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的歌聲能飛翔

曾一智

假如我的歌聲能飛翔

飛到那遙遠的地方

帶著我對你的愛情

飛向遠方

《假如我的歌聲能飛翔》[法]雨果詞 雷納爾多·漢曲 張權(quán)譯配

在哈爾濱人中，有許多張權(quán)的歌迷。張權(quán)的名字與“哈爾濱之夏”音樂會有著血肉相連的關(guān)系，在每次哈夏省會時上被各媒體不停地重復著。

第一次見到張權(quán)，是在60年代初的“哈夏”音樂會上。當時只有八九歲的我，只記得張權(quán)身上那件漂亮的白紗裙，并因此認為她美若天仙。至于她唱了什么，則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10年之后，我才聽見張權(quán)的歌聲。那時，林予叔叔和趙潤華阿姨剛從“五七干校”回來，趙阿姨落腳哈爾濱歌劇院資料室，我們便常常可以偷聽她從劇院偷偷帶回的唱片。當然，要把門關(guān)好，把那臺老式留聲機的音量調(diào)小，以防對門的“老特務”向革命群眾匯報。我們最常聽的，就是張權(quán)那張《假如我的歌聲能飛翔》。

那時，我已聽過一些古典音樂唱片，正在學小提琴，和有同好的伙伴們談起音樂，也開始有臭吹的嫌疑。然而，張權(quán)的歌聲撲面而來，那力度便一下穿透心靈，不知為什么會涌出淚水。就像她演唱的《薇奧列塔的詠嘆調(diào)》：“為什么，為什么，他說的話能使我這樣感動？！”這張唱片反復聽了多次，每次都不知為什么被她深深感動。

能夠讓音樂進入心靈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張權(quán)是我聽過的國內(nèi)最好的歌唱家，直到現(xiàn)在我也這樣認為。也許那些在國際樂壇上頻頻獲獎的新一代歌唱家們在技巧上勝過張權(quán)，但沒有人像她那樣對音樂有那樣獨到的闡釋。這張唱片上的經(jīng)典作品我對照歌譜很快便會唱了，《巧巧桑的婚禮行進》找不到譜子，憑記憶記完譜又記詞，直到80年代買到《蝴蝶夫人》的劇本才知道有一句詞是聽錯的。盡管我喜歡唱歌，可并沒有掌握發(fā)聲方法，唱到高音區(qū)，總是尖溜溜的很難聽。有一天，爸爸突然說，你要真想學唱歌的話，我可以找張權(quán)教你。我十分激動，然而懶惰的天性和見機會就躲的毛病，使我與張權(quán)擦肩而過。這是很遺憾的，當時許多人登門求教，張權(quán)則堅辭不教，她“文革”后期只收了一個學生，哈爾濱軸承廠的林立，林立后來成名。

后來，才聽爸爸說起張權(quán)的經(jīng)歷。

張權(quán)新中國成立后從美國回來參加社會主義建設。她的丈夫，著名指揮家莫桂新被打成右派，發(fā)配北大荒勞改，她也未能幸免。據(jù)說周恩來為了保留人才過問了此事，主管部門領(lǐng)導找她談話，如果她離婚，寫檢查承認錯誤，就可留在北京。但張權(quán)不從，結(jié)果就是來到哈爾濱。這對哈爾濱來說卻是一件幸事，如果沒有張權(quán)的建議，沒有她這樣一流水準的歌唱家的支撐，“哈爾濱之夏”音樂會便無從談起。

然而，她付出的代價卻并沒能使她與丈夫團聚，莫桂新到北大荒不久就死去了。死得很偶然，他們的勞動強度大，平日伙食很差，有一天不知為何開齋，結(jié)果虛弱的腸胃不堪重負，就這樣死了。張權(quán)一人帶著孩子在哈爾濱艱難度日，自然也未逃過“文革”那一劫。

我開始把那張唱片上的歌詞組合在一起。

“他這樣快活不停在喊叫

我最親愛的小蝴蝶快投入我的懷抱

這聲音還是和從前一樣美好

一切痛苦已經(jīng)被忘掉

我相信他一定來到！”

（普契尼的《蝴蝶夫人——當晴朗的一天》）

“再爬過一個山坡就到了

越過那大地越過海洋

我那快活的心在春風里飄蕩

在自由地飄蕩

我已服從了愛情甜蜜的召喚……”

（《蝴蝶夫人——巧巧桑的婚禮行進》）

……

這張唱片是在60年代初期灌制的，那時她的丈夫已經(jīng)遠去。

只有一個高貴而又純粹的靈魂，才能在承受苦難之后，堅持著對于生命的摯愛，是這種致死不渝的愛給張權(quán)的歌聲注入永恒的生命。

“文革”結(jié)束后，張權(quán)回到北京。有一年她來參加“哈夏”，趁便到我家里做客。當門打開的一剎那，她立在門外的陰影里，而臉部被室內(nèi)的燈光照亮，我看清那是一張美麗的臉龐。這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見到她。

林予：已故作家，代表作長篇小說《雁飛塞北》等，生前為哈爾濱市文聯(lián)主席；趙潤華：曾任《小說林》雜志社總編，已故。

編輯/桃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