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最好的事

◎ 張曉風

臺北最好的事

◎ 張曉風

“和全世界相比，在臺北市生活，最好的事是什么？”我問學生。

“我們的交通。”

“我們的教育。”

“我們的人情味。”

他們說得不對，這事原在我的意料之內，因為我要的答案太簡單了。

“都不是呢！告訴你們好了，就是到處都有飲用水！”

“飲用水？美國的水就可以生飲呀！”

“生飲？從前聽說是可以的，現在不行了。何況我們華人特別講究，不信，你去問你住在美國的華人朋友，他們肯喝生水嗎？”

“在大陸旅行，火車站的候車室里常有服務員走來走去為人添開水，那也很溫馨啊！”

“那是人力的服務，凡服務的事都是操之在人的，別人不給你水，你就沒轍了。這種仰望有點累，簡直有點像在接受施舍。”

“那么臺北市的飲用水有什么好？”

“第一，它不像美國，美國是低質量的生飲水，臺北市則是有過濾的，而且它有溫度可選——有冷的、冰的、熱的，你可以用它泡茶、泡咖啡呢！”

“香港呢？”有個學生忽然想起來了，“他們也是華人呀，他們有飲水機嗎？”

“有，但不多。”我說，“有一次我去香港天文臺，問服務小姐水在哪里，她說，去販賣機投幣就會出來了！”

“除了臺北，桃園、臺中的飲水機就不多嗎？”

“密度沒那么高。有趣的是，他們有時還保留著古風——在自家門口放上不銹鋼的大桶，旁邊放紙杯，用毛筆字寫著‘請喝茶’。”

“這是古風嗎？”學生問。

“對，我小時候就見有人放個大茶壺在門口，”我說，“旁邊放兩只茶碗，上面寫著‘奉茶’。夏天熱，路人中的工人有時會連喝幾大碗呢！”

相較之下，臺北市是我所知道的、世界上最關心行路之人口渴問題的大城市了。誰能扛著自家的水井出遠門呢？就算帶著一瓶礦泉水也很累呀！不必了，最好帶一只小空瓶，市民會記得在每一個點上負責提供清澈的甘露。這既不是什么堂而皇之的政府政策，也不是什么宗教大師的諄諄善誘。既然大家都是這世上的旅客，那就讓我們為你獻一注清泉以解乏。（摘自《送你一個字》云南人民出版社 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