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斯坦福研究院增智研究中心:
恩格爾巴特為王
道格·恩格爾巴特(Doug Engelbart),鼠標之父、人機交互大師。出版著作30余本,并獲得20多項專利,其中大多數是今天計算機技術和計算機網絡技術的基本功能。他發明了視窗、文字處理系統、在線呼叫集成系統、共享屏幕的遠程會議、超媒體、新的電腦交互輸入設備、群件等。1959年到1977年,在他擔任斯坦福研究院增智研究中心主任期間,創造了至今仍被人們嚴重低估的傳奇般的技術創新成績。
恩格爾巴特是電腦界的一位奇才,是“人機交互”領域里的大師,自20世紀60年代初期,在人機交互方面做出了許多開創性的貢獻。令恩格爾巴特哭笑不得的是,他的種種發明已遍地開花,但卻少有人提及他。人們提起他,卻僅僅是因為他創造發明的一個邊角料:鼠標。如今數億只鼠標遍布全球,而這位鼠標之父卻仍默默無名。
1968年,舊金山秋季聯合計算機會議(FJCC),恩格爾巴特的演示震驚了同行。他利用遠在25英里之外的一臺僅僅是192 KB的原始大型機,就將上述發明集成在一起。當時“鼠標”還沒有這個大俗的大名,而很雅致地稱為“顯示系統的X-Y位置指示器”。這個歷史性的一幕,后來被拍成了電影。
恩格爾巴特的發明太超前了。直到1984年,蘋果Mac推出才讓鼠標流行起來。直到Windows 95巨大成功后,才證明了恩格爾巴特原始視窗的概念是多么英明。1996年6月,比爾·蓋茨對恩格爾巴特開拓性的研究大加贊揚。《Byte》雜志將其列入對個人計算機發展最具影響的二十人之列,并評價說,“將他比作愛迪生并不牽強”,“無法想象沒有恩格爾巴特,計算機技術將會怎么樣”。
1957年10月,正值蘇聯人造衛星上天。這讓美國人大為吃驚,對前瞻性的科研也突然重視起來。一天,恩格爾巴特忽然得到一個機構的邀請。這就是在門洛帕克(Menlo Park)的斯坦福研究學院(SRI)。他們對計算機在科學、軍事和商業應用方面的長遠研究深感興趣。
恩格爾巴特對面試的人談論了能與人相互交流的計算機構想。
“這些內容你跟多少人談過?”對方問。
“還沒有,你是我告訴的第一個人。”他回答。
“好,現在你不要再告訴別人。這個設想聽起來很離奇,會引起別人的反對。”
于是恩格爾巴特閉上了嘴。這樣工作了一年半,他又蠢蠢欲動,想把他的設想付諸書面。他向主管談了他的打算,雖遇到點阻力,但最后居然同意了。美國空軍的科研部給他提供了一小筆經費。恩格爾巴特終于可以著手他的研究了。但是他孤軍作戰,沒有一個同事與之共事。那真是一個孤獨的工作,沒有人可以交換想法。但1962年他終于寫成了文章,并于1963年發表。這篇論文的題目為《增加人類智慧的概念性架構》。
自然,人們對恩格爾巴特的構想和工作了十年的概念性框架毫無反應。但這一點還是吸引了幾個人的注意。一代伯樂——NASA掌管部分研究經費的鮑伯·泰勒(Bob Taylor)是其中之一,他沒有被恩格爾巴特超前的設想所嚇到,并為他的項目提供了最早的資金資助。幸運的是,還有另外一個人也能理解他的設想,這就是剛剛進入ARPA的利克里德(Licklider)。他們都對恩格爾巴特被主流計算機界所忽視的設想十分感興趣。
1964年,從NASA轉到ARPA的鮑伯·泰勒告訴恩格爾巴特和SRI,信息處理技術處(IPTO)準備投入100萬美元的啟動資金開發新的分時計算機系統,其中每年有50萬美元用來支持恩格爾巴特的“增智”項目的研究。恩格爾巴特的主管大為驚詫。多年來,他一直想爭取ARPA的經費,卻從來沒能成功。而今突如其來的資金讓人不可思議。
對恩格爾巴特來說,可謂恰逢其時。此時他的概念性框架已經完成,所需的技術也已具備,下一步就是組建班子,建造第一臺樣機。恩格爾巴特的“增智研究中心”(ARC)立馬紅火起來。大概ARC最大的影響就是許多非凡的人物不斷來到實驗室,又不斷離去,去從事其他著名的研究項目。十年中,有幾十位天才般的人物為恩格爾巴特的夢想工作后,成了其他大學和研究機構的項目領導人。
ARC的“輪機船”內放著新造的分時計算機。“智能工場”模型像古羅馬的圓形劇場,數十位研究人員坐在巨大的顯示終端前,編制系統軟件,彼此通信交流,并瀏覽在線系統的信息。
恩格爾巴特在PC方面的貢獻卓越,全世界每天有上億的人使用他發明的鼠標。他在網絡方面的成就更是驚人。恩格爾巴特在阿帕網的創建中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阿帕網最早相聯的四個節點中,第二個就是他所在斯坦福研究院。
1968年,恩格爾巴特應邀參加一次在舊金山舉行的電腦會議,在會議上,他拿出了許多令人吃驚的絕活:視窗(Windows)、超媒體(Super media)、群件(Groupware),還有鼠標。這是鼠標第一次作為搜尋工具公開亮相。那場90分鐘的多媒體演示無疑是一個高潮。那時候將字體顯示在屏幕上還是一個石破天驚的創新。恩格爾巴特所使用的字處理文本編輯器更是許多年后才被人們廣泛接受。當然,那時的顯示技術實在原始,屏幕上的字母和數字看起來坑坑洼洼,就像手寫體一樣。
1968年12月8日,計算行業的同人們聚集在舊金山的布魯克斯大樓,召開計算機機械協會冬季會議。與會者代表了新工程學科——電氣工程學中的頂尖人物。而處于這一學科前沿的就是計算。美國的力量大門集中在計算上,而這些人就是掌握鑰匙的人。
講臺上,恩格爾巴特來回奔忙,安排他的演講中需要的一些道具。他頗有貴族風度,身材修長,衣衫整潔,是一個話不多的人。恩格爾巴特站到新發明的后面,他上方的銀幕就亮起來,出現一幅計算機顯示器的圖像。其實,恩格爾巴特離他的計算機有40英里之遙。人們目睹了遠程計算機的第一次公開演示。這絕對是新穎而有趣的事情。在場的每個人都對計算機的人性化、創建巨型大腦、人工智能的想法著了迷。這是第一次有人把機器提升到人類的高度。從巨獸般的大型機演化出這種計算機,有可能變成人性化、友好,并能夠迅速響應人的東西。
這一思想基本上是美國式的,就像20世紀初汽車的大批量生產一樣,它切合美國人對個人主義、不必依賴鐵路時刻表或站臺位置的需要。這種思想擊中了美國精神的精髓。當恩格爾巴特展示出對有關人機界面如何構架的想法時,無疑,他飛翔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觸動的將是整個人類。
“當信息與計算機聯系起來時,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從一個視窗跳到另一個視窗的能力,從而探究事實與設想之間的新關系。”恩格爾巴特娓娓道來。
觀眾入了迷。恩格爾巴特不僅僅展示了帶有嵌入信息的可壓縮的視圖,實際上他把信息的圖形化表示與嵌入的信息聯系起來了。
大廳里靜悄悄的。新奇的內容太多了,簡直目不暇接,又是視窗,又是鏈接,又是地圖。對于整天沉浸在穿孔卡片的工程師、程度員和設計師來說,坐在控制臺前,能夠實時操縱數據,幾乎是無法想象的。
恩格爾巴特開辟了一個新天地,在那里,用戶是操縱機器的人,他可以控制著一切。這與大型機的操作概念完全相背,在那里,機器以及使用機器的人都近乎儀式主義的語言工作。
“為了能夠使視圖的變更和跳躍生效,我們必須改變在屏幕上操作的方式。這臺設備是我們能夠想出的最好的解決方案。我們已經開始叫它‘鼠標’,我們覺得它真的不可或缺。”
這是絕大多數觀眾第一次看見屏幕上的“窗口”。到這時,觀眾已被徹底征服了。這是一系列思想的集合,它們在一起像一個智能整體一樣運轉。一切都合情合理,而且它是那么有人性,在機器與用戶之間不存在任何鴻溝。它徹底地讓人無可挑剔。
后來,人們將這次演示稱為:“所有計算機演示之母。”因為,未來幾十年的計算機技術都可以在這里找到源頭。
1969年,ARC成為ARPA網最早聯接的節點之一。ARC也擴大研究內容,成為網絡信息中心。70年代初,正當恩格爾巴特感到目標已經不遠時,研究小組內部卻開始對前景質疑。1975年,資助了12年后,ARPA終于拋棄了ARC。大家紛紛作鳥獸散。人員很快從35名銳減到十幾名,又從十幾名減到幾名,最后只剩下恩格爾巴特一人,陪伴他的還有一大堆軟件和機器。
十多年來,計算機技術發展已大大加速,而ARC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1977年,SRI將恩格爾巴特小組開發的計算機系統賣給了Tymshare公司,順便把恩格爾巴特也隨系統一起搭售了。
從1963年至1975年,是計算機技術的野生時期。尤其是邁入70年代,新的計算機文化已經醞釀。恩格爾巴特發現自己時常夾在自己員工的保守和自己學生的激進之間。從70年代初開始,許多恩格爾巴特小組的重要成員都離開了SRI,投向新的技術圣地——施樂PARC研究中心。恩格爾巴特也曾想與在施樂的學生一起合作,但最后發現他們不可能走到一條路上。恩格爾巴特奮斗幾十年的烏托邦幻滅了。
2013年7月2日,恩格爾巴特因腎衰竭于加利福尼亞阿瑟頓的家中逝世,享年88歲。
施樂PARC:
武裝革命的新技術的夢工廠
施樂,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技術領袖和商業巨人,它以復印機產業的“開山鼻祖”著稱。一個企業成為一個產業的代名詞,這在歷史上是非常罕見的,這也正是對施樂貢獻的最好證明和最大肯定。但施樂最大貢獻卻不是這些。從互聯網到PC產業,許多核心技術都源于施樂的貢獻。這個源頭就是帕洛阿圖研究中心(Palo Alto Research Center,簡稱PARC,即帕克)。雖然,帕克并沒有為施樂帶來多少直接收益,但是它對整個信息產業所作出的貢獻,卻遠遠大于施樂復印機。
關于施樂PARC的民間傳說有著無數的版本和無窮無盡的演繹。但是,迄今為止,《洛杉磯時報》記者麥克爾·希爾奈克(Michael Hiltzik)在他的書籍《時間機器》作了最系統、最出色的挖掘和整理。無論是人物形象還是故事情節,都引人入勝。在1969年至1984年電腦的純真歲月里,曾經發生過一場非常神奇的故事:
1969年,施樂公司CEO彼得·麥格拉(Peter McColough)打算為公司未來創建“信息建筑師”,重點是計算機技術研究,以防公司主營業務——復印機、打印機受到沖擊。這就是施樂PARC研究中心的起源。他們把鮑勃·泰勒(Bob Taylor)找來,讓泰勒組建PARC。
泰勒既不是計算機科學家,也不是研究人員,但泰勒卻是富有遠見的計算機戰略家,是最好的研究組織者。泰勒的任務也就是物色人才,將全國最優秀的工程師、黑客和計算機天才網羅在一起。于是,在斯坦福校園旁邊,一座建筑拔地而起,甚至高過了HP的建筑。
如果世上真有存在過一個電腦研究者的天堂,那么肯定非PARC莫屬。從激光實驗室的物理學家,到微芯片的工程技工,再到計算機語言設計者、人工智能程序員、認知生理學家、視頻設計家、音響工程師、機械師等組成了一個烏托邦一般的技術王國。大多研究人員都是臨時性研究,來去自由。但是創新本身卻成了他們難以掙脫的游戲,將他們緊緊聯系在一起。
泰勒只招聘最優秀的人才,每一個應聘者都需要與實驗中的每一位研究人員面談,一方面檢測他們的真才實學,另一方面也“檢測他們神經系統的質量”。新雇的人通常要與計算機科學實驗室(CSL)中不同的小組著手好幾個項目,而且泰勒將他不時地從這個小組換到另一個小組,以實現充分的混合。大家交流的另一渠道就是會議,由泰勒主持,每周都要進行匯報和討論。泰勒創造了扁平式的組織結構。每個工作人員,從科學家到秘書都直接向泰勒匯報,里面沒有中層管理人員。他像是中央交換機,交換所有的創新想法和工作進展,并使實驗室和諧運作。雖然觀點都來自他手下的科學家,但泰勒指定了研究的總方向。科學家只需埋頭工作,一旦他們有新的計算機夢想,泰勒就會幫忙處理所有雜事:設定預算、與公司總部商談、爭取經費以及各種配合事項。泰勒的角色至關重要,科學家都很服他。泰勒就是他們的老師,他們經常將CSL稱為“泰勒的實驗室”。
到1971年,泰勒已為CSL招來了50~60名該領域中最出色的人士。用阿倫·凱的話說:“全世界100名頂尖計算機研究人才中有58名在PARC工作。”能將這些天賦超人、個性迥異的天才凝聚在一起,大概除了泰勒,再也沒有更好的人能勝任了。
PARC所獲的成果如今看起來都是觸目驚心的,包括:首臺Alto PC、個人分布計算、圖形用戶界面、第一個商用鼠標、位映射顯示、以太網、客戶機/服務器架構,面向對象流程、激光打印機以及許多互聯網上的基本通信協議、信息可視化、合作工具、頁面描述語言、專家系統、語音的壓縮技術、所見即所得技術等,幾乎囊括了PC革命所需的所有重要技術。
如果施樂能將這些技術及時有效地推向市場,那么施樂將成為信息產業的統治力量,計算機歷史也將改寫,也就不會有蘋果、IBM、微軟在PC上的成功故事。但是彼得·麥格拉不再是公司的CEO,施樂的高層管理者也無法認識這些十年成果的意義和價值,CSL作為計算機研究的天堂也開始走到盡頭。泰勒的位置岌岌可危。
“施樂完全可以在今天擁有整個計算機產業,完全可以比現在的規模大上10倍,完全可以成為90年代的IBM,完全可以成為90年代的微軟。”1996年在電視節目中談論PC歷史時,斯蒂夫·喬布斯慷慨陳詞。的確,是施樂PARC為PC革命準備了所有關鍵的技術條件。這一點依靠PARC技術而發家的喬布斯自然最有體會。施樂PARC發明了Alto個人電腦,然而是IBM發布了IBM PC;施樂擁有帶鼠標、圖標和視窗的圖形界面用戶,然而是蘋果和微軟發布了Macintosh和Windows;施樂發明了“所見即所得”的文字處理,又是微軟大膽地放進了自己的Word中并征服了整個辦公市場;施樂發明了以太網,但如今爭奪市場的是Cisco和3Com;約翰·沃諾克發明了頁面描述語言Postscript,卻要自己創辦Adobe來推廣;雖然在激光打印機方面,施樂還有一定的市場,但卻是IBM于1975年最早商業化,而今是HP一馬當先……
1983年9月19日,泰勒被迫辭職。消息引爆了整個中心。大規模的辭職沒有馬上爆發,但過了年底,在拿到一年的紅利、股票期權后,人們紛紛離去。因為泰勒不僅僅是一位領導,而是這個奇異王國的守護神。泰勒一走,再沒有什么力量將他們凝聚在一起。“泰勒為施樂犧牲了許多東西,因此我們不愿看到許多流言蜚語。”阿倫·凱的話代表了大家的內心。阿倫·凱的辭職標志著PARC一個時代的正式終結。
從80年代初期開始,實驗室的天才們紛紛離去,或加入其他公司或自立門戶,作了更重要的播種機。而點燃PC業野火和收獲利潤的任務讓給了那些計算機業余愛好者。使得喬布斯、比爾·蓋茨等業余選手可以直接操起他們準備的武器,赤膊上陣,引爆PC革命,并使自己平步青云,名利雙收。
施樂PARC所結束的不僅僅是一段純真的歲月,而是一個時代。從此以后,洶涌的商業大潮席卷了整個計算機業,并永遠改變了產業的形態。但是,施樂PARC也成為計算機發展史上永遠的神話。
如今,泰勒創造的歷史已經成為一段傳奇,而現在泰勒的任務之一,就是糾正其中不準確的神話和傳說,而許多著書立作的人都有點天馬行空。其中,有一點讓泰勒很生氣,業內普遍認為,帕克中心對施樂來說完全是賠本的“義務貢獻”,“這是不準確的,單是激光打印機一項,就發展成施樂幾十億美元的業務,遠遠超過了它的投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