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治輝+孔令勇
摘 要:檢警協助模式是檢警二機關在偵、訴等審前階段所體現的一種業務上的配合與人權保障方面的制約,進而充分發揮出檢察機關在偵查、起訴階段的引導性與監督性以及公安機關技術優勢的一種檢警關系模式。檢警協作模式與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均能夠給檢警協助模式提供啟示。檢警協助模式具有理論上的相對合理性,檢警協助機制包括立法、范疇、保障與監督四個方面。
關鍵詞:檢警協作;檢警協助;職務
中圖分類號:DF73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8-4355.2014.02.13
針對現實中的缺陷,理論界對于刑事訴訟檢警關系模式的探討一直持續至今。除了先前的學者提出的“偵訴合一模式”、“檢警一體化模式”、“雙重領導模式或一重領導一重監督模式”、“檢察指導偵查模式”外,如今討論較多的是“檢警(偵訴)協作模式”。在一定程度上,檢警協作模式既能夠妥善地在不更改現行憲法要求或者刑訴法原則的基礎上為我國的檢警關系模式提供一個新的思路,也能夠最大程度地發揮公檢兩機關的效率價值與公正價值。但是,“檢警協作模式”是否較之于以往的檢警模式更為科學?“檢警協作模式”有無學理上的瑕疵?細化這種新模式的機制如何建立?具體機制涉及到哪些內容?刑訴理論界對此似乎關注甚少。筆者認為,“檢警協作模式”的提法有待商榷,應當改為“檢警協助模式”。檢警協助機制建立有章可循,具體可以從吸收我國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的經驗入手。
一、“檢警協作模式”與“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概述及關系“檢警協作模式”或者“偵訴協作模式”是指偵查機關和公訴機關為了更好地履行指控犯罪的職能,而在偵查和起訴過程中相互緊密配合協作而形成的訴訟關系[1]。這一檢警模式理念的提出源自2005年6月,最高人民檢察院在《關于進一步加強公訴工作,強化法律監督的意見》中指出的應當“建立檢察機關內部訴偵協作機制,堅決查處司法不公背后的職務犯罪”。“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指檢察機關在依法查辦貪污賄賂、侵權瀆職等職務犯罪案件偵查活動中,對需要核實案情、調查取證、采取強制性措施等事宜所進行的協調、配合和合作所形成的機制。這一概念于2000年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人民檢察院偵查協作的暫行規定》第一條中已經明確規定。
從理念創制的先后來說,學界對于檢警關系的學理討論比對于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建立的討論要早得多,但是由于前者涉及基本法關于公權力部門關系的具體規定,而后者主要關注具體部門的工作機制,因而前者的實質性轉變較為緩和。目前,實務界尤其是檢察部門主要貫徹的是“檢察引導偵查模式”方針,但是理論界對于檢警關系的討論仍在持續,“檢警協作模式”就是一種意在改善目前檢警關系現狀的改良模式。筆者對這一模式的名稱持保留意見,但是為了行文連貫,此處仍用“檢警協作模式”。最高檢于2000年發布的《關于人民檢察院偵查協作的暫行規定》使得理論界對于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的探討有明確的依據,就橫向協作機制來看,這一規定沒有明顯排斥檢察院偵查部門與其他機關的偵查部門的協作,只是對于這一工作關系的定位尚未達成統一。此外,理論界對于“職務犯罪偵查一體化機制”的研究也包括了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使得這一協作機制的體系化研究更為完善。而“檢警協作模式”的討論就顯得相對平淡,近年來除了一些探討這一模式與其他檢警關系模式利弊的研究成果以外,基本上沒有更多的關于此種模式基本范疇的研究成果出現 目前學界有觀點認為職務犯罪偵查協作只是狹義而言的,只包括檢察院偵查部門內部之間,或與其他檢察院偵查部門之間的協作,并不包括與公安機關等其他偵查部門的協作,即否定廣義協作說。。因此,職務犯罪偵查機制在理論依據的成熟度上能夠給“檢警協作模式”提供一定的啟示。
西南政法大學學報賈治輝,孔令勇:檢警協作模式抑或檢警協助模式——一種啟示性的探討從理念的表達范圍來說,檢警關系不僅僅是一種具體的工作機制,而且還是涉及刑事訴訟構造的一個重要因素。檢警協作模式強調的是同屬于控方陣營的偵查機關和公訴機關,作為追訴職能的共同擔當者,其偵查工作和公訴工作之間,存在著天然的緊密的聯系[1]214。同時,檢警協作模式也是將公訴機關與偵查機關在刑事訴訟程序中的相互關系與法律地位重新配置的一種訴訟地位關系。檢警關系是否科學、有效、合理,直接影響刑事訴訟程序運行的效果。廣義職務犯罪偵查協作中的橫向協作形式是檢警關系一個層面的體現。職務犯罪偵查協作的主體包含具有偵查權的部門機關,這點是沒有什么理論爭議的。在職務犯罪偵查過程中,檢察機關的偵查部門與公安機關偵查部門的協作應當是檢警協作模式的一種具體體現,并沒有包括檢警協作模式的所有內容,比如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在其他刑事案件上的合作。因此,檢警協作模式與職務犯罪偵查機制是有部分內容產生交叉的。
從理念的借鑒與融合來說,本文將檢警協作模式與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一起進行系統討論,主要目的在于通過合理借鑒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運行過程中涉及到的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的橫向協作,為完善我國檢警關系模式提供新的思路。但是,這種完善并不是完全否定先前提出的檢警關系模式,而是建立在吸取先前討論的檢警關系模式的合理性因素基礎之上。因此,這凸顯了檢警關系模式的重要性,以及融合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建立的必要性。具體來說,職務犯罪偵查協作的理念可以在本體、比較、實踐與機制方面給予檢警協作模式一定的借鑒。
理論分析表明,無論是現在占據主流觀點檢察指導(引導)偵查模式還是其他先前討論過的檢警關系模式,都沒有檢警協作模式所具備的“本土性”或者可操作性,但是,檢警協作模式的推廣仍然是以其機制存在問題的解決為基礎的。檢警協作模式與職務犯罪偵查機制這種內在的關系一度被學界忽視,并且這兩者所存在的問題也是相通的,完全可以通過聯系比較加以解決。筆者認為,檢警協作模式主要存在如下問題亟待厘清:其一,本體問題。即檢警協作模式本身存在的問題,包括名稱、概念、構造與合理性等范疇。目前的檢警協作模式的基礎理論是否科學,如何改進;其二,價值問題。檢警協作模式的價值導向應當具有多元意義,但是如何兼顧卻是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其三,機制建設問題。檢警協作模式具備可操作性的具體體現,應當是其機制化的運行理念。但是,何種機制才是檢警協作模式的最佳機制?應當從哪些方面建設這種機制?這些具體問題的解決,應當從檢警協作模式的本體研究開始。
二、“檢警協助模式”的提出及其合理性分析“檢警協助模式”并不是與“檢警協作模式”截然相反的新型模式,而是在其所具備的合理因素基礎之上建立的一種改良型檢警關系模式。所謂檢警協助模式,是指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在偵查、起訴等審前階段所體現的一種業務上的配合與人權保障方面的制約,從而充分發揮出檢察機關在偵查、起訴階段的引導性與監督性以及公安機關技術優勢的一種檢警關系模式。“檢警協助模式”的主體是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但不限于其中的某些部門,因此具備主體上的廣義性;“檢警協助模式”的適用階段是偵查與起訴這些廣義上的審前階段,而并不包括審判階段或者執行階段,因此具備階段上的鮮明性;“檢警協助模式”的關系內容包括以檢察機關為主體的引導、監督以及公安機關以技術優勢配合的一種兩者相互之間的互助,并且強調在協助過程中的人權保障,這是與其他檢警關系尤其是檢警協作模式所強調的檢警之間“大控方”思想或者檢察單純引導偵查思想所不同的,因此具備內容上的包容性;“檢警協助模式”的價值取向既包括檢警雙方應當具備在追訴犯罪方面的懲治價值,也包括在人權保障方面的法治價值,這是一種效率與公正的共同體現,因此具備價值上的兼具性。
(一)“協助”與“協作”的維度分析
“檢警協助模式”與“檢警協作模式”僅一字之差,卻表現了兩種不同的檢警模式,反映了兩種不同側重的檢警關系。筆者認為,就名稱提法而言,“檢警協助模式”比“檢警協作模式”更為科學,或者更為貼近我國刑事司法的發展潮流。這種科學性與合理性的具體論證應當建立在對“協作”與“協助”進行具體多維的分析的基礎上。“檢警協助模式”既繼承了“檢警一體”在效率上的優勢,也與“檢察引導偵查模式”所體現的立法本意相契合,更為可貴的是,這種模式使得檢警關系更為和諧。在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建立的論證過程中,對于“協作”主體采用廣義還是狹義的理解一直備受爭議。狹義說主張,職務犯罪偵查協作的主體只包括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部門,具體形式為橫向的不同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部門之間或者是縱向的上下級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部門之間的協作,不包括與其他偵查部門或者非偵查部門關于職務犯罪偵查的協作。廣義說主張,職務犯罪偵查協作的主體不僅包括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部門,而且包括一切與檢察機關就職務犯罪的偵查進行協作的部門,這其中既包括具有偵查權的公安部門,也包括紀委、工商、稅務等其他部門。面對這種理論上的爭議并且考慮實務過程中的需要,學界更傾向于廣義的職務犯罪偵查協作說,但為了順應最高檢的《關于人民檢察院偵查協作的暫行規定》對于職務犯罪偵查協作主體狹義的規定,筆者建議將橫向的不同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部門之間或者是縱向的上下級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部門之間的協作稱為職務犯罪偵查“協作”,而將檢察機關與其他各部門之間就職務犯罪偵查進行的協作稱為職務犯罪偵查“協助”。
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協作”被解釋為“若干人或若干單位互相配合來完成任務。”而“協助”則為“幫助、輔助”之意。結合上述對于職務犯罪偵查協作廣義與狹義學說的區別分析與此處的詞源解釋,我們可以進一步得出,根據“檢警協作模式”的本意,協作主體當然包括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協作的本質在于業務上的相互配合與程序上的相互制約,用“協助”比“協作”更為合適。
其一,根據詞義分析,“協作”與“協助”均有合作、配合之意,但在檢警關系的層面上,“檢警協助模式”所希望達到的狀態并不僅僅是通過綜合雙方主體的優勢從而達到司法效率的最大化,還應當包括檢察機關對于公安機關在偵查階段的指導與監督,或是公安機關對檢察機關在自偵案件中的技術支持與起訴建議,這是與“檢警協作模式”所提倡的建立“大控方”的舉措所不同的。一味地追求檢警雙方對于控訴的效率與力度勢必會影響刑事訴訟程序對于公民其他權利的保障,將“檢警協作模式”中的“大控方”思想貫徹入刑事訴訟程序后,犯罪追訴一方的力量過于強大,容易讓人產生檢警雙方為了追求效率而不再兼顧公平的誤解。這就失去了我國在上世紀末開始探討的改革檢警關系的意義。相反,“檢警協助模式”是一種強調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相互輔助與制約的檢警關系,它與“檢察引導偵查模式”這一主流檢警關系沒有太大的沖突。后者認為檢察機關有著法律知識上的優越性, 以其法律意識和證據意識引導偵查活動依法進行,使偵查人員依法收集到滿足起訴條件的證據資料,這有助于案件的最終處理[2]。這種引導或是指導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檢警機關在偵查階段對相關偵查部門的一種輔助或者幫助。但對于“協助”仍應當廣義地理解,即檢察機關對于公安機關的監督或者公安機關對于檢察機關的制約也是一種相互的協助,它們共同的目標在于,通過雙方的共同努力使得刑事訴訟程序能夠有效地、合理地、正義地運行。
其二,根據立法的本意,無論是我國《憲法》第135條還是新《刑事訴訟法》第7條都明確規定了公、檢、法三機關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均為“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關系。“檢警一體化模式”、“檢察引導偵查模式”、“檢警協作模式”均片面地理解了法律對于檢警關系的定位,或是僅強調檢警的分工與配合,或是僅強調檢警的相互制約。而“協助”的提法既能保證檢警雙方配合與相互制約,也能夠兼顧檢警雙方的分工獨立性,是完全符合目前立法對于檢警關系的定位的。雖然,一些提倡改革我國目前檢警關系的學者認為《憲法》或者《刑事訴訟法》這些重要的法律中對于檢警關系的定位不夠合理,應當進行修改,使得新型檢警關系立法化。但就目前來說,這種做法過于理想,需耗費過多司法資源,無法在我國的司法環境中快速實現。因此,“檢警協作模式”是在立足于目前基本法律精神的基礎之上,最為貼近學界理想中的檢警關系模式。
其三,根據檢警關系討論的趨勢,學界研究重心已經從一味地追求“檢警一體化”、“偵訴一體”等徹底改革模式轉移到了“雙重領導模式或一重領導一重監督模式”、“檢察指導偵查模式”和“檢警協作模式”等改良模式。檢警關系討論趨勢應當隨著我國司法環境的變化而不斷調整與轉變,上述改革模式的提出是在《刑事訴訟法》第一次修正之后,在引入“控辯式”庭審模式后,我國原先固有的“大控方”檢警關系遭到了進一步的質疑。“我國‘檢警沖突的焦點是公安機關的獨立性過大,檢察機關缺乏相應的制約手段和機制,從而導致檢控能力的減弱。因此,我國目前亟待解決也是急需加強的是檢察院對偵查的監督、控制能力。”[3]這些提倡改革的模式均希望通過增大檢察機關在偵查過程中的指揮控制權,來制約權力過于強大的公安機關,使得檢警關系構造更為合理。比如將刑事警察從公安機關分離,劃歸于檢察機關進行統一管理。但是,這些建議是有待商榷的。首先,這種做法不利于保持檢警之間適當的張力,使得原先已經過于強大的公安機關被一個由檢警聯合控制的“追訴機關”所代替,缺少檢警之間的制約與監督;其次,這種做法會削弱公安機關的追訴職能,尤其是在犯罪率沒有被完全控制的大環境下,刑事警察仍然是維持社會秩序的重要力量,若將其由檢察機關控制,則無論在人力、裝備、技術、管理等各個層面都無法保障其高效運作;最后,這種改革的模式不利于檢察機關的職能發揮。“我國檢察權也具有雙重屬性,但在法制上將檢察權定位為司法權,檢察機關定位為司法機關,檢察官定位為司法官為宜。”[4]行政權、司法權與法律監督權都屬于檢察職能的范疇。由于檢察人員具備較多的是法律能力而非偵查能力,檢察機關的職能更多地應當體現在司法層面以及法律監督層面,讓檢察機關在偵查業務上過多地指揮公安機關勢必會使得檢察機關職能錯位,不利于其專業優勢的發揮。基于改革模式易產生諸多不適于我國司法現狀的問題,改良模式希望在不觸及現有法律結構的情況下改善檢警關系。“雙重領導模式”是指對公安的刑事偵查活動,實行公安與檢察機關雙重領導制,“一重領導一重監督模式”強調公安偵查活動由其上級領導,同時服從檢察機關的監督[5]。這種觀點可以最大程度地彌補“檢警一體化”的缺陷,但基本與目前的檢警狀況相同,改革力度過于緩和。“檢察指導(引導)偵查模式”是檢察引導偵查制度,指在現行法律的框架下,檢察機關通過適時介入,參與指導公安機關重大案件的偵查活動,并對偵查活動進行法律監督,使偵查、批捕、起訴等工作相互協調的一種工作機制[6]。這種模式比較符合檢警關系改革的目標,但是這種模式容易造成檢警主次區分的錯亂,將檢警關系問題轉化為檢察權與偵查權的優位問題,而且檢察機關的提前介入容易使人產生檢警職能一體的錯覺,不利于檢察機關監督權的行使。“檢警協作模式”為檢警關系提供了一個和諧有序的思路,但是由于“協作”的同目的性以及監督制約機制的相對弱性,該模式似乎也無法代表改良型檢警關系的發展趨勢。“檢警協助模式”順應了改良型檢警關系的發展趨勢,并且更為科學有效。
“協作”與“協助”的具體維度分析表明了“檢警協助模式”本體的科學有效性,但是其合理性卻無法僅在本體范疇內論證,應當通過進一步的比較與實踐進行分析。
(二)“檢警協助模式”的相對合理性
“檢警協助模式”的相對合理性是在相對制度下的一種理性表達。這種合理性是基于學理上的全面闡釋,通過分析與借鑒域外相關制度以及實踐操作中的具體形式進行界定的。同時,這種相對合理的制度也預示著“檢警協助模式”需要在理性分析層面與實踐操作過程中進一步改善與成熟。
1.“檢警協助模式”的學理闡釋
其一,從立法層面上分析,學界一直希望立法能夠改變固有的檢警關系格局,但從《刑事訴訟法》第一次修正到如今的第二次修正,始終沒有改變“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提法。筆者認為,《刑事訴訟法》是在刑事司法層面貫徹公民憲法權利的“大憲章”,其原則性的規定當然應當與憲法保持一致。因此,在《憲法》第135條至今沒有改變的前提下,改革《刑事訴訟法》中具體的檢警關系模式或者公檢法三機關的關系是不太現實的。這也是檢警關系研究趨勢從改革型向改良型轉變的主要原因。以往,學界多從“分工負責”、“互相制約”的層面設計檢警關系改良的路徑,比如將“檢警一體化”的提法變更為增大檢察機關在偵查階段監督的力度,或者通過設立“檢察引導偵查”制度使得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偵查,從而以起訴的標準指導公安機關的偵查過程,增強監督以實現相互之間的制約。但檢警關系中的“互相配合”卻很少被學界重視。在現行“檢警關系”制度即偵控模式不能通過立法對司法體制進行改革的情況下,充分發揮刑事訴訟法所規定的人民檢察院與公安機關在辦理刑事案件中除了“分工負責,互相制約”外,還要“互相配合”的規定[7]。“檢警協助模式”就是這種強調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相互配合與協助的關系模式,也是一種在立法現狀無法更改的情況下追求檢警關系和諧有序的最佳選擇。
其二,從刑事訴訟構造上探討,檢警關系應當屬于刑事訴訟控、辯、審三方構造中控方的范疇。拋去目的與價值層面的內容,對于檢警關系的研究很大程度上是希望能夠除去以往刑事訴訟中控方力量過于強大帶來的諸多弊端。因此,使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或者將公安機關刑事偵查部門的實際控制權交由檢察機關,都可以起到一定的偵查監督作用,從而達到對公安機關強大偵查權力的限制。但是,沒有完善的司法審查機制的保障,僅靠檢察權來均衡偵查權,會使我國的偵查程序走向另外一個極端,即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的司法權與偵查權相互融合,使得整個控方的力量越來越大,與檢警關系改革的初衷相悖。“檢警協助模式”既沒有將檢警關系定位于權力領導的層面,也沒有如同“檢警協作模式”一般將檢警關系定位于完全配合的狀態,而是既強調二機關配合所產生的合力,更注重一種雙向的監督與制約。這種既配合又制約關系的內在保障機制在于,“協助”關系使得檢警二機關只是在偵查階段或者審查起訴階段進行訴訟意義上的配合,而非具有同一控訴目標的“協作”關系。
其三,從價值選擇上研究,“檢警協助模式”首要追求的仍是對于犯罪的追訴,因此更加關注由二機關配合所產生的效率價值。但是,這種效率價值的最大程度發揮仍要受到刑事訴訟程序的限制。這種限制體現在檢察機關對于偵查程序的監督以及公安機關在與檢察機關相互協助過程中的制約,以兼顧公正價值,貫徹新《刑事訴訟法》中保障人權的理念。
其四,從可操作性上論證,“檢警協助模式”既不需要使檢警機關進行組織上的變革,也不需要使檢警機關進行職能上的轉變,更不需要耗費修改法律的立法成本,只需要在檢警雙方的理念上達到“協助”的一致,并通過相關機制的建立形成這種檢警關系模式體系,就能夠在思想上與實務層面保證這種檢警關系的運作。因此,“檢警協助模式”在可操作性層面有著其他檢警關系模式所不具備的優勢。
2.“檢警協助模式”的域外考察
自上世紀末開始至今,一些大陸法系國家的檢警關系已呈現出從原先的檢察官主導司法警察制向雙方協助制進行轉變。在職務犯罪偵查領域,這種趨勢展現得更為明顯。
在意大利,自1988年《意大利刑事訴訟法》頒布后,預審法官的偵查權轉移給了檢察官,檢察官的權力日益膨脹,司法警察在檢察官的領導和指揮下進行偵查活動。但近年來,職務犯罪偵查領域的檢警關系發生了一些微調,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人員通過“主辦搭檔制”進行偵查工作,即1名主辦檢察官配1名秘書、1或2名司法警察、1名憲兵。這種制度主要是強調檢察機關與司法警察或者其他偵查主體的搭檔與協助,以應對新時期的職務犯罪。
在德國,警察的偵查活動主要有兩種,一是自行偵查,二是依檢察官的指示進行偵查。依據《德國基本法》第35條的規定,警察負有輔助檢察官偵查的義務。而《德國刑事訴訟法》第161條第二款同時規定,警察有義務將偵查結果移交給檢察官。因為偵查的最后責任由檢察官負責,在警察移送案卷證據之前,檢察官還可以介入警察正在進行的偵查程序,因而警察主動偵查的權力仍然受到檢察官的制約。德國的這兩部重要的法律共同表達了檢警關系之間的協助與制約[8]。
在日本,偵查機關人員包括檢察官、檢察事務官以及司法警察。1953年《日本刑事訴訟法》規定,檢察官“專事偵查”,警察官輔佐檢察官并在檢察官的指揮下進行偵查,檢察官因此是偵查的主導者。但現行《日本刑事訴訟法》卻修改了檢察官的這種“專事偵查”職能,規定了檢察官與警察在偵查活動中為“相互協作”的關系。檢察官既可以對司法警察發布偵查指示,也可以要求警察協助辦理自偵案件[8]91。
此外,在英美法系國家,檢察官沒有如同傳統大陸法系國家一般的偵查主導性。但針對職務犯罪問題,主要英美法系國家如英國就成立了嚴重詐欺犯罪調查署(Serious Fraud Office (SFO)),通過專門機構來控制或者預防這種犯罪。當立案審查通過后,嚴重詐欺犯罪調查署會針對該案成立專門調查小組,這是一種由律師、會計師、警察以及其他專家人員組成的協助機制。各行業的專家運用各自領域中的專長共同協助調查署的人員進行案件的偵查,這就是廣義上的偵查協助,當然包括“檢”警的相互協助。
如果說我國檢警關系改革的趨勢是緊跟法治發達國家的步伐,那么我們就應當從這些國家的“協助型檢警關系”發展的趨勢中獲得有益啟示。第一,通過相關立法涉及或者明確規定這種“檢警協助關系”;第二,加強檢警雙方在具體案件辦理過程中的業務交流;第三,嘗試建立專門的檢警協助機構,或者針對特別案件的聯動機制,使得協助型檢警關系能夠機制化地運轉。
3.“檢警協助模式”的實踐操作
“檢警協助模式”在實踐操作中的體現主要為職務犯罪偵查領域的查處和預防。以重慶市為例,2010年9月,市公安局與市檢察院聯合簽署《關于在查處和預防職務犯罪工作中加強聯系協作的意見》,堅持每月召開例會,定期互通信息,將內部監督與法律監督有機結合,確保了雙方工作的一致性和時效性。總結一年來的運行情況,為進一步完善協作機制,2011年6月,雙方又聯合簽署了《關于在查處和預防職務犯罪工作中進一步加強協作配合的意見》,多層次、全方位、具有重慶特色的公檢雙方聯動機制更加成熟[9]。這種“重慶特色”職務犯罪偵查檢警協作機制可以看做廣義層面的“檢警協助模式”,是一種先通過簽署內部意見作為綱領或者規制,再通過信息交流使監督機制落到實處的檢警關系機制。這種關系機制的主要內容包括:其一,線索移送機制,即公安機關或者檢察機關對于職務犯罪線索移送的“兩個一律”“兩個一律”:一是縣級以上公安機關對公安民警涉嫌職務犯罪依法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的案件或線索,或者發現其他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涉嫌職務犯罪線索的,一律移送同級檢察機關,并將相關情況上報市局紀委;二是檢察機關對公安機關移送的案件或線索,經過審查后決定不予立案,或者在立案后經偵查作出撤銷或不起訴決定,認為需要追究黨紀政紀責任的,一律提出檢察建議與相關材料一并移送相應公安機關紀檢監察部門處理,并通知移送案件的公安機關。;其二,案件協查機制,即檢察院對于公安機關辦理的重特大案件都及時給予大力支持,明確專人承辦,提前介入指導,逐人逐案討論,引導公安機關正確開展偵查工作、收集完善證據,提高案件質量和工作效率,對公安機關處置過程實行全程監督,通過集體研究等方式,協助公安機關妥善處理善后事宜和穩控工作[9];其三,預防合作機制,即公、檢雙方對于具有代表性的案例進行定期的研究與討論,并提出對于類似犯罪行為的具體預防與合作的措施;其四,信息共享機制,檢察機關立足案件查辦工作,向公安機關紀檢辦案部門提供法律、法規、司法解釋,以及由民警涉嫌職務犯罪所暴露出來的管理缺失等預警性、深層次信息;公安機關紀檢監察部門向檢察機關提供預防職務犯罪的基本做法、有關制度、預防和查處公安民警違法違紀案件情況,提供行政執法機關案件查處信息,積極配合檢察機關對涉案人員信息的查詢、辦案流程網上監督等。
三、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建設對于“檢警協助機制”的啟示理念的固化與付諸實踐離不開一個良好的機制。當前的檢警關系僅僅停留在模式優劣的層面進行探討,這是一個誤區。真正有意義的研究應當是通過對實踐的分析,嘗試建立一種機制,即由“理論”向“機制”轉變。我國職務犯罪偵查協作機制自2000年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人民檢察院偵查協作的暫行規定》頒布以來已經逐步建立,在實務中也產生了如同上文中“重慶特色”的查處與預防機制,這些都能為“檢警協助機制”的建立提供足夠多的啟示。
(一)立法
立法是“檢警協助機制”固化的首要內容。但在基本法不宜更改的情況下,可以先在檢察機關或者公安機關頒布如《關于人民檢察院偵查協作的暫行規定》一般的內部規定,稱為“《關于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協助機制的暫行規定》”。同時,在《規定》里分條文詳細介紹協助概念、協助主體、協助啟動條件、協助形式、協助的保障、協助的監督、協助的終止、協助的期限等內容。該《規定》在實務中操作一定時間后,待立法時機成熟便可在具體的法律中,如《刑事訴訟法》偵查一章中規定相關內容。這樣既可以避免司法資源的浪費,也具有一定的可行性,更有利于司法環境尤其是司法改革過程的穩定。
(二)范疇
“檢警協助機制”的范疇也就是該機制的具體內容,上文中已經討論了該機制名稱的合理性與主體的廣義性,此處不再贅述。這里需要明確的是該機制的啟動條件、形式、期限與終止條件。筆者認為“檢警協助機制”的啟動條件需要有足夠的彈性,考慮到司法行政資源尤其是偵查資源的有限性,不能規定所有刑事案件或者疑似刑事案件均通過該機制處理。在現階段,筆者認為應當規定重大以上的刑事案件通過“檢警協助機制”進行處理;“檢警協助機制”具體的形式應當根據案情分別分類處理,如果是由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犯罪案件,公安機關在立案之前向同級檢察機關及時通報,在現場勘查階段就讓檢察人員介入進行司法輔助與監督,保證立案程序的合法有效。相反,如果是由檢察機關管轄的職務犯罪案件,檢察機關在初查階段就應當向同級公安機關申請協助,由公安機關向其提供必要的偵查技術與相關物質保障。這種“雙向協助”的形式依賴于信息溝通平臺的建立,同級檢警機關可以提前建設點對點的網絡信息溝通平臺,將各自掌握的符合檢警協助條件的信息及時傳遞給對方,從而做到提前研判。“檢警協助機制”的運轉期限應當嚴格符合刑事訴訟相關程序的期限,不得與之相違背,否則會違反機制設立的初衷;“檢警協助機制”的終止條件應當分為啟動條件瑕疵與時效超越兩個層面。所謂啟動條件瑕疵是指,在初步研判階段案件沒有被發現尚未達到檢警協助機制運轉的條件或者與申請方的案件管轄權相違背的情況,此時,“檢警協助機制”應當終止,并由符合條件的機關繼續進行案件偵查。所謂時效超越是指“檢警協助機制”的運轉期限已過訴訟時效,此時該機制也應當終止。
(三)保障
“檢警協助機制”的保障包括經費保障與人員保障兩個層面內容。“檢警協助機制”所需的經費應當由當地政府部門提供,必要時公安部與最高人民檢察院應當各自設立“檢警協助機制機動資金”,以保障犯罪高發時期的協助經費。“檢警協助機制”離不開高水平公安與檢察人員的實際工作,除了定期組織本專業的協助人員到對方單位學習交流之外,我國“檢警協助機制”還可以合理借鑒英國嚴重詐欺犯罪調查署的經驗,在公安或者檢察機關內部設立專門的協助機構,在必要時及時吸收各行業的專家進行案件分析交流,從而保證案件及時有效地偵辦。
(四)監督
“檢警協助機制”中的監督機制是其持續運轉的保證。筆者認為,“檢警協助機制”應當吸取以往檢警關系模式中監督機制的經驗教訓,采取“雙向監督”與“中立監督”相結合的監督機制。所謂“雙向監督”是指與“雙向協助”相對應的,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在協助偵查階段,或者起訴之前的階段,均對對方的偵查取證行為或者審查起訴行為進行必要的監督。如果發現違背刑事訴訟程序的行為,各個機關均有權力對對方進行必要的制約,包括退出協助機制或者向對方紀檢監察部門進行調查申請。所謂“中立監督”是指由一個與檢警機關都保持中立關系的機構對雙方的勘查、初查、偵查、立案等程序進行監督,考慮到我國的司法現狀,可以選擇比同級的檢警機關高一級的人民法院進行監督。 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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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secutors and Police Assistance Mode or Prosecutors and Police
Cooperation Mode: A Revelatory Discussion
JIA Zhihui, KONG Lingyong
(Criminal Investigation Law School of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Chongqing 401120, China)
Abstract:The prosecutors and police assistance mode is a kind of operational cooperation and restriction concerning the guarantee of human rights embodied in the investigation, litigation pretrial stage, and gives full play to a mode of procuratoratepolice relation in investigation, guidance and supervision in procuratorial organs prosecution stage and the technology advantages of the public security organs. The mode of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prosecutors and the police, and the duty crime investigation cooperation mechanism can provide inspiration for the mode of police assistance. The prosecutors and police assistance mode is theoretically reasonable. The prosecutors and police assistance mechanism includes four aspects, namely, legislation, category, guarantee and supervision.
Key Words: prosecutors and police cooperation; prosecutors and police assistance; duty
本文責任編輯:周玉芹2014年4月第16卷 第2期Journal of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 Law Apr.,2014Vol16 No.2 司法實務
文章編號:1008-4355(2014)02-011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