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持續500多年的西方殖民主義擴張雖然已經成為歷史,但是它在當代世界留下了“西方文明”的絕對主導地位。文章通過對15世紀以來世界歷史的重新審視,對近代以來“西方文明”的全球擴張歷程進行一系列新的總結,并對“西方文明”擴張背景下的人口跨國界流動作了回顧和梳理。在此基礎上,從全球化時代人口跨國界流動的視角出發,對中國未來的對外戰略提出了若干新的思考和建議。
關鍵詞:中華復興;中華文明;國際秩序;全球化時代;對外戰略
中圖分類號:C92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14)-05-0108-05
基金項目:2013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國際金融話語權的變遷、重構及中國的對策研究”(13YJC810018)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文學(1977-),男,湖南益陽人,首都師范大學政法學院講師,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法學博士,主要從事國際政治與國際經濟研究。
一、對過去500年世界歷史的重新審視
在15世紀歐洲人開始大航海之前,美洲大陸和澳洲屬于“未知大陸”,與亞歐大陸的人類文明基本上沒有直接聯系。即使是亞歐大陸上的居民也由于地理距離、交通工具、戰爭動亂等因素的限制,彼此之間的聯系和往來受到諸多影響和制約。雖然東西方之間長期存在著陸地和海上兩條絲綢之路,但從不同文明之間溝通交流的廣度、深度、便捷程度來看,當時的世界基本上可以被看成一個相互孤立、彼此陌生、獨自發展的世界。15世紀的歐洲開始了大航海時代,“在這一過程中歐洲人使各大陸相互間發生了直接交往,從而在世界歷史上結束了歐亞大陸階段,開始了其全球性的階段。”[1]在某種程度上,大航海時代可以視為文明之間相互隔絕孤立時代的結束和新全球化時代的開始。從此以后,西方誕生了一個又一個的世界霸權,歐洲人及其海外移民的后裔在之后500年的時間內逐步實現了人口的全球分布和“西方文明”的全球化。
15世紀初期的中國曾經出現過鄭和下西洋的航海壯舉,但從15世紀中期以后就幾乎完全放棄了這種成功的遠洋探索,這成為了中國歷史和世界歷史的一大轉折點。“15世紀一系列成功的遠征活動以后,明朝統治者選擇停止了中國大部分的海洋工業,在領先國外400年之時關閉國門……中國的創新社會在明朝最后幾十年和之后的清朝繼續下滑,而中國的經濟和世界大國的地位也隨之下跌。”[2]對于這種現象發生的原因,全世界的歷史學術界至今仍然眾說紛紜。中國從海洋退出之后不久,歐洲人開始了征服海洋的遠航,并且通過大航海開始了一場全球性的殖民主義擴張。如果以1415年葡萄牙人侵占非洲西北部的休達城作為西方殖民主義擴張開始的標志,以1999年葡萄牙退出澳門作為西方殖民主義擴張結束的標志,那么“殖民主義在世界歷史上活動的時間竟長達584年”。[3]如果將1492年哥倫布到達美洲作為全球化時代的開始,到今天為止也有500多年的歷史。對于這段世界歷史的解釋,我國傳統學術觀點基本上立足于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哲學,將殖民主義和資本主義、帝國主義聯系在一起,闡述其“破壞性”和“建設性”雙重使命。歐美學者則大多站在西方中心論和自身利益的視角,研究近現代西方文明在全球擴張的“歷史使命”和白人的“全球責任”。如果我們不囿于意識形態的爭論,而是站在中國國家利益和中華文明永續發展的本位來重新考察過去500多年的世界歷史,可以得出以下幾個基本觀點:
1.中國明代大航海事業的突然終止是自秦漢以來中華文明發展進程中的重大損失。它不但使中華文明錯過了主動向世界“走出去”的最佳擴張契機,還導致中華民族的視野轉為內向和保守,也為19世紀以來西方列強的屢次入侵和國力的迅速衰敗埋下了伏筆。
2.過去500多年的世界歷史基本上就是一部歐洲人的殖民擴張史。從15世紀葡萄牙開始殖民擴張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歐洲的葡萄牙、西班牙、荷蘭、意大利、比利時、英國、法國、德國、俄羅斯等國以及由歐裔移民建立的美國和“脫亞入歐”之后的日本都先后投入到殖民擴張浪潮中,將非西方世界瓜分完畢。
3.在西方基督教世界開始全球擴張之前,舊大陸上還存在三大異質文明。它們分別是:中華文明、印度文明、伊斯蘭文明,但是這些非“西方文明”在西方殖民擴張中相繼被征服或受到巨大沖擊,在近代淪為西方世界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
4.美洲和澳洲這些“新大陸”上獨立發展起來的人類文明在西方人的沖擊下已經走到了發展的盡頭,最后的結局可以說是完全覆滅,甚至美洲和澳洲的土著居民也接近于被西方入侵者滅絕,廣袤的西伯利亞、中亞、遠東等地區則被俄國人蠶食征服。從當前的狀況來看,歐洲人移民及其后裔在這些區域已經處于絕對的主導和控制地位,一部殖民擴張史就是一部歐洲人全球移民和全球分布的歷史。
5.在500年的西方殖民擴張史中,根據歷史傳統和語言文化的差異,西方人的殖民擴張又可以細分為三個擴張系列。它們分別是:拉丁語系殖民擴張(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法國人等)、日耳曼語系殖民擴張(荷蘭人、英國人、德國人等)、斯拉夫語系殖民擴張(主要是俄羅斯人)。其中,前兩個語系的殖民擴張屬于海洋型擴張,斯拉夫語系殖民擴張屬于大陸型殖民擴張。
6.20世紀上半葉的兩次世界大戰本質上是西方人的內戰,它終結了歐洲人的世界霸權,但在全球留下了“西方文明”的絕對主導地位。這兩場西方列強的內戰為非西方世界的獨立和解放帶來了契機,并導致戰后非殖民化浪潮的迸發和大批民族獨立國家的誕生。
7.20世紀下半葉的美蘇冷戰也是一場西方白人霸權的內戰,它終結了俄國人的大陸型殖民擴張,如果不考慮意識形態因素,蘇聯解體實質上是一次遲來的非殖民化運動,可以理解為其他加盟共和國從俄羅斯殖民統治下獲得獨立。由于沙俄長期的對外擴張傳統被蘇聯繼承,二戰后非殖民化進程對俄國的影響要遠遠小于對大英帝國的影響,俄國殖民地也沒產生任何有影響的非殖民化運動,因此可以將1991年的蘇聯解體理解為一次遲來的非殖民化運動,甚至“獨聯體”與“英聯邦”這兩個概念在某種程度上也具有很多共同點。[4]endprint
8.冷戰結束后的美國已經是最后的西方霸權,是西方500年世界霸權的尾聲,也是“西方文明”統治世界的最后末班車,承載著西方文明對非西方世界的全部優越感。美國的世界霸權地位不會突然崩潰,但其國力的絕對優勢地位將會持續下降。
9.在當代世界,如果從人種和文明的雙重視角來看,拉丁美洲依然屬于拉丁語系殖民擴張的成果,北美和澳洲屬于日耳曼語系殖民擴張的成果,西伯利亞和遠東等地則屬于斯拉夫語系殖民擴張的成果。如果比較西方三個語系殖民擴張的歷史與現狀,可以發現日耳曼語系殖民擴張最為成功,現在的北美和澳洲也均屬于全世界經濟社會發展程度最高的地區。
10.任何一個世界霸權都不是永遠存在的,任何一種世界秩序都要面對世界潮流的變遷。從大歷史的角度來看,當今世界的國際秩序也只是一種暫時的人類社會現象,是過去500年西方世界游戲規則的延續,也是近代以來西方國家全球霸權地位的象征。中國作為一個經濟實力迅速發展的東方文明古國,面對時代的變遷和迅速改變的世界,應該對未來的世界秩序有更加長遠的目標。
二、近現代“西方文明”擴張與人口的跨境遷徙
持續500多年的西方殖民主義擴張雖然已經成為歷史,但是它在全世界留下了“西方文明”的絕對主導地位。除了歐洲本土以外,由于歐洲人在殖民擴張和殖民統治時期對殖民地的大規模移民,使今天的美洲、澳洲、西伯利亞等地都已經成為歐洲移民后代占統治地位的地區,美洲的印第安人和澳洲的土著居民已經成為絕對的少數族群。持續500年的西方殖民主義擴張還帶來了歐洲語言宗教的全球化,英語、法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俄語等印歐語系的語言已經成為美洲、澳洲、非洲、部分前蘇聯國家和部分亞洲國家的官方語言,天主教、新教、東正教等也已經成為世界性的主流宗教。“西方人甚至根深蒂固地認為,西方文明是人類文明的頂點,其他任何形式的改變都預示著一個新的黑暗時代的到來。任何持有這種信仰的人都堅信自己有責任維持西方文明至高無上的地位。他們想象不出還有比西方至高無上的社會更好的世界。”[5]可以這樣說,西方在全世界的殖民統治雖然已經壽終正寢,但是“西方文明”已經成為當今世界的主導文明。
歐洲移民在“走出去”的歷程中最早主要依靠的是殖民擴張時期的“火與劍”,當殖民統治確立以后則采取大批接受“自由移民”的方式。這些歐洲移民及其后代都長期成為殖民地的統治族群。非洲的黑人在殖民時代則基本上被當成奴隸勞動力販賣到各歐洲殖民地。亞洲地區的對外移民主要包括印度人、中國人、日本人等,既有早期通過人口販賣流向世界各地的,也有后期的大量礦工、手工業者、小商人等自由移民,但總體上說亞洲移民在殖民地長期處于一種受排斥的邊緣化地位,“黃禍論”等種族主義口號長期影響著西方國家及其殖民地的移民政策。德國學者海因茨認為:“在世界上,特別是在亞洲,存在著大量人群,這些人群正在設法向外擴張,因為他們自己的地方缺乏足夠的生活資料。”[6]英國歷史學家、在澳大利亞擔任殖民官員多年的皮爾遜也是“黃禍論”的鼓吹者,他認為中國人口向外擴張不可避免,大力宣揚黃種人尤其是中國人的對外擴張將是西方國家的威脅,“由于中國各省漸有人滿之患,一直在帝國境內進行的那種人口大移動勢將結束,那些必須建立新家園的人們很自然地要移居到擁有荒地的外國去……將看到整個地球被一條由黑種人和黃種人構成的綿延不斷的地帶圍繞起來。”[7]在這種輿論氛圍中,西方國家相繼對亞洲移民采取了大力度的限制措施。
二戰期間德國納粹的種族主義意識形態不但給整個世界帶來了戰爭,也直接沖垮了英法等殖民主義宗主國的全球霸權地位。所謂的“白人至上主義”和“白人優越論”等已經成為臭名昭著的種族主義意識形態遭受公開批判,多元文化和多元價值觀開始成為西方社會中的主流政治論調,加上經濟發展和勞動力市場需要等諸多因素的綜合影響,許多西方白人占主導地位的前殖民地國家也開始逐步放寬來自發展中國家的有色人種移民。從二戰后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家的情況來看,它們逐漸接受了大量的來自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等地區的移民,既包括素質較高的技術移民、留學移民、投資移民等,也包括許多非正規渠道的偷渡移民。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趨勢必須要指出來。由于二戰后歐洲國家相對較高的經濟社會發展程度和較低的人口出生率,使得二戰后歐洲人遷移到其他地區的數量已經大大減少。與此相反,許多前殖民地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移民開始陸續遷往歐美。如果說西方的殖民主義曾經開啟了全球化的大門,導致西方的種族和文明形成了全世界分布的態勢,那二戰后特別是冷戰后全球化進程的加速推進則帶來了一種“逆向殖民”的趨勢,前殖民地國家有色人種的較高出生率正推動這些地區的人口逐步向歐洲本土和北美、澳洲等地區遷徙。非西方族群在不久的將來很可能在歐美等西方國家成為多數族群,這已經成為當代西方不可回避的重大社會政治問題。
從中國的情況來看,明清兩代的中國政府雖然都曾經頒布并實行過禁海政策,但東南沿海居民外遷的數量仍然很大,尤其是鴉片戰爭以后更是長期保持著一種外遷趨勢,并且在東南亞、美洲等地形成了相當數量的華人群體。由于中國國力的逐漸衰敗和近代中國文化的內向保守,加上國內政局的長期動蕩,中國政府對這些“下南洋”和“賣豬仔”的海外華人群體根本無法提供任何有力的經濟政治支撐。新中國成立后由于國內特殊的政治經濟環境,中國人對外移民的步伐一度出現了停滯趨勢,但港臺地區華人移民國外的趨勢仍然十分普遍。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國家實施“走出去”戰略以來,在中外經濟文化交往日益密切的大背景下,中國人開始重新發現世界、觀察世界和走向世界,在國外許多城市中來自大陸的新移民群體正處于快速增長的趨勢之中,長期以來封閉、保守、內向的中國人開始積極主動投身于全球化的時代潮流之中。
三、基于近代以來全球人口跨境遷徙視角對中國未來對外戰略的新思考
如果全面考察我國當前的很多對內對外政策,可以發現其中的許多內容都應該進行重新思考和探索。研究的角度不一樣,得出的結論就會出現不一致。當我們從全球化時代人口跨國界流動的視角出發來重新審視我國未來的對外戰略,就會得出一些全新的有益的思路。endprint
1.人口政策的調整契機:從計劃生育到對外移民。計劃生育反映的是一個民族內向、保守的思維方式。歐洲人在工業革命前后也出現了人口的快速增長,但是他們通過向美洲、澳洲等地移民緩解了自己的人口壓力,并且控制了全世界的大部分領土,這背后是一種外向、開拓、擴張的思維方式。中國在人口壓力增加的背景下,只能通過計劃生育來減少自己的子孫后代,是一種節流而非開源的思維方式。從某種意義上說,修長城、禁海令、計劃生育是一種共同的思維方式,都代表一種守成、內向、保守的文化模式。計劃生育的歷史背景是中國人對近代以來的多次大饑荒的集體記憶。我們將人口數量看成是一種災難,這是一種歷史的悲劇。人多就會沒有飯吃,就會餓死人,這種簡單的思維方式是我們的人口政策獲得正當性的最佳理由。國家是暫時的,國境線是人定的,“護照簽證”都是西方人為了維持其對地球資源的控制而發明的東西,其本質是限制東方有色人種的對外移民。但從未來的發展趨勢來看,人口自由流動在21世紀已經是世界大勢,必然沖破任何“護照簽證”等人為的限制。中國人可以走出去,外國人也可以來中國。以廣州出現大量聚居的非洲黑人為例,現在外國人來華定居的越來越多且維持較高的生育率,已經愈發顯示出中國人口政策的不合理。計劃生育的背后還有一種落后的資源觀和空間觀。過去理論界的許多觀點一直認為人多了資源不夠、空間不夠,但是我們的思想也要在全球化的時代與時俱進。21世紀的人是全球分布的,資源也是全球利用的。我們要充分利用國際國內兩種資源,將人移出去,將資源弄進來。過去一般認為分母太大導致人均太少,因此減少分母可以增加人均。但是我們很少說把分子做大,同樣可以增加人均。
如果基于全球化時代人口跨國界流動的視角,我國國內的人口壓力完全可以通過“走出去”戰略來加以舒緩。由于中國人生育意愿的普遍降低和“走出去”就業定居的中國人越來越多,中國未來繼續采取強制性計劃生育政策的必要性將逐漸下降,這將給我國人口政策的未來調整帶來重要契機。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對我國的計劃生育政策進行了部分調整,“單獨”家庭允許生育二胎的政策將在全國范圍內逐步鋪開。未來一段時期,我國還應該根據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具體要求和不斷變遷的國際國內政治形勢對人口政策進行繼續的調整和優化,爭取早日全面放開生育限制。如果我國人口政策的基本出發點能夠實現從控制國內人口數量向鼓勵對外移民的重大轉變,將標志著中國人思維方式從保守和內向轉變為開拓和外向,這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重大事件。
2.農村現代化問題的新視角:資本和勞動力結合起來“走出去”。從工業化和城市化的角度來分析,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未來面臨的一個最重大的問題仍然是農業、農村和農民問題。作為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后發國家,中國的農村人口比率依然偏高,中西部廣大的農村地區在現代化道路上已經遠遠落后于東部的大城市。自“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在全國開展以來,我國東部地區的很多農村以及中西部地區不少交通便利的農村地區,都已經逐步建設成為文明富裕的現代化新農村。但是不容忽視的一點是,由于各種歷史和現實因素的制約,我國絕大多數農村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仍然落后于全國平均水平,并已成為我國未來實現現代化過程中需要重點攻堅的主戰場。從當前情況來看,我國農村人口數量偏多和農村人口素質偏低仍然是困擾未來農村現代化問題的關鍵影響因素,而我國的城市發展水平在短期內又無法接納這樣巨量的農村人口進入城市就業定居。因此,鼓勵我國農村剩余勞動力“走出去”就業、創業、定居,可以成為未來我國減少農村人口壓力和資源壓力的重要手段,對于我國加快實現農村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
如果從人口跨國界流動的視角下考察我國農村和農業的未來發展戰略,“走出去”將是一條多贏的戰略選擇。我們現在的國際投資戰略,應該緊緊結合當前的國內農村現代化趨勢,把握國際國內兩個就業市場,為農民工出國就業創業提供服務。從戰略層面來看,我國未來應該通過一系列國際性的農業產業合作,帶動中國農民工出國打工、種地、定居、創業,實現資本和勞動力結合起來“走出去”。[8]目前我國很多省份都有一套完整的農墾系統,可以考慮將這些機構逐步改制為大型的農業集團公司或農業投資公司,在非洲和拉美等地區開展國際農業經濟技術合作。這種國際合作能夠將我國國內的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引向國際就業市場,為國內出現的農民工問題提供一條新的解決方式。我們還可以考慮把赴海外租種土地或承包工程作為一個關鍵切入點,在非洲和拉美等地承租大片的可耕種土地,然后招聘國內的農民工去發展規模農業開發。如果由國內的大型農業企業牽頭開展國際農業開發投資,引導我國農民工在海外就業,不但可以將中國農民工就業的問題推向全世界,還可以開辟我國外匯儲備對外投資的新渠道、擴大我國國際投資的新空間,同時增加我國在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政治影響力。從西方國家的現代化歷史來看,許多國家在19世紀至20世紀的工業化、城市化和農村現代化過程中,也都出現過大量農村剩余人口的對外遷徙。這種遷徙既包括往國內城市流動,也包括人口的跨國界流動,可以概括為“人口的城市化趨勢”和“人口的全球化趨勢”。我國過去在農村人口轉移這個問題上經常提到城市化趨勢,但很少提到全球化趨勢。其實,針對中國農村大量的剩余勞動力的未來去向,應該要采取城市化趨勢和全球化趨勢并重的方式來加以引導。
3.人口跨國界流動的長期效應:中華文化的全球化。人口跨國界流動將帶來世界不同文化的沖突與融合,也有利于中華文化的全球發展。中國的商品、資本、勞動力等源源不斷地走向世界,最終必然帶來中華文化走向世界。大量的中國人出國創業、就業、定居,將極大地開闊中華民族的國際視野,加快中華文明的外向型發展步伐。歐洲和日本的發展經驗都顯示,高速工業化和城市化時期往往是對外移民和“走出去”的最佳“窗口期”。一旦工業化和城市化接近完成,老齡化社會提前來臨,對外移民的動力將會大大降低。
我國由于人口性別比的失調,未來幾十年將出現大量適婚男性無法找到結婚對象的困境,可能給我國帶來一系列新的社會問題。如果從人口跨國界流動與中華文化全球發展的視角出發,國內的男性剩余勞動力通過對外移民和進入國際婚姻市場,在國外就業定居的同時與外國的適齡女性組建家庭,將是解決這一社會問題的最佳出路。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發展中國家應該成為未來中國男性剩余勞動力尋找適婚伴侶的現實對象地區。這種中外跨國婚姻的普遍出現對于中華文化的未來全球發展十分有利。如果我們對這種趨勢加以引導和利用,若干年以后大量的中外通婚的混血二代將會成為中華文化在世界范圍內廣泛傳播的重要人口基礎。同時,隨著海外華人群體數量的不斷增加,中華文化在海外的傳播和發展將逐漸提上日程。如果只是考慮移民走出去的數量,而不考慮文化的傳承和發展,那將導致大量海外“香蕉人”的出現,對于中華文化的復興沒有任何意義。另一方面,中華文化如果要想發展成為一種全球性世界性的文化,也必須在人口跨國界流動的浪潮中走向世界。在這個問題上,筆者認為應該先從語言文字的全球推廣開始。由于語言文字是文明的載體,中華文化全球化的前提一定是中文使用的全球化。現在的孔子學院只是一個起步,以后的海外中文教育要逐步形成產業化的規模,可以考慮借用“新東方”英語教育機構的運作模式。endprint
中國實施“走出去”戰略和中國人在全世界的遷徙定居肯定會帶來一些西方世界的質疑之聲,諸如“黃禍論”、“中國威脅論”、“新殖民主義”之類的口號也會沉渣泛起。但是我們絕不能因為西方的疑慮與反對而停止中華民族和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的步伐,因為全球化時代下人口的跨國界流動是大勢所趨,時間不站在西方國家一邊。還有,筆者主張的中華民族和中華文化走向世界也不會引起任何國內的意識形態爭論,與國內的左右之爭、地域之爭、民族之爭、行業之爭都沒有直接關聯。從總體上說,在全球化時代人口跨國界流動的大背景下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走向世界,將有利于國內的社會穩定和長治久安,有利于擴大中華文化的世界影響。
4.中華復興的長遠目標:中華民族的全球化和中華文明的全球化。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代表著鴉片戰爭以來所有中國人的奮斗目標和崇高理想,也意味著脫胎換骨后的中華文明要在未來成為引領人類文明前進的旗幟和方向。從戰略層面來看,中華民族的全球化和中華文明的全球化應該成為中華復興的長遠目標。
(1)從“中國本位”到“中華本位”的思維演變,建立起外向開拓型的國民性格。中國這樣的世界文明古國從衰敗到復興的輝煌歷程,在世界范圍內是獨一無二的。當代世界的國際秩序來自西方的威斯特伐利亞條約之后興起的民族國家體系,并通過西方的對外殖民擴張而遍布全世界。從威斯特伐利亞體系到二戰后的雅爾塔體系,中國都是被迫加入的,這些國際體系與中華文明的傳統一直存在較大差異。19世紀之后由于西方殖民帝國的逐步入侵,除日本以外的東亞各國相繼淪為殖民地或半殖民地,以中國為核心的朝貢體系徹底瓦解,“中國的不幸是在其國家衰敗之時接觸了新的世界秩序……說得直率一點即帝國主義。”[9]美國學者費正清認為“在19世紀中葉西方列強入侵東亞之前,這種國際秩序十分興盛……很難把中國傳統的世界秩序稱為‘國際的,因為參與的各方使用的觀念,與西方的‘民族、‘主權或‘國家平等等觀念完全不同”。[10]隨著中國在21世紀的重新崛起,我們考慮問題的角度和視野必須完成從“中國本位”到“中華本位”的轉變,逐步摒棄近代以來的孤立主義心態和內向保守型的國民性格,應建立起外向開拓型的國民性格,建設外向型國家,并以“平天下”的“中華本位”來積極參與全球治理工作,積極構建全新的世界秩序。
(2)中華復興的長遠目標應該是中華民族的全球化和中華文明的全球化。我們現在經常提“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那么,什么是這場偉大復興的標準呢?怎么樣才算偉大復興呢?筆者認為,基于全球化時代人口跨國界流動視角來看,所謂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還應該要加入一個長遠目標,即:“中華民族的全球化和中華文明的全球化。”在世界地圖上每個民族國家用一種顏色來表示,國與國之間是明確的國境線,但是站在太空的宇航員們看地球時只能看見一個藍色的星球,國境線是不存在的。世界上本沒有國境線,任何國家之間的界限都是人定的,本質上只是不同文明不同族群之間經濟政治博弈的產物。只要是人定的東西,就是可以改變的。民族國家體系是暫時的,當代的世界經濟一體化正對這套源自歐洲的國際秩序產生著不斷的沖擊。資本在跨國流動、信息在跨國流動,人口也在跨國流動。從全球化時代人口跨國界流動的視角出發,我們必須適時改變一些不合時宜的觀念。總之,“中國不介入他國內政的傳統外交政策符合國際慣例,但卻與中國日益增多的參與世界事務的必要性相抵觸”,[11]類似這樣的過去遺留的思維方式都要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進行修正。
(3)我國開展國際問題研究的學術方向不僅要“面向西方”,更要“面向世界”。最后還應指出一點,由于近代以來屢次入侵中國的勢力都來自于西方列強和鄰國日本,使我國社會科學學術界研究當代國際問題的視野過多地聚焦于西方國家,對于非西方的伊斯蘭世界和南亞地區,甚至拉丁美洲等西方人以前的殖民地都關注較少。從未來的發展趨勢來看,由于歐美國家世界霸權的逐漸衰退和人口比重的下降,而伊斯蘭國家和南亞地區的人口數量卻一直在快速增加的過程中,我國從事國際問題研究的學術界應該從未來幾百年的世界發展大勢出發,“一只眼睛盯著西方世界,另一只眼睛盯著非西方世界。”在中華文明全球化這個問題上,我們錯過了過去的500年,但決不能再錯過未來的500年。西方不等于世界,西方社會也不等于國際社會。當我們從全球化時代人口跨國界流動視角對中國未來發展戰略進行再思考的時候,不應該有太多人為的偏頗,片面地把西方當成整個世界。只有真正做到從東西方兼顧的角度研究和考察世界的未來發展態勢,才能具備真正的國際視野和全球眼光,為“中華民族的全球化和中華文明的全球化”的長遠目標提出更有戰略參考價值的新觀點和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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