樹。幾個月后，北漂女友在京城有了新的戀情，果斷與楊晨分手。

2011年8月10日，小伙子懷著一顆破碎的心，抵達上海浦東機場報到。當看到老同事們個個被曬得臉膛黝黑，并且一身風塵，面帶倦容，楊晨仿佛看到了未來寒磣而勞碌的自己，心里也對這份工作生出了些許不屑。直到接受崗前培訓時，他才明白看似不起眼的機場驅鳥人，卻肩負著為民航客機和乘客們“保駕護航”的崇高使命，每個人都堪稱無名英雄！

培訓期間，楊晨通過觀看影像資料了解到：千百萬年以來，地球表面的領空一直由鳥類和蝙蝠獨占，自從人類在1903年發明了飛機，與鳥類的沖突隨之出現。1912年，飛行員卡爾?羅杰斯駕機作飛行表演，從北美洲飛向南美洲時與海鷗相撞，飛機墜海，駕駛員殉難，這是世界上首例飛機撞鳥事故。此后，“鳥擊”事件屢有發生，最慘烈的一次當屬1960年，一架伊利克特拉式飛機在美國波士頓機場上空與一群燕子相撞，發動機停車，飛機墜毀，導致62人喪生！我國從1952年起，也多次發生鳥撞事件，并導致了幾架軍用飛機墜毀，駕駛員殉國。幸而民航客機大多有驚無險。后來，軍民機場都先后成立了驅鳥隊，以保障飛行安全。

“現在，全球每一年約發生1萬起鳥撞飛機事件，每年給航空業造成了20多億美元的損失。所以，你們不僅僅是機場驅鳥人，更是民航和乘客的生命守護神！”聽了隊長的話，楊晨油然而生一種崇高的使命感。

放《忐忑》打槍炮，與“憤怒的小鳥”斗智斗勇

在占地40平方公里的浦東國際機場，停機坪和候機廳之外的區域水草茂密，野花簇簇，溝渠蜿蜒。“僅草坪面積就有300萬平方米，相當于30多個標準足球場！”楊晨說，由于生態環境好，這里就成了候鳥棲息繁殖的理想場所，一年四季，經常有雀鷹、紅隼、扇尾、麻雀、白鷺等幾十種鳥類，頻繁穿越機場飛行區，在跑道旁的草地上成群結隊嬉戲覓食，嚴重威脅著起降飛機的安全。有一次，剛下過大雨，機場周圍甚至出現了成千上萬只夜鷺齊聚的壯觀場景。

在飛行區內活動的鳥類，有些還是國家保護動物。因此，如何既不傷害到鳥兒，又能保護飛機的安全，就成了機場驅鳥隊的一道難題……楊晨他們12個人每天要做的，就是讓鳥兒一邊玩去，別待在機場范圍內。否則一旦有鳥兒撞在起降的航班機身上，或是被吸入發動機，甚至會釀成一場空難！

機場飛行區的草坪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張粘鳥網，十幾米長，三四米高。在粘鳥網之間，一個個塑料模特站在草地上，旁邊還配有一個畫著鷹臉兒的驅鳥風動器。只要風一吹，上面的畫面就會形成一個對鳥兒很有威懾效果的‘恐怖臉，這樣一來，能嚇跑一些膽小的鳥。

楊晨的工作，主要是每天駕著一輛裝有探鳥雷達和電子煤氣炮的越野車，沿機場巡場道不停地巡邏。煤氣炮很是了得，類似地對空導彈，以煤氣做動力，一旦發現“鳥患”，按一下電腦控制鈕，大炮就會朝向敵方“砰砰”轟響。這種炮不裝彈藥，對鳥類沒有危險，對環境也沒有污染，卻能將劇烈的響聲和震撼送到高空，用它嚇唬“人生地不熟”的遷徙鳥，很是管用！

但對付聽慣了炮聲的“熟客”，得另找新“聲源”。有趣的是，鳥的叫聲也分“語種”！楊晨上崗不久，浦東機場聽說美國研發出的“語音驅鳥系統”很好用，就花高價引進了一套試用，但效果極不理想。后來“飛機保鏢”們才恍悟，本地小鳥可能根本不懂美國的洋鳥叫，對“外語”茫然不覺。后來還是他們自己錄制了一張碟片，里面全是本地鳥的慘叫聲或猛禽的“怒吼”，經車頂上的兩個高品質大音箱一播放，就能嚇走一部分鳥。

機場跑道兩端6公里、兩側4公里是對鳥類重點防御區域。但由于人鳥對陣多年，簡單的警報聲和炮彈聲對于一些“大膽狂鳥”已經收效甚微。沒辦法，楊晨和同事們只得不斷推陳出新，用鳥兒聞所未聞的驚悚聲音恐嚇它們。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曾經被譽為中國神曲的《忐忑》高潮部分，也被楊晨收錄到車載音頻設備中，再夾雜上其他刺耳的音樂混合播出后，高亢而古怪的巨響竟能讓“頑鳥”們聞聲喪膽，像聽到念“經箍咒”一樣拔翅就飛！

為了讓“飛機保鏢”應對突發險情，機場為楊晨他們配備有貝雷塔獵槍，但開槍往往是最后的選擇。除非對極個別“抵抗到底”的頑固分子，比如楊晨曾擊落的那只飛鷹。

2011年夏天，一只新近“占地為王”的鷹，為了熟悉地形，一直在跑道兩頭盤旋，對飛機起降構成了極大威脅。楊晨和同事買來帳篷，在它經常出沒的跑道南端安營扎寨，全天24小時監視。但鷹的“地盤意識”極強，他們用盡一切辦法，仍趕不走它。4天4夜之后，楊晨不得不舉起獵槍瞄準那只大鷹……。“一邊是飛機和那么多乘客，一邊是鳥，我沒有別的選擇。”

雖然這份工作有“暴力”的一面，不過下了班，驅鳥人卻對那些小生靈充滿柔情。楊晨經常會花費很長時間，把粘在遮擋網上的一只只鳥兒，小心翼翼地拿下來，幫他們養好傷，再運到離機場較遠的地方統一放生。有次從網上取一只兇猛的紅隼時，楊晨剛一靠近，就被它啄傷了右手，頓時鮮血直流……但他最終還是忍著劇痛，從高高的粘網上把紅隼解救了下來。此后再檢查機場的防護網時，他不得不戴上厚厚的膠皮手套。

作為驅鳥隊僅有的兩名本科生之一，生物學畢業的楊晨算得上是“鳥類專家”，說起上百種飛鳥的外貌特征、生活習性等，他都如數家珍。這不僅得益于他在工作中細心觀察鳥類，還因為他精讀了《上海動物志》、《鳥類生態學調研報告》等專業書籍。“驅趕這些飛鳥要根據種類和習性分別對待，有的鳥要用聲音驅趕，有的就得逼迫它們‘搬家”。楊晨解釋說。

2012年6月，楊晨編寫的《浦東國際機場鳥害防范作業指導書》、《鳥擊防范應急預案》等總結性材料，發到了驅鳥隊每一位“飛機保鏢”手上，這名好學上進的85后小伙，贏得了領導和同事們的由衷贊賞。當年，他的工資也大幅提高！

智慧除“鳥患”，贏得18萬年薪和浪漫戀情

以聽覺和視覺上的刺激趕鳥，畢竟只是權宜之計。怎樣讓鳥兒不再光臨機場上空，才是治理鳥患的根本。在浦東機場驅鳥隊的“鳥情資料室”里，有許多昆蟲標本，這些蟲子都是楊晨和同事拿大網兜在機場的草地上抓來的，為的是對癥在草地上噴灑農藥，切斷鳥兒的食物鏈，使它們對“斷炊的食堂”失去興趣。

楊晨通過長期觀察發現，遷徙鳥喜歡飛來這里，是因為機場周圍多積水地面。于是，根據這位“鳥類專家”的提議，浦東機場一方面整治積水地，一方面在上海九段沙濕地“種青引鳥”，引開了一批飛鳥。此外，機場還將草坪上的草割到很短，不給蟲類生存的空間，這樣一來，飛臨機場覓食的鳥漸漸就少了。

除了機場內部，機場周邊的農田也會給飛行帶來不安全因素。為此，機場跟有關部門協調后規定，機場周圍不能種豆類，不能種玉米。連竹林也不能有，那會招來貓頭鷹。

如今，最讓驅鳥隊頭疼的，是在附近農家筑窩的燕子，和農民們飼養的鴿子。頭疼燕子，是因為它們數量太多；鴿子不但數量也多，而且膽子大。

楊晨他們曾三番五次去農家勸說端掉燕子窩，無奈應者寥寥。沒辦法，驅鳥隊請教專家后，想出一個絕招———在燕子窩里放個泥丸。發現“家”里有了異常情況，燕子失去了安全感，就不常飛出來瀟灑了。

鴿子比燕子麻煩。它們不怕人，不定時地成群飛來，神出鬼沒，防不勝防。有些鴿子戴著腳環，萬一被卷進發動機，輕則花費修理費幾百萬，重則機毀人亡！驅鳥隊和浦東當地有關部門挨家挨戶勸說農民不要養鴿子，不料，對方雙手一攤，“要么，你們全買去？”航空條例第139部337節明文規定，機場管理部門和當地政府有責任采取措施共同防治鳥害，所以，對“入侵者”只有一種方法——擊落。

一整套“驅鳥組合拳”打出后，收效立竿見影。如今，浦東機場上空的鳥，已比1999年開航時減少了85%！

驅鳥人的工作是辛苦的。炎炎夏日，楊晨和同事頂著炙熱的陽光，在40多攝氏度的機場高溫下，一遍又一遍地巡視著自己的“陣地”，汗水浸透了衣服，打濕了臉頰，但是擋不住他銳利的雙眼；凜冽寒冬，他頂著刺骨的寒風，在零下10多度的荒涼草地上，密切關注著茫茫天空，寒冷凍僵了雙手雙腳，但是凍不住他敏捷的身手；春末秋初，蚊蟲不停地在耳邊嘈雜叫囂與轟炸，但是影響不了驅鳥人對入侵者敏銳的判斷。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們感到肩上責任重大，從不敢也不能掉以輕心！

方圓8公里的曠野草地里，驅鳥隊員們每天一遍遍巡邏，陪伴他們的除了誤闖的鳥兒，就是轟鳴的飛機，他們用孤獨換得航班的安全起降。那份艱澀與落寞，對于楊晨這樣一個85后年輕人而言，可想而知。

好在上足24小時班，驅鳥人即可休息兩天。這時候，楊晨就可以去市區看一場電影，會會在上海工作的同學，或躲到宿舍里盡情上網和睡覺……直到進入2013年，他單色調的生活才忽然變得絢麗多彩起來，因為美妙的愛情降臨了！

今年初春的一天傍晚，楊晨下班后往宿舍趕，途經一片小樹林時，發現一個身著牛仔褲和白襯衣的女孩，正跪趴在地上喃喃自語。好奇心促使他悄然走近了幾步，卻見女孩在小心地埋葬幾只死鳥。“你這是……”楊晨不由問她。“好可憐啊，這么美麗可愛的小精靈，卻被我們的人迫于無奈打死了。”女孩轉過頭來，眼眶紅紅地說。兩人交談后，楊晨才驚訝地了解到，她竟是那名剛從虹橋機場調來的新同事！

這位容貌清麗的女孩名叫張欣然，是機場的“飛鳥守望者”-----手持望遠鏡觀察機場上空的鳥情，一旦發現緊急情況，第一時間通知塔臺；塔臺根據分析判斷，決定飛機是否按原計劃起飛。因為工種不同，她雖已調來幾天，兩人卻是第一次謀面。

當晚，在那片曬滿落霞余暉的小樹林里，兩個85后年輕人一見如故。同樣來自北方，同樣是大學生，又同樣每天都在守望著天空上的生命……兩顆年輕的心，一瞬間拉近了距離。

隨著交往的增多，張欣然漸漸喜歡上了務實上進的楊晨。盡管他不會講甜言蜜語，卻會在傍晚下班后跑幾十公里路，從市區為她買回她最愛吃的蛋撻----只因他們閑聊時，女孩隨口說懷念大學時期學校門口的蛋撻了。而楊晨也被張欣然的美麗善良所吸引。相識3個月后，兩個機場驅鳥人成了甜蜜情侶。

從此以后，兩人原本孤單的生活變得活色生香起來，工作之余，他們會徜徉于機場四周的曠野上，采集飛鳥資料，背靠背坐下來聊工作和人生，或摘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插頭上拍照……頭頂的藍天，變得空前的湛藍，連早已厭倦的浦東機場的一草一木，都變得格外美麗！

2013年8月，楊晨因工作能力突出，被提拔為浦東機場驅鳥隊副隊長，年薪+安全獎金高達18萬元。他和漂亮女友準備在上海按揭一套房子，在為民航客機和萬千乘客創造安全飛行環境的同時，也用心創造屬于他們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