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希舜
毛驢是我愛畫的動物。它長臉大耳朵白眼圈,黑色的皮毛白肚皮,體形清瘦卻很有靈性。作畫時它黑白分明的體態在宣紙上表現出墨色的對比變化,也很有韻味。
我還喜歡在瓷上畫毛驢。用青花色料畫成的青花瓷毛驢瓶很有水墨畫的味道。我把十幾頭形態各異的毛驢畫在一個立體的瓷瓶之上,組成了通景的畫幅。欣賞時轉動花瓶,從不同角度看上去都是一幅完整的構圖。我還在瓶上題一首詩:小小毛驢在野田,古今詞客問誰憐,黃昏草徑蹄聲遠,響入詩心夜夢寒。這種詩書畫印的傳統形式與青花瓷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新的風格——瓷畫。青花瓷深藍的色調凸顯了傳統的古樸典雅,栩栩如生的毛驢表達出動物與人類共有的情感,也傳遞著人與自然和諧的信息。
有人問我為什么偏愛畫毛驢,這還要從三十多年前說起。

《小小毛驢在田野》
1975年春,畫家黃胄應邀來我單位作畫。他參觀了我們藝術研究室后對我們精心制作的展品贊不絕口。我師傅對黃胄先生說:“我們畫瓷的都是匠人,過去叫畫匠,繪畫水平跟畫家您沒法相比。”黃胄先生接過話題說:“老先生您說錯了。您看故宮里的瓷器,哪件不是出自匠人之手,可那都是具有極高藝術價值的珍寶啊!您們絕不能小看了自己,您們才是真的了不起。正是匠人的辛勤勞動才創造了歷史。”聽了黃胄先生的一番話,我深受感動。接下來黃胄先生提出要為我們在瓷瓶上畫群驢圖,大家興奮不已,立刻準備瓷坯、色料、畫具等,黃胄先生熟練地畫起來。剛開始我有點看不懂,后來畫上了頭,才看明白黃胄先生畫的這頭驢是先從驢屁股入筆。黃胄先生對毛驢的研究太深刻了,怎么畫都生動,而且畫的很快,幾十頭毛驢一氣呵成。畫完之后黃胄先生說:“這只瓶子太小了,我在景德鎮畫過百驢圖大瓶,這次不行了,下次吧。”我心中暗想,難怪黃胄先生畫瓷這么在行,原來他是那么喜愛陶瓷。黃胄先生不光紙畫畫的好,在瓷上作畫也是行家,真不愧是大家啊。看這件群驢圖瓶,畫面中有的毛驢臥在草地啃蹄解癢,一群小驢在嬉戲奔跑,有兩頭毛驢在互相親昵,還有一只剛剛出生的小驢依偎在母親的身旁嗷嗷待哺……畫家把毛驢的神態和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畫家不是用筆在作畫,而是在用心作畫,用自己的情感和毛驢進行交流。過去沒有人愿意畫驢,只有畫家黃胄喜愛毛驢。他將毛驢勤勞、淳樸、善良的品質,通過自己的畫作展現出來加以贊美。可以說黃胄是古今畫驢第一人。
從那以后,我也喜愛畫毛驢了。下班后,我學著黃胄先生的筆法一遍一遍地練習畫毛驢,墻上掛滿了練習的畫稿。有空我還經常到大車店里速寫,研究毛驢的動態結構和生活習性。冬天,地震后的簡易房四面透風,屋里特別冷,到了半夜,爐火熄滅了,洗臉盆的水結成了冰,手都凍木了,我還在畫著。望著熟睡的妻兒,我多想早點兒休息啊,但舍不得放棄這夜深人靜的好時光。1979年,唐山陶瓷公司在北京舉辦了匯報展覽,并邀請在京的畫家參觀,我畫的毛驢瓷瓶參加展出。當黃胄夫人看到時,久久不肯離去。她和別人說,瓷瓶上的毛驢怎么看都像她先生畫的,可落款卻不是。工作人員告訴她這是瓷廠青年同志學習黃胄先生的筆法畫的時,她高興地連聲說好。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也從青年人變成了年逾花甲的老人,有時候回憶起這些往事,至今仍記憶猶新。在四十多年的繪瓷生涯中,我創作了大量的陶瓷藝術作品,在這些作品中,毛驢是我喜愛的繪畫題材之一。有些人喜歡我繪制的毛驢青花瓷,我想,這還要感謝黃胄先生。從黃胄先生那里,我不僅學會了畫毛驢,同時也領悟了作畫與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