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吳小莉案：七月破解九年布局

文/黃國榮 牛伶

我與吳小莉案：七月破解九年布局

文/黃國榮 牛伶

吳小莉貪污一案涉及范圍廣、牽扯關系復雜、時間跨度長，偵查難度頗大，由于種種原因，最終上海市人民檢察院決定通過指定管轄的方式，將此案交予我們虹口區檢察院反貪局偵辦。

為了不辜負市檢察院反貪局的信任，也為了更好地發揮虹口反貪這支隊伍的戰斗力，我決定不僅以分管副檢察長、反貪局長的身份對案件偵破進行宏觀上的指導，更要以一名資深偵查員的身份參與偵查全程。

然而，我和參與偵查的反貪局偵查一科干警們都不曾想到是，這個在當時從表面證據看來是否構成犯罪尚未可知的案件，在歷經七個月的縝密偵查后，竟成為一個涉案金額高達4000余萬元的貪污大案！

背景介紹：

吳小莉為上海公欣工程建設監理中心有限公司原法定代表人、總經理。她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在公欣公司由國有企業轉讓改制以及審計過程中，利用職務便利，將4200余萬元國有資產隱匿賬外，未納入轉制范圍，并將上述財產予以私分，供個人支配。2012年6月5日，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以貪污罪，一審判處吳小莉無期徒刑。本刊曾在2012年第八期雜志中，對此案作專門報道。

黃國榮，三級高級檢察官，現任上海市虹口區人民檢察院黨組成員、副檢察長、檢委會委員、反貪局局長。從檢以來，黃榮國同志在反貪領域做出了不凡業績，先后四次榮立個人二等功，三次榮立個人三等功，被最高人民檢察院授予“全國檢察機關優秀偵查員”榮譽稱號。

從模糊的線索入手

記得將吳小莉貪污案的查辦任務向偵查一科的干警們傳達時，正是2011年的正月初七。于情，這樣一個案子“上馬”后心理壓力之大、突破時間之緊、查辦任務之重，我可以預見，春節長假剛過就要求同事們投入如此緊張的工作，確實有些于心不忍；但于理，作為帶領著在全上海檢察反貪業務條線連續兩年排名第一的反貪隊伍的分管檢察長，無論任何時候，線索就是號令，捉出貪腐蛀蟲，挽回國家損失，刻不容緩！

接到案件線索后，我在第一時間召集反貪局領導及偵查一科全體干警，對吳小莉涉嫌貪污的線索進行線索評估，制訂了詳細的初查計劃。

當時，我們所掌握的唯一線索是在一次對公欣公司“曾祖父”公司的常規審計中，抽查到當年剛剛完成轉制的從事自來水、煤氣管道排設工程監理業務的公欣公司賬上，居然有大量資金的去向是某區以勞養武的民兵服務部，而該民兵服務部是不可能與其存在大量業務往來的。

而這僅僅是疑點，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找到能夠直接證實吳小莉的行為涉嫌貪污犯罪的證據。最初的兩個月，我和偵查員們一頭扎進了雜亂無章的賬務材料中，終于在公欣公司2010年8月的賬面上發現了一筆名目為“預發2010年7月到2012年6月月獎”的20余萬元的款項。轉制僅兩個月，就預發兩年后的月獎，而發放對象正是轉制前的法定代表人吳小莉、副經理汪志湧、財務崔潔。這顯然有違常理！面對證據，吳小莉爽快地承認了自己授意崔潔通過采用虛假勞務合同的手法，將公司的監理費收入轉至某區以勞養武民兵服務部套現，后采用虛構預發月獎的名義與他人共同侵吞。

“心理戰”瓦解攻守同盟

隨后，我們把以勞養武民兵服務部作為突破口，對其財務賬冊展開進一步梳理，結果顯示公欣公司與該服務部之間的虛假勞務合同金額高達數百萬元。雖然吳小莉矢口否認，但我和偵查員們都無法認同吳小莉等人所侵吞的國有資產只此一筆。

當時我們正面臨對涉案三人采取何種強制措施的抉擇。在與反貪局其他領導和同事們幾度討論中，一個設想被提了出來：“先對年邁的吳小莉、汪志湧采取取保候審的強制措施，使其感到被寬松對待，思想松懈，沒有串供的緊迫感，以免影響偵查；對擔任出納的崔潔則向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申請批準逮捕，以期其在被關押后產生恐慌心理，交代其他犯罪事實?！边@樣的做法是大膽的，一旦成功，眼前的瓶頸確有可能因此得以順利突破，但如果失敗……為了讓同志們沒有思想包袱地展開工作，我用我分管副檢察長的身份給他們服下一顆“定心丸”——大膽去干，我有把握！

事實證明，我們采取“心理戰”的戰術是正確的！崔潔被拘留后，不僅承認了將賬外資金做成收入形式套現的犯罪事實，還交代了吳小莉指使其與辦公室工作人員蔣海青、姚靜將在該服務部的外掛賬外資金賬戶中的130余萬元分別存入各自名下的定期存單中，并在改制時，隱匿存單不予納入評估等行為。根據崔潔的交代，我們將同樣涉嫌貪污犯罪的姚靜和蔣海青傳喚到案，二人對崔潔所指犯罪事實均供認不諱。

同時，姚靜還向偵查人員交代了吳小莉在2007年年初至2009年12月間，指使其采用在實發工資名單上虛列人頭數等方式在賬外形成小金庫6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隨后，我們充分利用他們被分別關押后，彼此間產生的微妙心理，瓦解了吳小莉為掩飾犯罪事實所建立的攻守聯盟，而同案犯罪嫌疑人相互間的牽制作用，更使他們的證言成為證實彼此犯罪事實穩定而有力的證據之一。

“情感戰”取得突破

然而，面對崔潔、姚靜的指控，吳小莉始終堅稱自己對他們的行為毫不知情。如何取得吳小莉的口供？我試著換位思考：“她是個高級知識分子，給予其充分的尊重和理解，應該是可以溝通的。為公司打拼了多年，突然要全部上繳國家，勢必心有不甘。千方百計將資產隱匿，恐怕還是想為子女打算吧？”在又一次的審訊中，我們采取了“情感戰”。偵查人員首先表示了對她多年苦心經營、為女兒留下資產的理解，隨后又耐心地將轉制中隱匿資產歸個人所有的屬貪污行為的司法解釋讀給她聽，翻給她看，并推心置腹地向她釋法說理，坐在對面的吳小莉戴上了老花眼鏡，反反復復地看著偵查人員攤開在她面前的法律條文，陷入了沉思，終于她長長地嘆了口氣，默默地點了點頭……

為爭取重大立功獲得減輕處罰，姚靜向我們檢舉了吳小莉隱匿本市靜安區一處現價值已逾400萬元房產的行為。為了查證該房產的演變與置換過程，反貪干警苦苦尋覓當時的知情人，他們有些當上了領導干部，有些已然年逾古稀，需要他們配合回憶與調查，難度著實不小。在一次一次的上門走訪之后，我們終于還原了吳小莉在擔任公職期間向某煤氣公司索要一處辦公用房的使用權，在該辦公用房被房管所有償收回后，用所得退租補償款購置取得該靜安區房產并千方百計將其隱匿于賬外的事實。

至此，對吳小莉貪污案的偵查工作可以說已經大獲全勝，但20余載的偵查工作經驗告訴我——問題仍然存在：公欣公司的轉制評估報告顯示，該公司連續三年虧損，而對于這樣的工程監理公司而言，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此其一；況且公欣公司的長期虧損與其通過以勞養武服務部套現的巨額資金之間，存在著一種突兀的矛盾，此其二；公欣公司轉制時的評估報告顯示該公司沒有任何應收賬款，在企業的正常經營中，此項目為零，實屬違背常理，此其三。

深挖攻破九年布局

偃旗收兵？為時尚早！

為了解決在“應收賬款”問題上存在的疑問，我讓反貪局領導組織偵查一科的干警們對與公欣公司業務往來頻繁的某自來水廠進行了深入調查。調查中，偵查人員發現該廠與公欣公司之間有一項工程早已竣工，卻遲遲沒有付款。廠方人員解釋說，始終沒有進行結算的原因是吳小莉曾派人來明確表示因公欣公司暫時不方便開具發票的緣故，雙方暫緩結算，款項何時支付有待吳小莉的通知。原來，吳小莉就是通過這種保留工程監理合同，卻暫不結算監理費用的方式，使公欣公司的應收賬款滯留賬外的！

“徹查所有與公欣公司存在業務往來的所有單位的合同及賬款往來！”向干警們宣布此決定時，距離立案已經過去了五個月，在這五個月里，我和反貪局的偵查人員們為了探求案件事實，時刻緊繃著神經。讓我深受感動的是，連續作戰并未使大家感到疲勞與倦怠，相反，面對更大犯罪事實存在的可能，偵查員們同樣不愿就此草草結案，為在法定時限內完成排查任務，偵查一科的全體干警馬不停蹄、全力以赴！

結果匯總時，我們所有的人都驚呆了——2004年至2009年間，吳小莉故意隱匿于賬外尚未結算的監理費用涉及其與本市多家自來水、燃氣銷售、天然氣管網等公司之間共653個建設工程委托監理項目，金額共計4000余萬元。為了使公欣公司的應收債權不被納入轉制時的資產評估范圍,吳小莉向上級主管單位及審計、評估單位提供了虛假的企業經營損益報表，致使公欣公司的產權價值被嚴重低估，最后僅以140余萬元的評估價格被轉讓給某私人公司，當然，轉讓后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就是——吳小莉！

最后一次提審吳小莉，她已入住上海市監獄總醫院，由兩名看護攙扶著來到我們面前，虛弱地癱坐在板凳上。當看到攤開在桌面上的書證時，原本有氣無力的吳小莉“嚯”地一下蹦了起來，撲向桌上的材料激動地翻看著，隨后，高舉雙臂，向天、向地、向偵查人員，高聲喊道：“怎么辦？怎么辦！我只是想要藏點錢，現在都被你們抄光了，抄光了！我不是白忙了一場嗎？還要吃官司，怎么辦……”

吳小莉貪污案業已塵埃落定，我們所攻破的是一名女巨貪歷時九年精心謀劃的布局。每每憶起此案，吳小莉那近乎瘋癲的舉止都會躍然眼前，想起當時的畫面，我總能感受到作為一名分管副檢察長所肩負的帶領反貪檢察干警舞好手上這柄反腐利劍的神圣使命。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