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舞陽,張春蘭
摘 要:當前,以“合村并居”推動農民集中居住,已經成為實現城鎮化的途徑之一。本文對河南省W市合村并居進行實地調研后發現,當地在“合村并居”建設中存在政府行政力量干預過強,村社糾紛嚴重,村落共同體在迅速消失等問題;筆者嘗試提出培養社區自組織能力,以“村社理性”作為合村并居的指導原則,重構社區居民人際關系網絡等措施,以期對今后合村并居建設有所助益。
關鍵詞:合村并居;城鎮化;共同體;村社理性
基金項目:國家大學生創新性實驗計劃項目(編號:201310307064)
1 問題提出
1.1 政策背景
“合村并居”一般是指,隨著城鎮化過程中村莊人口的減少,促使農村農民由原有的零散的自然村向選定的新建的中心行政村集中的過程。有的地方稱之為“合村并鎮”或“合村并城”。它是我國一些地區在加快城鎮化進程與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背景下,為了改革落后農村結構和管理體制,改善群眾的生產生活環境,更好的集約土地發展經濟,所進行的將幾個臨近自然村整合起來、建立新型農村社區的綜合改革和探索。
近年來,全國各地出現了大規模以“合村并居”為核心的新農村建設熱潮,其中東部沿海地區山東省、江蘇省,中部地區重慶市、四川省等地實施“合村并居”的力度較大,對如何開展“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進行了積極的探索,當然也出現了很多問題,引發了較大的批評。
1.2 研究動向
國內不少學者都對遷村并居的影響做過相應研究,鄭風田、傅晉華認為,政府強制推進集中居住,一方面違背了經濟發展規律,不利于地方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另一方面又缺乏合理統籌與科學規劃,造成對鄉村自然環境與傳統的破壞。[1]魏垂敬、黨國英還指出,遷村過后破壞了鄉村文化和農民生活方式;“遷村”政策不夠民主,這為部分遷居農民的生活帶來巨大壓力。居住環境變遷、經濟壓力過大、就業不足與保障不到位、同質性社會交往導致的封閉與自卑心理、認同感的缺失,使遷居農民面臨生活與心理的適應難題。[2]批評之余,研究者也應看到“合村并居”的積極意義。“合村并居”是在國家土地政策、新農村建設與社區發展三種政策力量耦合下的社會改造項目。“合村并居”的實施,能夠有效節約宅基地,實現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也便于公共物品的提供,更能實現農村社區與城鎮的協調發展。李昌平等指出,要辯證看待“撤村并居”、“農民上樓”過程中的主要問題,認為“土地增減掛鉤”的戰略是正確的,只是實施“撤村并居”的策略有失誤。[3]趙海林也通過對王村的個案研究,向我們展示了“合村并居”做法的積極案例——通過制度建設可以有效地推動農民的集中居住過程。[4]因此問題不在于是否展開“合村并居”,而在于尋找“合村并居”的合理方式,即何種方式、何種程度的“合村并居”能夠保障農民利益,維護村社秩序穩定。本文試圖懸置此類爭論,以實地調查結果呈現“合村并居”中存在的不良現象及影響,分析造成此種結果的原因,并探索如何減少“合村并居”的消極后果,幫助遷村農民盡快適應新社區生活,以期為今后的“合村并居”工作提供有建設意義的支持機制。
2 調查地點概況
文章數據來源于筆者2013年7月在豫南W市為期一周的駐村調查,筆者采取隨機抽樣的方法,選取了W市“合村并居”17個試點的4個試點進行調查,重點考察了該地政府“合村并居”工作的推進策略,以及撤并后新社區居民的社區適應狀況。調查地點的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表1為計劃用地和遷入社區人數,但在實際搬遷過程中,由于種種原因,響應號召遷入新社區的居民遠低于計劃數,入住率很低,在下文中將詳細討論其中原因。
在社區規劃及補償政策方面,W市引進外來地產商,對該市所有的“合村并居”試點進行統一規劃,除時間先后差別外無任何本質性的差別,補償政策統一為金錢補償,居民自己在新社區買(建)房,補償一次性發放,根據各地區各戶的具體情況情況,每戶1.5——5萬元不等,新房只是毛坯房,居民搬遷后要自行裝修。其中張莊、八臺、六合為整村搬遷(即來自同一村莊的村民一起搬入新社區),棗林為零散搬遷(即來自不同村莊的村民各自搬入新社區)。
3 撤并中存在的問題
3.1 政府行政力量過于強勢,村民自組織能力弱
有學者指出,21世紀初我國進入“行政社會”,研究表明,行政社會是通過兩個邏輯呈現出來的:一個是行政的主動邏輯,其動力在于追求經濟發展和財政擴張以及外部制約薄弱下的“萬能型”能力;另一個是居民的無奈訴求以及困境的行政歸咎,即將生活困境全部歸咎于政府以及對政府幫助解決困境的不斷訴求。[5]W市“合村并居”的過程也是當今行政社會的一個縮影,據筆者調查顯示,在W市四個村的撤并過程中,政府并沒有充分了解民意,通常是有發展經濟,推進城鎮化進程的需求,便去向村民征地,社區村民也往往是在社區工作人員的動員、勸誘、說服下被動參與政府及社區管理機構已形成決定的事項,或在決策形成之后被動地去執行,村民個人缺乏明顯的主動權。當筆者詢問村民,“遷村前政府是否征求過您的意見,您是否愿意搬入新社區”時,村民表示“村委會只是在村里集體開會給我們下達通知,告訴我們要遷村,政府讓搬,不搬不行。”
由于事前溝通不到位,撤并后不少村民就會對政府產生怨言,“來到新社區后沒有了土地,買菜買糧食都要花錢,用水用煤氣也要占很大一筆開銷,生活成本增加很多,生活質量還不如以前”。而政府在征收土地后又沒有完善的安頓措施,那些自身受教育程度低,謀生能力欠缺的村民,特別是40、50人員,失去土地后難以找到合適的工作,撤并無疑加重了他們生活負擔。由此可見,由于行政力量的強制干預,村民在新社區一旦遇到問題,就會把責任歸咎于政府,導致政府承擔無限責任。行政社會模糊了政府與社會和市場的分工與合作,不斷削弱社會聯系的紐帶、社會共同體的自主性和自治能力,結果導致了政府與社會、民眾的緊張、摩擦和沖突。
3.2 “資本進村”主導,村社糾紛頻發
W市引進地產資本開發房地產,村莊發展被強勢的地產資本所主導,資本結構單一,村社組織被排除在地產開發之外,在村莊發展中處于邊緣化地位,無權干涉地產資本的運作過程,即村舍組織只需出面完成向村民征地的工作,并把土地的使用權交給地產開發商即可,其余工作無需插手,而土地征收和補償費分配不均等糾紛與矛盾,卻都要由村舍組織來解決。征地糾紛的本質,是外來地產商通過開發土地來賺取利潤,而其項目成本卻轉嫁給基層政府,外來資本并沒有負擔因征地和地產開發而產生的社會成本,比如村民失地后的就業安置、生活成本增加等問題,而村社組織引導“資本下鄉”,并參與地產開發和征地過程之中,也成為利益分配主體,并不能站在中立的位置來協調開發商與失地村民之間的利益沖突,也無力應對村民的上訪問題。
W市張莊、六合、豐臺、棗林四社區的征地工作皆由當地市政府執行,并由地產公司出資開發土地。地產資本的謀利性決定了所開發出來的住宅小區具有半商業的特征,部分房屋由老村的村民購買,他們以成本價購房,并享受一定補貼,也有部分住房通過市場渠道銷售。該市項目實施后呈現明顯的秩序失衡狀態,村民之間矛盾較多,對“合村并居”建設怨聲載道,因為外來地產資本開發的住宅小區的房價遠遠超出了村民的預期和承受能力,而且房屋建筑質量也不盡人意。
3.3 村落共同體在迅速消失,影響新社區人際關系的重建
“合村并居”不只是村莊形態的變化,還包括承載傳統的村落共同體的整體變革。傳統鄉村以特殊主義取向的社會關系為存在的基礎,共同體的相對封閉性、高度的價值認同和道德內聚力使成員對于先賦的血緣和地緣關系具有天然的依賴性。但通過這種村莊重組,村民原來以血緣和地緣為紐帶連接起來的社會關系網絡改變了,常有的鄰里交往減少了,鄉土性在悄悄失去。
村民居住方式和居住格局發生了變化,原來是一家一戶的獨門小院,房子依各自的喜好建造,周圍是一起居住了幾十年的老鄰居,但在新社區中房屋統一建筑,并沒有考慮到各家各戶的人口組成情況等,且居住位置依抓鬮而定,原來的親朋好友很難會住在一起,幾個不同的村莊合并在一起,周圍很多都是不認識的陌生人,在筆者的調查中,有26.9%的村民表示,與鄰居的互動明顯比原來減少,相互之間不再經常串門,這表明,“遷村并居”打破了部分村民在原來村落長期形成的鄉土關系網絡,影響其在新社區人際關系的建立。
4 對策與建議
4.1 避免行政化力量強制干預,真正關注村民的利益訴求
在沒有撤并之前,村民在生活上也會遇到困難,但是一般情況下不會把它歸咎于政府,更不會埋怨政府,而今則不一樣了。在被拆遷、被撤并、被集中居住的過程中,村民雖然發表一些意見,表達他們的利益,甚至進行一定的抗爭,但是,他們始終處于被動狀態,沒有獲得平等的權利和位置,所以,他們會一直認為自己是被政府所主導的,被行政力量牽著生活,他們生活中遇到的麻煩是政府造成的。由此可見,在沒有充分與村民溝通,就盲目推行合村并居,會帶來一系列不良后果。因急功近利在進行舊村改造與搬遷過程中,存在一定的強制性,造成“被上樓”怪相,還會造成大量失去土地和生活保障的農民。
因而,要想走出行政社會的困境,必須培養社會自組織能力,讓民眾更有效地表達自己的需求意愿和利益,從受害者和受影響者轉變為監督者和參與者,形成良性的行政與社會自組織相互合作、制約的制度和行動體系,這才是社會建設的最終目的。[5]
4.2 以“村社理性”為指導原則,構建以村社組織為主導的發展模式
“村社理性”是溫鐵軍提出的概念。他認為 蘇南工業化得以實現的根源在于以“村社理性”有效內部化了原始資本積累與工業發展中遭遇到的外部性問題,在資本極度稀缺條件下,依托村社組織進行內部資源動員來進行原始資本積累,進行各種制度創新來內部化負外部性,降低與外部主體的交易成本。[6][7]以“村社理性”的模式為指導,依靠村社內部力量來完成“合村并居”建設,能夠有效維護村民的利益,使村社利益免受市場與資本的過度攫取,保障發展收益的社區化,普通成員也能享受無差別的福利。具體過程可以操作如下:首先,村社組織以集體利益的理由來征收土地,壓低地價,為了全村百姓的利益,被征地農戶也不好多爭;其次,通過整合國家新農村建設專項資金及部分其它項目資金,來負擔規劃于建設新農村公共設施的費用;再次,村社組織應該嚴格把控房價,并確保房屋建造質量,并擁有對房屋的定價權和出售權,由于前期征地的低價,所以使后期房屋的低價賣出得以可能;最后,新村建設并非由外來資本進村實施商業化開發,而是有村社組織出面,動員本村的民間資本介入開發過程,聘請本村建筑包工隊及工人承擔建設任務,這樣既能在新社區建設過程中提供部分就業崗位,使村民就地就業,也能夠有效控制新社區房屋的定價權。[8]
村社組織通過積極行政,動員村社成員參與“合村并居”的發展項目,既可以解決資金不足的問題,也可以擴大村民的參與程度,增強村社共同體的凝聚力。由此可見,發揮“村社理性”的價值是應對“資本進村和探索自主發展的主動之舉,是重建村社共同體的良性治理體制。
4.3 建設新社區精神共同體,重構村民的人際關系網絡
根據滕尼斯的觀點,“共同體”因具有豐富的情感性而與“社會”有典型的區別。“情感是群體凝聚力的核心,是人性中最真實、最活躍的存在”。在這種心理力量的驅動下,個體得到了情感滿足并對共同體產生強烈的情感依賴,自覺地投入到共同體的各項建設。在原來的自然村中,由于村民們世世代代生于斯長于斯,所以對其所在的村莊共同體有著天然的情感關懷,“在此基礎上生發出來的種種人際關系,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化解由外在競爭帶來的的生存與生活壓力,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逃避大環境下人際間的過度功利化與原子化所帶來的‘自由困境?!盵9]所以在新社區建設過程中,要不斷加強居民的情感交流,豐富居民的精神情感體驗,創造新的情感記憶,充分利用情感對人際的聚合作用,夯實新社區共同體的情感基礎。
另外,還要加強村民的行為交往,建立村莊共同體的行動基礎,情感的認同是建立在頻繁的行為交往活動基礎之上的,村莊共同體內在精神作用的發揮離不開村民的行為交往。新社區建設的進程中,村莊精神共同體的構建,必須不斷加強村民的行為交往,重構村民在新社區的人際關系網絡,通過走門串戶、婚喪嫁娶、添兒加女、子女考學等行為交往活動實現信息分享、感情交流、心理溝通和精神共識,從而不斷強化村民精神心理和文化上對新社區的認同。
參考文獻
[1]鄭風田,傅晉華.農民集中居?。含F狀、問題與對策[J].農業經濟問題,2007.9.
[2]魏垂敬,黨國英.農村建設用地整理中農民新居建設的思考[J].國土資源,2011.10.
[3]李昌平,馬士娟,曹雅思.對撤村并居、“農民上樓”的系統思考[J].中國黨政干部壇,2011.3.
[4]趙海林.農民集中居住的策略分析——基于王村的經驗研究[J].中國農村觀察,2009.6
[5]王春光.城市化中的“撤并村莊”與行政社會的實踐邏輯[J].社會學研究,2013.3
[9]溫鐵軍 《解讀蘇南》,蘇州大學出版社,2011
[10]溫鐵軍,董莜丹.村社理性:破解“三農”與“三治”困境的一個新視角[J].中工中央黨校學報 2010.4
[11]陳靖.城鎮化背景下的“合村并居”——兼論“村社理性”原則的實踐與效果[J].中國農村觀察 2013.4
[12]藍宇蘊. 都市里的村莊: 一個“ 新村社共同體” 的實地研究[M].三聯書店,2005. 246.
作者簡介
賈舞陽(1993—),女,河南鄭州人,南京農業大學農村發展學院本科生。主要從事社會學研究。
張春蘭(1962—),女,甘肅蘭州人,南京農業大學農村發展學院副教授,高等教育研究所兼職研究員,教育學博士,碩士生導師。從事教育社會學、社會政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