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內部反腐：都使出了牛勁

王晶

無論是華為、阿里巴巴、長城汽車還是萬向集團，都面臨著一個同樣的問題——企業內部反腐。輪崗換人是常用手段，宣誓立碑也并不少見，在企業內部成立紀檢監察部門也幾乎成為民營企業內部反腐的必選之路，長城汽車更是建立了“秘密組織”來嚴防腐敗。然而，真正要做到杜絕腐敗，仍難上加難。

長城汽車：“秘密組織”的反腐之路

在長城汽車主樓門前的草地上，豎著兩塊大石頭：一塊白色石頭上刻著長城汽車研發失敗案例；另一塊黑色石頭，上面寫著“警鐘長鳴”四個大字，并刻有因貪腐判刑的人員名單，分別是某年、某人接受了多少賄賂，被判多少年徒刑。這樣的警示牌不僅出現在長城汽車主樓門前，會議室、培訓室里也充斥著類似的內容。

在一樓的接待室里，一直播放著長城汽車受惠者判刑案例。接待室的桌子上，還放著廉潔警示牌，墻上貼著腐敗黑名單，分列”禁止合作“、”重點監督“的供應商名單。

長城汽車據此專門制作了一本圖文并茂的《長城汽車腐敗警示案例集》。在這個集子的第一頁寫著這樣一句話：公司一直致力于為廣大員工創造公正、公平、簡單、透明的工作環境并為之努力。此案例集記錄了長城汽車自2008年推行廉潔體系制度以來所發生的典型違規事件。希望這些案例能夠警示廣大員工，牢記“小慈是大慈之父，小利是大利之賊”的廉潔理念。

每一個長城汽車的合作方，在簽署合同的同時，還附有一份陽光協議，只有簽字之后長城財務部才會出款。外地廠商前來談判需要提前一天告知，吃喝由長城汽車安排；長城員工絕對不接受賄賂或招待，如有發現一律公告開除。

長城汽車內部有一個被稱為“秘密組織”的監察部，監督貪腐情況。在長城汽車內部的報紙上有一篇文章，說的就是這個“秘密組織”的神奇作用。“夜幕掩映之下，馬路上兩輛小汽車相對行駛，交錯而過的時候，從一輛車的車窗中扔到另一輛車中一個信封……有些蹊蹺吧？像地下黨接頭。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件事兒，竟然被小分隊查出來，因為，信封里的東西，是回扣。”“公司某某干部，在某某賓館某某房間，和某某客戶做了某某桌子底下的交易，當事人覺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切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小分隊知道了。當然，魏建軍也知道了……”

除了一系列警示性的公告，長城汽車還從員工的行為上進行約束：員工“五秒七步”通過工廠大門；婚宴只允許請不超過50名賓客，且不能跨部門邀請，非長城員工更是明令禁止；在員工婚宴上，未提前報備登記的受邀嘉賓會被“請出”宴會現場；員工結婚同事送禮不超過50元……長城用這種事無巨細的規章，規范著公司幾萬名員工的一言一行。

長城的老大魏建軍很看重廉潔制度對長城未來發展的重要性，對于自己一手制定的廉潔審查制度也是相當自信。曾經有高管在內部會議上建議魏建軍對這種幾乎苛刻的制度適度調整。魏建軍當即給出了答復：“只要離職的人帶不走長城的文化，誰走我都不攔著。”

華為：反腐，從最親的人開刀

“絕不利用公司賦予我們的職權去影響和干擾公司各項業務，從中謀取私利，包括但不限于各種采購、銷售、合作、外包等，不以任何形式損害公司利益。”

“不在外開設公司、參股、兼職，親屬開設和參股的公司不與華為進行任何形式的關聯交易。”

“高級干部可以幫助自己愿意幫助的人，但只能用自己口袋中的錢，不能用手中的權，公私要分明。”

……

2013年1月14日上午9點。

在華為公司深圳的坂田基地，華為董事會、監事會、市場大會全體會議成員舉行董事會自律宣誓大會。會議由輪值CEO郭平主持，任正非帶領華為全體董事會成員宣誓：決不允許“堡壘從內部攻破”。13名董事會成員全體參與了此次自律宣誓。

面對來自全球的幾百名中高級管理者，全體華為董事會成員舉手宣誓：“我們必須廉潔正氣、奮發圖強，帶領公司沖過未來征程上的暗礁險灘。我們決不允許‘上梁不正下梁歪，決不允許‘堡壘從內部攻破。我們將堅決履行承諾，并接受公司監事會和全體會員的監督。”在集體宣誓后，13位董事會成員還依次進行了個人宣誓。

任正非把華為目前的管理重點定位為“反腐敗”，并且規定：高級干部的合法收入只能來自華為公司的分紅及薪酬，不許以濫用職權、收受賄賂等方式獲得其他任何收入。在任正非看來，當公司的高層選拔管理者中有人利用職權謀取私利時，就說明公司的干部制度和管理出現了嚴重問題，如果只是就事論事，而不從制度上尋找根源，那華為就距離死亡不遠了。

華為的反腐不是近兩年才開始。早在2005年12月，華為就通過《EMT（華為執行管理團隊，簡稱EMT）自律宣言》，并通過制度化宣誓方式層層要求所有干部。“宣言”已經同華為基本法一樣成為華為干部必須履行的責任，它以文字形式，要求在此后的兩年時間內完成EMT成員、中高層干部的關聯供應商申報與關系清理，并通過制度化宣誓方式層層覆蓋所有干部，接受全體員工的監督。

在華為，還有一些專門針對高級管理者的制度，如“高級干部要有自我約束能力，通過自查、自糾、自我批判，每日三省吾身，以此建立干部隊伍的自潔機制。高級干部要正直無私，用人要五湖四海，不拉幫結派，不在自己管轄范圍內形成不良作風。”

對于華為這樣人員龐大的企業，反腐始終是領導者心中緊繃的一根弦。任正非的女兒孟晚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坦言：華為在過去的每一天都在討論華為會不會倒下，這是華為的危機意識。但惟一能擊敗華為的風險，是來自華為的內部腐敗。

為此，任正非從自己最親的人開刀。他堅決不允許親屬與公司發生任何形式的關聯交易，絕不在公司的重大決策中，摻雜自私的動機。“從我創辦華為擔任總裁的那一天起，就深感置身于內外矛盾沖突的漩渦中，深感處在各種利益鏈碰撞與誘惑中心，同時也深感自己肩上責任的沉重。如何從容地應對各種沖突和矛盾，如何在兩難困境中果斷地決策和取舍，如何長期地抵御住私欲的誘惑和干擾，惟有徹底拋棄一切私心雜念，否則無法正確平衡各方面的關系。這是我擔任總裁的資格底線，也是我們擔任公司高級干部的資格底線。”任正非說。endprint

阿里巴巴：對腐敗零容忍

作為阿里巴巴的最高領導者，馬云對內部腐敗采取了零容忍的態度。

2012年初，一名被稱為“小闖”的聚劃算員工，因為收受賣家賄賂被淘寶列入“永不錄用”名單，還被法院排判定賠償淘寶公司300萬元人民幣；7月，淘寶辭退主管，因其“以刪除差評的方式非法謀取利益”；2013年3月初，淘寶主動公開了聚劃算的負責人變動，原因明確為“制度規范和團隊管理上存在很大漏洞”。

自2009年以來，阿里體系內的腐敗與反腐愈演愈烈，阿里廉正部誕生于此時，它的成立，槍口直指在阿里內部嚴重滋生的腐敗。廉正部的負責人是蔣芳，馬云著名的創業團隊“十八羅漢”之一。蔣芳是阿里價值觀的堅決守護者，有人評價蔣芳“真的是把阿里當成自己的家，在調查發現有人貪腐破壞價值觀時，甚至會氣得流淚。”廉正部的工作人員平均年齡在30歲左右，都是在淘寶工作8年以上的老員工，之前的職業分別是律師、注冊會計師和警察。廉正部的職責在于發現和查出內部的貪腐事件。廉正部對社會公開工作郵箱，接受來自任何人的實名舉報，并承諾一查到底，有處理有公示。迄今為止，幾乎沒有媒體能夠采訪到廉正部，這一部門從成立至今，始終未揭開神秘的面紗。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陶然坦言，這么做“也是基于保護的目的。”而另一方面，阿里巴巴也在通過數據化、透明化的制度，盡最大可能減少資源配置中的人為干預因素。

在阿里內部，運行著一部《阿里巴巴集團商業行為準則》，對財務利益、關聯交易甚至交授禮品、款待等都做出了詳細規定，每個新員工在簽訂入職合同的時候都必須同時簽訂這個準則。

就像國資委任命央企主管一樣，馬云經常隔上一段時間便將各個子公司的高管進行互換。2013年年初，阿里巴巴宣布了一項管理層輪崗計劃，這一計劃對全集團22名中高層管理干部實行輪崗，跳動跨越阿里巴巴集團下全部子公司，其中涉及淘寶開放平臺、天貓商家服務部、集團戰略投資部等多個崗位。這被看做是中國電商領域最大“帝國”內部的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調防。有人判斷，這一舉措與大淘寶系反腐風暴有關。

此外，阿里巴巴在內部進行干部培訓以及公司組織的完善，以聚劃算為例，提出了多項內部管理細則，以提高透明度，減少尋租空間。一旦某一個子公司發生腐敗問題，不僅追究當事人的責任，還要追查部門負責人的領導責任。

萬向：將反腐進行到底

在萬向集團，傅寬宏的名字人人皆知，他被授予了“終身員工”稱號，并被返聘為集團董事局監察室負責人。在萬向工作的幾十年，傅寬宏是萬向集團審計線上出了名的“包大人”，員工描述傅家“沒有后門”，遇到前來送禮說情的當事人，從來都被老傅嚴詞拒絕。

從1969年創立至今，萬向早已成為一家資產過百億元的大型企業集團，這期間，萬向對廉潔文化的堅持從未間斷過。作為企業運營的軟標準，萬向集團將企業廉潔文化融入企業的行政、財務和人力資源各項規章制度中，制定了企業的人、財、物管理制度和與之相配套的涉及企業經營管理全過程的監督制度。

1996年，萬向制定了《萬向集團企業廉政制度》。為防止腐敗現象對集團的侵蝕，該制度將觸角伸到了集團各公司、企業、部門在供應、生產、銷售、基建、財務、外交、人事及員工生活等方面。所有員工都可以監督、舉報，一般以電話、提案等形式進行。萬向集團有專門的監督部門來處理各種舉報，舉報有功者將獲得獎勵。比如，在采購方面，車間里都裝了一塊公示板，如高于市場價，就可以向上級或監督部門舉報。金額10萬元以上的大型舉報，還將在集團內通報。

2005年，在大多數民營企業還沉浸在經濟大環境突破禁錮所帶來的飛速發展時，萬向集團成立了紀委班子，和董事局監察室一起，在企業內部將反腐進行到底。

“嚴”是萬向反腐工作中的一個重要理念。在萬向，《萬向文化》、《員工手冊》、《誠信手冊》及《廉潔格言警句》等小冊子都是人手一本，隨時都能翻閱。萬向員工自編自畫的《萬向小故事》圖文并茂，將企業發展歷程中不平凡的人和事記錄下來，和每一個萬向人分享。萬向的老大魯冠球每年都堅持為黨員上黨課。在他看來，這種潛移默化中的熏陶、培養，將引領員工形成清正廉潔的道德素養和敬業奉獻的工作方式。

在制造汽車零部件的同時，萬向也制造反腐倡廉的文化。萬向要求員工做好“四管”工作，即管好上級（對上級負責，做好上級布置的工作），管好下級、管好親友、子女，管好自己。在萬向《關于高級管理人員報告個人重大事項的規定》中，若有個人、配偶和子女的投資情況，隱私出國或在國外活動，違法違紀，涉嫌犯罪等10大重大事項，不按規定報告或不如實報告的，要視情節輕重給予懲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