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桶油”改革涉入“深水區”

□文/本刊記者 田野

2014年，時間即將過半，備受關注的“三桶油”混合所有制改革箭已離弦，有了清晰的時間表和路線圖，其實施細則也在緊鑼密鼓制定中。接下來的問題是，國有企業、國有資本如何與民營企業或社會資本混合？發展“混合經濟”如何確保在增量資產上混合，而防止國有經濟大規模減持，從而能影響公有制經濟的主體地位？實行混合所有制后，企業中的股權、產權如何配置？一句話，混合所有制改革絕非單兵突擊，而是一攬子方案，而公眾最關心的自然還是如何“混合”問題。

政府搭臺 國企破題

石油行業是中國壟斷程度較高的行業之一，從上游勘探開采，到中游深加工業務，再到下游油品批發零售、進出口貿易、產品定價等，都在政府部門的管控之中。國家一貫強調涉及國家安全、國民經濟命脈的關鍵領域，國資要確保百分之百控股。因而，被視為國有資本高度壟斷的石油石化領域，社會和民營資本難以染指。

仿佛板結的地層出現了松動，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了改變。

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2014年《政府工作報告》進一步提出“加快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

十八屆三中全會對于國企改革的定調，意味著國資管理體制將迎來一場新的變革。

“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的目的，是實現資源有效配置、生產力要素優化組合，以及多種資本優勢的充分發揮。各種所有制經濟優勢互補、融合發展，可以避免在進退上爭論不休、無端炒作，從而影響大局。但應該看到，由于種種原因，國企與民企在地位、待遇、處境等各方面還存在著很大的差別。”國有重點大型企業監事會主席季曉南表示。

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經濟研究所企業室主任、研究員劉泉紅說：“國有企業具有技術和資金實力較強、管理相對規范、資源獲取相對較易等優勢，但也有它的弊端，如效率低下。統計數據顯示，2010年-2012年，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總資產利潤率，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分別為4.9%、5.4%和4.6%，而同期股份制企業分別為6.6%、8.4%和7.6%，這充分說明國有經濟的運行效率不如混合所有制經濟高。可以說，用混合所有制經濟來實現國有經濟布局的戰略性調整，對于完善我國的基本經濟制度，提升經濟運行效率具有深遠意義。”

事實如此，目前國有石油企業依靠龐大資產規模支撐的盈利能力，正在逐年下降。從“兩桶油”年報數據可以發現，其營業收入平均毛利率，己從2009年的20%降至2013年的11%；同期，平均收入增長幅度下降尤其明顯，由2009年的21%降至2013年的1.4%。“兩桶油”之所以能維持一定的毛利率增長，主要是近幾年大幅度壓縮經營成本帶來的。

“‘兩桶油’繼續壓成本保利潤的空間己經很小了，僅僅依靠自身封閉的運營體系難以突破這一困局，必須從社會上吸納更活躍的經濟細胞。形象地說，需要‘換血’以求‘重生’。”中海油服董事會成員楊海江稱。

自然，混合所有制也是民間資本繞過各種“玻璃門”、“彈簧門”和“旋轉門”的阻礙，進入特許經營領域的機會和途徑。民營企業可以通過參股國有企業，利用國企的優勢加快發展，實現質的飛躍。目前我國民營企業上千萬戶、注冊資本30多萬億元。我國上市公司大部分已由公有資本參股或控股，混合所有制經濟對全國稅收貢獻率在2013年接近50%，這為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創造了現實條件。

可以說，這是一場國民共進的改革，用混合所有制經濟來實現國有經濟布局的戰略性調整，對于完善我國的基本經濟制度，提升經濟運行效率具有深遠意義。

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可以解決國有企業委托代理關系中的所有者缺位問題。非公有制經濟的產權界定十分清晰，因而其所有者也會更為關注公司的運營并致力于公司的長遠發展，他們在混合所有制公司中通過合理參與決策，可以有效制約原國有企業管理者短期行為傾向對企業發展的不利影響，大幅提高企業運行效率，實現資源的最佳配置，使經濟運行更有活力。而且，國有企業通過實施混合所有制經濟的改革，使大多數競爭性領域的國有資本退出并轉化為對社保資金的投入，真正用之于增進全民的福祉。

藩籬如何突破

“混改”破繭重生，意義深遠。

在此之后，油氣行業哪些領域將成為“混改”的核心領域？

含油地層的發現和開采，這兩個環節被視為油氣開發的上游領域。

在國土資源部有關礦產區塊的注冊、轉讓等規定中，規定了所有作業者必須具有國務院規定的石油勘探開發資質和許可證，這實際上是變相鼓勵國有石油公司對油氣上游資源的壟斷，因為礦產許可證管理方式普遍不引入市場競爭機制。這一結果不僅導致企業缺乏競爭活力，且單一的投資渠道使石油產業投資嚴重不足。

“我國相當一部分擁有資金和實力的民資被迫轉向北美市場，為美國石油行業增加新鮮血液。”商務部中國國際經濟合作學會經濟研究員吳東華介紹，“頁巖油氣革命之所以發生在美國，與他們放寬了油氣業管制有關，美國國內上萬家石油公司自由競爭，才使得水力壓裂、三維地震等一系列技術創新獲得成功。”

與上游勘探開發不同，處于油氣產業鏈中游的煉化似乎屬于充分競爭性行業。因為沒有資質和準入門檻，任何資金雄厚的民營企業似乎都可以涉足。然而尷尬的是，這個看似開放的市場，實際上卻被原料扼住了咽喉。目前原油、成品油一般貿易代理進口企業共有四家，即中國化工進出口總公司、中國國際石化聯合公司、中國聯合石油公司和珠海振戎公司。其中，中國化工進出口總公司是中國中化的前身，中國國際石化聯合公司是中國石油的子公司，中國聯合石油公司是中國石化的子公司，珠海振戎公司是直接歸國資委領導的中央國企。由此不難看出，盡管民營企業在煉化領域并沒有遭受到行政壟斷的直接影響，但原料供給卻掌握在國有企業手中。在油氣產業鏈終端市場，掌握了上游成品油來源的國有企業同樣處于主導地位，甚至不需要大量的加油站，也可以“控制”市場。

不難看出，在我國石油產業鏈條上，每一個環節都有國資把守。

民資進入，傳統的藩籬如何突破？國資會放開那些領域進行“混營”？混合經營獲得的利潤怎樣分割？民資在混合所有制企業中扮演怎樣的角色？受特定非市場因素影響，國資的發展對民資存在著明顯的“擠岀效應”，這在歷史上屢次發生過。比如，上個世紀90年代初，民營資本發展得如火如荼。可是到了1999年，國辦一紙清理整頓民營煉廠的“38號文”，就讓國資不戰而勝，民營資本幾乎全被擠出煉化市場。在這種“擠出效應”下，民資投資的沖動被遏制，變得憂心忡忡、裹足不前。

似乎為了化解民企的憂慮。近日，傅成玉在公開場合表示：“我們將對中國石化所屬優質資產——油品銷售業務進行重組，引入民營資本和社會資本參股，實現混合所有制經營。”他同時強調，民營企業和社會資本進來后，解決的不只是資本問題，而是機制問題，從本質上說，國企需要的主要不是資本，而是機制。“別說民營企業、社會資本，也別說外資，所有股東同股同權，這是市場規則。所有股東的利益都要保護，參與混合制的所有股東同股同權同價。”

成品油銷售業務在中國石化主營業務板塊中盈利能力較強、資產回報率較高。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底，銷售業務板塊擁有自營加油（氣）站30532座，成品油管線超過1萬千米，儲存設施的總庫容約1500萬立方米。2013年成品油總經銷量1.80億噸，其中境內成品油總經銷量1.65億噸，比上年增長4.04%，實現經營收益為人民幣351億元。

對于為何拿出比較賺錢的銷售業務與民資分享，中國石化發言人呂大鵬表示：“我們當初也選擇過，但是要做就做到最好，拿出比較能盈利的一塊，體現出最大誠意。”

與此同時，中國石油的“混改”也在上中下游全面鋪開：上游領域頁巖氣開發將在川渝地區進行，目前已與重慶市政府展開合作；中游管道業務，西氣東輸一二三線原有與民資合作的項目繼續進行，更多項目合作正在評估中；下游天然氣終端將會向社會資本放開，這也為天然氣大發展戰略提供了輸儲保證。

周吉平說：“在上游領域，我們計劃拿出超過10萬平方千米的區塊，在新疆塔里木盆地、吐哈盆地和準格爾盆地，與民營資本合作，加快勘探開發進程。”他強調，“合作與合資不太一樣，合作的模式是現成的，也就是產品分成模式，這個模式是成熟的。在產品分成模式下成立決策機構——聯合管理委員會，在管理委員會下，由一個作業公司具體操作。產品分成模式，將是現階段積極推進混合所有制最有效的方式。”

“國民共進”：1+1＞2

隨著國有石油公司不斷表示出合作的姿態，混合所有制改革窗口愈敞愈大。

近日，廣匯能源申請的原油進口經營資質和配額有望獲批的消息，讓一直被攔在該領域門外的民企頗為興奮。能源專家稱，如果該公司拿到資質，則意味著我國原油進口權限破冰，意味著我國油氣領域全產業鏈松動。

中國三大油公司儲、產量狀況

隨即，包括中國化工集團在內的多家國有大型骨干企業，也紛紛加入這場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合唱”之列。與此同時，地方國資委關于本地國有企業的改革方案也次第出臺。

“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本身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手段。”黑龍江省省長助理、省國資委主任趙杰提醒道，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的意義在于推動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發揮各自優勢，有公平競爭也有合作，形成雙贏共贏，“國退民進”或“國進民退”都不應是政策目標。

對此，傅成玉形象地說：“民營國企形成利益共同體，原來1元錢只能做1元錢的事，現在可以做1.5元錢甚至兩元錢的事。”

周吉平表態更為簡單，“發展混合所有制，用一句比較時髦的話講，就叫做國民共進。”

公有制與非公有制經濟融合發展已是大勢所趨。

“混改”大幕已經開啟，但希望之舟駛向哪里？怎樣才能避免暗礁險灘？怎樣才能健康發展？還有一系列改革措施需要落地。

中海油服董事會成員楊海江建議，改革最主要是改變機制，在具體推進中，可以從以下幾方面入手：首先，要加快完善公司治理。為促進混合所有制經濟規范化發展，要推動絕大多數混合所有制企業包括其母公司進一步健全現代企業制度，形成權責統一、運轉協調、有效制衡的法人治理結構。在公司治理機制層面，有必要建立強制性的小股東累計投票權制度，使混合所有制企業中的小股東有充分的利益訴求和順暢可靠的表達渠道。

其次，要健全和完善產權市場體系，為“國”、“民”聯姻鋪路架橋。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要求產權必須流轉順暢，只有建立起產權自由流動的機制，才能實現資本、股權的優化配置，保障國有股權的有序進退。要完善產權市場功能，建立合理的定價機制，加快信息披露建設，促進產權市場的規范化；同時，要重視發揮資產評估、審計等各類中介組織的獨立作用，使其服務方式、程序、標準等進一步規范化和科學化，為混合所有制經濟可持續發展創造良好的市場環境。

第三，要實行負面清單管理方式，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十八屆三中全會指出，“實行統一的市場準入制度，在制定負面清單基礎上，各類市場主體可依法平等進入清單之外領域”。從行業準入角度看，只要不涉及國家機密，在監管到位的情況下，都可以適度讓民企來參與。對于其他一些壟斷性行業來說也是如此，特別是自然壟斷行業，隨著技術進步、壟斷行業改革和我國產業結構調整步伐的加快，某些原來的自然壟斷業務或環節已經不再具有自然壟斷屬性。這時就完全可以放開這些業務或環節，讓民營經濟充分參與進來，打造成混合所有制經濟。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國民共進”的幸福方程式就一定是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