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牽出“山西幫”

寒徹

2014年4月17日晚間，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消息稱華潤集團董事長、黨委書記宋林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宋林的華潤生涯就此畫上句號。

就在此消息公布的前兩天，4月15日下午，新華社《經濟參考報》記者王文志實名舉報宋林包養情婦，并涉嫌貪腐。

次日，宋林在華潤集團官網發布聲明稱，舉報內容純屬捏造和惡意中傷。他的這次“辟謠”顯然是徒勞的——不到一天，他即被中紀委宣布調查。

舉報“遇阻”被拖一年

王文志首次舉報宋林是在9個月前。2013年7月17日凌晨，王文志向中紀委舉報宋林，稱宋林等華潤集團高管在對山西金業的百億元并購案中故意放水，致使數十億元國有資產流失。王文志稱，宋林等已構成瀆職，并有巨額貪腐之嫌。

隨后中紀委表示，已經收到該舉報，現已在程序處理中。接近此事件的不愿具名人士向媒體透露，去年王文志舉報宋林后，高層領導即已批示嚴查，“但據說遇到阻力，被‘頂了近一年”。

王文志的舉報源于2010年一起百億元收購。2010年，華潤集團子公司華潤電力以百億元收購山西金業集團。金業集團是山西一家集原煤開采、鐵路運輸為一體的民營企業，老板張新明曾被稱為“山西首富”，但當時正陷入困境。華潤出手前三個月，另一家公司也著手收購，對同樣的資產估價約52億元。這筆交易，華潤電力僅在年報中簡略表述，沒有公布收購價格。新華社記者根據華潤電力和金業集團簽訂的《企業重組合作主協議》統計，交易涉及103億元。華潤集團審計部2012年自查資料也顯示，收購評估值虛高。

“在華潤董事長宋林的直接指示下”，華潤電力迅速向金業集團支付了81億元，其中違規提前支付50多億元。高價買來的資產一直沒動靜，其中一個耗資數億元買下的煤礦已經成為當地農民的放羊場地。

3年后，王文志實名舉報宋林，將這筆令人費解的收購擺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舉報之后，宋林一直沒有正面回應過該事，只是由華潤集團出面，發表聲明稱舉報內容有“諸多揣測、臆斷乃至惡意誹謗之辭”。也是在2013年7月25日，宋林現身國資委頒獎典禮，華潤集團因銳意進取被國資委授予業績優秀獎。

作為國資委監管的53家副部級央企之一，華潤集團有實體企業2300多家，在職員工42萬人。在香港，華潤擁有5家上市公司，在內地間接控股6家上市公司，旗下“藍籌三杰”，華潤創業、華潤電力、華潤置地位列香港恒生指數成分股。如此大的盤子產生的驕人業績得到監管部門的認可，而這也被輿論視為華潤掌舵者宋林已經從舉報風波中脫身。

事實上，早在王文志之前，更早在微博上對宋林進行實名舉報的是前《山西晚報》記者李建軍，去年曾赴香港廉政公署舉報宋林的他，如今滯留在港。

據李建軍透露，對于宋林的舉報，其實最初來自華潤集團內部，早在2010年華潤電力收購山西金業，華潤內部人士就開始通過央企渠道進行舉報，稱宋林在多個收購項目中存在失職，導致國有資產流失。當時國家審計署對華潤項目做過審計，且掌握了相關證據，“但是最后被高層強制壓下來了”。

2014年4月15日，王文志再次向中紀委舉報。不同于去年舉報其在百億收購案中涉嫌瀆職并貪腐，此次牽扯到了一個關鍵人物，即舉報中稱宋林包養的江蘇籍情婦楊麗娟。

而正是舉報中那兩張宋林與楊麗娟親密床照引發了外界更強有力的質疑，這為微博中所提及的宋林包養情婦、涉嫌貪腐的行徑進行了無聲的佐證。舉報稱，宋林認識楊麗娟后，利用職務之便將其安排到華潤合作方瑞士聯合銀行集團（瑞銀集團）香港和上海分支機構上班，并稱楊是宋林收受賄賂和洗錢的重要渠道。而楊麗娟及其親屬名下，在境內外擁有10億元以上資產和多套別墅等高檔住宅。

隨著中紀委證實宋林落馬，其成為今年以來第七個、“十八大”以來第25個被調查的省部級官員。

最年輕董事長

宋林，1963年生于山東乳山，畢業于同濟大學工程力學專業，1985年以實習生身份加入華潤集團，從扛著測量儀測油庫開始，歷任香港華潤石化經理、高級經理、助理總經理、副總經理；華潤集團有限公司董事、企發部總經理及華潤投資開發公司董事長，就這樣一路升遷，最終晉身華潤（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

2001年，華潤集團旗下的華潤創業股價持續低迷，市場批評不斷，而這卻是宋林人生轉折的一年。當年11月26日，宋林被重用為華潤創業副主席兼董事總經理，擔任時任華潤集團董事長寧高寧的助手，主管華潤創業的戰略調整業務，并取得了不錯的業績。與寧高寧同鄉的宋林，從此有了事業上的“好大哥”。此后，他相繼出任了華潤置地總經理、華潤勵致、華潤電力主席等職務。

在華潤2003年斥資5.57億元全盤收購萬佳超市一案中，華潤面臨整合陣痛，宋林曾被寧高寧派到萬佳擔任董事長并賦以重任。這在宋林的履歷中是非常重要的一筆。

此后，他在華潤系香港6家上市公司中執掌過4家的帥印。2004年，在寧高寧出任中糧集團董事長之后，一直被外界視為寧高寧路線執行者的宋林成功接任。41歲的宋林成為了華潤集團歷代掌門人中最年輕的一位。2008年5月起，宋林開始擔任華潤集團董事長，兼任華潤電力控股有限公司、華潤微電子有限公司主席等。

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是，華潤作為曾經由商務部主管的在港企業，包括陳新華等歷屆集團董事長都是商務部副部長或部長助理出任。至今，宋林是唯一一位由內部提拔起來的，未有從政經歷的。

2012年，在《財富》（中文版）的中國最具影響力商界領袖榜上，宋林排名第20位，并在發改委舉辦的一個論壇上被票選為中國改革年度人物。

同年，他還當選為中共十八大代表。兼任香港中國企業協會會長、吉利汽車控股有限公司獨立非執行董事、東亞銀行（中國）有限公司非執行董事。

2013年7月1日，受香港特區政府委任，宋林獲任太平紳士（行政上稱為“非官守紳士”）。2013年7月8日，《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正式發布，華潤以524.482億美元營業額名列187位，較2012年上升46位。

能源鏈富豪“危險季”

與宋林同時被查的，還有國家能源局核電司司長郝衛平。郝衛平被查是電力領域的最新案例。早在今年2月，廣東電網公司原總經理吳周春因涉嫌嚴重違紀被調查，這是電網企業今年確認被調查的第一人。

這似乎預示著，反腐風暴刮向煤電領域。截至目前，今年以來，電力領域以及相關煤炭領域已有多人因違紀被調查，甚至有業內人士認為，繼石油之后，煤電領域將被集中整肅。

煤電一體，中國的煤炭60%以上用于發電，兩個領域相關性很強。檢察機關今年初曾表示，將重點查辦鐵路、電力、石油、電訊等壟斷行業的案件。

眼下，在能源大省山西，煤炭、焦化、冶金，這三大有著“富豪生產線”之稱的傳統支柱行業，正集體陷入困境。

有評論認為，宋林被查，是針對所謂“山西幫”的更大范圍調查的一部分?！吧轿鲙汀敝缸婕谏轿骰蛟谶@個煤炭資源豐富的省份一路往上爬的官員。

過去一年，山西有數名高級官員被捕。今年2月，山西省前省委副書記、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金道銘被查。4月，中國科協副主席申維辰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調查。金道銘、申維辰、宋林被指均與山西首富張新明有牽連。

據報道稱，金道銘被指曾插手張新明5年前偷稅案處理，而該案件至今仍未有結論。張新明為巴結申維辰，曾斥資500萬元贊助與申維辰關系曖昧的女歌手演唱會。宋林被舉報在并購張新明旗下企業中涉瀆職。

在山西，張新明有著驚人的活動能量，但也被公認為是“麻煩制造者”。上述知情人士稱，張新明極有可能已被有關部門控制，而與其案件有關的多名政法系統人士亦被調查。

另外，原來的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劉鐵男也被認為是所謂的“山西幫”，籍貫山西，又是原來國家能源局的頭。山西呂梁市長丁雪峰2月份也被免去市委副書記、市長職務。

不景氣的行業、脆弱的互保鏈、隱秘的政商關系，正將山西能源鏈條上的富豪們推向“危險季”。2013年以來，山西富豪似乎面臨著集體隕落的危險。

截至2014年4月初，2013年“胡潤百富榜”上的22名山西富豪（公司總部設在山西的企業家富豪）中，已有7名或遭遇資金危機，或被互保鏈牽連，或事涉貪腐官員，甚至被調查。

“一根麻繩拴住一串富豪！”那些當年同時出現在福布斯、胡潤的富豪榜單上的山西煤炭領域的小伙伴們，如今正被互保鏈或是政商鏈條緊緊地拴在一起，曾經的鐵索連舟，如今因為幾家“失火”正面臨空前的考驗。

而放眼其他地區，煤電系統亦有多名官員被查。今年3月，陜西省能源局副局長閆征涉嫌嚴重違法違紀接受組織調查。陜西煤田地質集團副總經理崔忠省、鄭煤集團董事長孟中澤、榆林能源董事長王榮澤、安徽煤田地質局原副局長丁寶軍、河南義馬煤業集團董事長武予魯等都在被調查名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