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航
感悟青春:《女朋友·男朋友》文本分析
任志航
(綏化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黑龍江 綏化 152061)
2012年中國臺灣上映了一部青春題材電影《女朋友·男朋友》,電影之所以贏得觀眾的認同,其中一個最重要因素是對青春的獨特感悟。近年來,臺灣電影以盛產青春題材影片而形成特色,眾多影片對于青春的詮釋可謂紛繁復雜,而關于青春究竟是什么?導演楊雅喆在他的這部影片中給出了自己的清晰理解。
《女朋友·男朋友》 自由 曖昧 記憶 青春題材電影
《女朋友·男朋友》是2012年8月中國臺灣上映的一部青春題材電影,由臺灣青年導演楊雅喆自編自導拍攝完成。影片緊密結合臺灣的時代歷史背景,以林美寶、陳忠良和王心仁三人的情感糾葛為主線,講述了三人從中學到中年一起經歷的人生與各自的命運。影片中,導演楊雅喆通過他的鏡頭向我們展示了他對青春的清晰理解。
自由是本片對青春的第一個定義,關于青春的直接敘事在暗與亮的交鋒處展開。片頭在音樂聲中開啟,先是在黑色的銀幕上閃現一些晃動不定的光亮,然后接到一個拿在手中的智能手機屏幕的特寫鏡頭,開始敘事。音樂給人一種歷史感,而畫面上的智能手機則暗示故事敘述的年代。第一個鏡頭畫面的造型非常具有象征意義,黑色銀幕上閃爍不定的光亮明亮耀眼,卻一閃而過;能夠掙破黑暗,給人希望,又終因誕生于黑暗而被黑暗吞亡。青春的旺盛生命力與短暫,追求自由的勇氣與力量的微弱,就像這掙破黑暗的閃光,有最耀眼的一瞬,也終將歸于平靜。
透過畫面我們看到,手機正在錄像,屏幕中呈現的是一個升旗儀式。接著攝影機跟隨手機屏幕移動拍攝,畫面上出現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接著她開始在升旗儀式上到處流竄,煽動周圍同學和她一起大喊:“我要穿短褲。”這時手持攝影機化身參與這場動亂的學生的視點,在人群中跟拍鬧事的主角,并有意使趕來阻止的老師和教官時而闖入畫面。鏡頭在叛逆的女孩和極力阻止的老師和教官之間交替,女孩撩起裙子,撅著屁股露出天藍色的短褲給他們看的鏡頭與教官在驚慌中極力制止的鏡頭剪輯在一起,形成強烈沖突,接著銀幕黑,留下“我要穿短褲”的字幕,銀幕中間出現電影制作和出品信息。本片一開始以一個矛盾沖突的展示作為敘事的起點,簡潔迅速地進入敘事狀態。在沖突發生的一剎那戛然而止,從一開始就挑動起觀眾的情緒,奠定影片迅捷凝練的敘事基調和節奏。作為電影、電視制作更加商業化后的一個標志,當影片、劇片信息不再被刻意強調,不再占據畫面的大部分位置和一定的時間長度時,片頭作為電影的重要組成部分,為創作者們的創作留下更大的空間。本片將影片故事的結局作為片頭,造成一種時間上的輪回,暗示自由與反叛作為青春的永恒主題,歷代輪回。
本片對于自由的表達是絕對的,亦是殘酷的,自由只屬于青春。當青春過去,最叛逆者亦將成為他人最忠實的奴仆。王心仁在校園里對自由坦率、直白、充滿勇氣的追求在他成年后則變成了他失落的記憶。成年后的我們,多少人成了像王心仁一樣被家庭與工作綁束的唯唯諾諾的奴仆,導演用這一殘酷的結局呼應片頭的追尋,以此致敬青春,祭奠那只屬于青春的自由。
影片正式進入敘事狀態,敘事時間回到1985年。第一個鏡頭是三個主角在玉蘭花架上采摘玉蘭花的場景歡樂場景,鏡頭從一個特寫開始,一束閃爍的光投在一朵玉蘭花上,畫面逐漸清晰起來,接著出現采摘玉蘭花人的面孔和手,光束的來源是他額頭上的電筒。接著鏡頭踏著輕快的、迷離的音樂節奏緩緩地升降搖移,手電筒的光是畫面中光亮的來源,也是敘事的重要角色,光束在每個人物身上,隨著他們的移動閃爍移動,忽明忽暗。雖然第一個鏡頭中,人物都沒有說話,但電筒的光束仿佛是他們彼此交流的媒介,傳遞著他們的心聲。三個人物在黑暗的樹林中,帶著光影穿梭移動,像捉迷藏一樣,表現了他們之間純真又說不清的曖昧關系。
第二個鏡頭段落場景移至校園,表現三個主角在中學時代的歡樂記憶。調皮大膽的林美寶給陳忠良偷藏零食,又與王心仁達成交易,設計使男生在校園里裸奔,對學校的規定熟視無睹卻總能機靈地免受懲罰。畫面多采用中近景運動鏡頭敘事,表現青春的躁動和歡樂及人物臉上天真調皮的表情。辦公室一節,鏡頭以中近景移動鏡頭表現女教官專橫地管制學生的刊物及訓斥學生的場景,王心仁被無辜罰站,鏡頭跟隨他移動到后面窗臺下。他和同樣被無辜罰站的陳忠良在后面逗笑的鏡頭占據了整個畫面,而女教官則被擠出畫外,只有她專橫的訓斥聲留在畫面中提示一種空間感。女教官自以為是的蠻橫訓斥聲與畫面中王心仁被罰站無所謂的逗笑表情同步構成一種有力的反諷。導演在關于自由的第一定義背景下,開始呈現三人與青春有關的永恒故事:愛情。
少年時,林美寶喜歡陳忠良,給他偷藏零食,又捉弄他;陳忠良同情照顧林美寶,卻與她保持距離。鏡頭通過一次“野外游泳”、兩次“玉蘭止痛”和一次“籃球場談話”四個情節點的剪輯,逐次遞進了林美寶的試探及她的失望。但四個情節點都是暗示性的,沒有正面沖突。影片的敘事從一開始就形成一種曖昧錯綜的格局,并且隨著敘事不斷推進、完善。青春的心都是自尊、敏感、沖動而易感傷的,與青春有關的友情、愛情、理想等一切,都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導演抓住了這種極致的曖昧,在鏡頭敘事操作中極力地渲染,將青春的另一個定義在故事中充分地展現出來。
縱觀世界歷史,特別是20世紀以來的歷史,我們會發現,青年與政治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系。青年是單純的、理想的、追尋當中的、成長當中的,與青春有關的應該是友情、愛情和理想。看起來,青年應該是最與政治無關的群體,卻往往成為變革政治的決定力量;看起來,他們是最不懂政治、最脆弱的力量,卻往往改變歷史。青春是關乎愛情與理想的,但不止于此。《女朋友·男朋友》在關于愛情與友情的故事線下,貫穿歷史的沉重底線,將青春的“輕”與歷史的“重”聯系在一起,使影片的主題得以沉淀。這種故事結構在臺灣眾多的青春題材影片中是少有的。青春不只屬于當下的青年人,每個人都有過青春,不同的青春屬于不同的年代,但它們都用自己的單純和不安分刻鏤了那個年代的歷史。青春是一個人記憶中的一段歷史,亦是一個年代歷史中的一段記憶。《女朋友·男朋友》采用追憶的方式開展敘事,通過當下學生的反叛新聞喚起對青春的回憶。青春的單純美好與任性迷惘;青春的歡樂與傷痛在唯美的鏡頭構圖與運動中變成了關于青春的美好記憶。影片穿插的歷史敘事對于臺灣語境中的觀眾來說,更能喚起被現代社會匆忙遺忘掉的記憶,也使故事里的那段青春更顯特殊和珍貴。影片結尾陳忠良與林美寶在不堪的人生面前選擇坦然地承受,一起來到充滿回憶的游泳池,在僅剩的一些池水中瘋狂地嬉戲。這半池的水象征了他們逐漸遠去的青春再也無法承載他們在里面暢游,但二人依然對青春的回憶充滿了迷戀,將僅剩不多的青春記憶努力地撥起。片尾部分,敘事回到現在,陳忠良帶著林美寶的兩個孩子穿過街道,在孩子叛逆的、不耐煩的表情中,陳忠良看到了林美寶與王心仁年輕時的樣子。接著,鏡頭中響起了充滿青春回憶的動情歌唱,影片剪輯到三人年輕時一起在公路上騎車的場景,畫面色調變得明媚。青春再多的傷痛與不堪在記憶中永遠是一道明媚的風景。
本片作為楊雅喆自編自導的第二部作品,在鏡頭語言、故事結構及主題表達上都更成熟,形成了自己一定的風格。影片采用暗黃的懷舊色調與自然色調形成現實與回憶的對比;人物多采用臺灣方言,彰顯本土特色;配樂恰當地結合不同情境,采用臺灣不同時代的音樂渲染氣氛,為影片的青春題材營造了一種詩意、夢幻、傷感的氛圍。影片臺詞富于青春個性,鏡頭視點自由,多用中近景與特寫刻畫人物情感。敘事采用了倒敘追憶的方式,截取了三個時間段,逐漸展開劇情,幾條線索交替推進,故事沖突被淡化,在松散的劇情中貫穿了一種傷感的情緒。故事的敘事緊緊圍繞“自由”、“曖昧”與“記憶”三個主題表達導演對青春的理解。他讓我們看到青春不只是美好的,青春為自由而生,因此它是殘酷的;青春的感覺不只是活力與朝氣,更是一種看不清的迷茫,因此與青春有關的友情、愛情、理想等一切都是曖昧的,青春的感覺就是一種曖昧。每個人都有過青春,而當我們意識到它時,有關青春的一切卻只存活在我們的記憶里。
[1][美]布魯斯·F.卡溫.解讀電影(上下冊)[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
[2][法]馬賽爾·馬爾丹.電影語言[M].中國電影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