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勤,文學評論家,阿魯科爾沁旗職教中心主任,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
原野的作品中寫自然少有名山大川,寫人物沒有英雄顯貴。蒙古大地上的山河花草,馬牛羊犬,大漠孤煙,家鄉父老是作者的情結,是作品的核心,于平凡質樸中抒寫無疆大愛,頌揚生命贊歌,尋找民族血脈。
他寫植物。“用樹葉在樹干上蹭蹭,它知道它回家了。”說的是樹的靈性其實是人的靈性,因為草原上的人熱愛草原上的一切,他們從心底里和草原上的一切融為一體,浸入血液和靈魂。“草原不可看,只可感受”,分明說的是心和草原的交融。“當我在草原上不知站著坐著或趴著合適時,也想如長鬃披散的烈馬那樣用頰摩挲草尖。”把與草原的親和寫得再無法表達。
作者筆下的草原,深邃、博大,包容了歷史和宇宙。
他寫動物。燕子會誦經,鳥兒有心情。說的是動物有靈性,但又決不止于此。他說:“在圖瓦,神話、民間故事和現實是可以混淆的。”這其實也是文化。“小羊羔每天下午四點鐘停止玩耍,站在矮墻上‘咩咩’地叫。它的母親隨羊群從很遠的草地上就要牧歸了。天越晚,小羊羔叫得越急切。”“羊群快到家的時候,母羊從九十九只羊的群中躥出,小羊羔幾乎同時向母羊跑去。”母羊和小羊在蒼茫的草地上演示一種令人心痛的美,傳遞一種悲天憫地的愛。而父親的戰馬情結更讓人感慨萬千。馬如兄弟,出生入死,以命相托。父親83歲時,看著電視,熱淚盈眶,問他哭啥,他說:“我想起了我的馬。”62年過去,他說:“聞呀、聞呀,可能一個人有一個味吧?馬用鼻子聞你……”“他聲音走樣了……”
水碗倒映整個天空,一株草就是一顆整個的心靈。
作者對蒙古族人的歌頌不是用形容詞,而是用細節說話。“牧人們在草場支蒙古包,地上釘楔子系繩。搬走的時候,拔出楔子,墊土踩實,不然它不長草。”“他們揀石頭架鍋煮飯,臨走,把石頭扔向四面八方,免得后來的牧民繼續用它們架鍋。它們被火燒過累了,要休息。”“他們給懷孕的母牛讓路”“他們把秋天的果實留一部分給動物當口糧,腐爛的留給大地當營養。”
他寫了好多普普通通的家鄉父老,你可能覺得他們有些愚昧。可他們身上的那些原始故事,分明是現實中極為珍貴的傳統、文化、倫理和信仰。他們謙遜得近于卑微,卻敬畏天,敬畏地,他們的胸膛如天之遼遠,地之壯闊。對普普通通家鄉父老的描述,親切真實,浸透親情、友情和鄉情,血脈相連,似從遠古走來,又向遠方走去,折射出悠遠深邃的歷史,細小如珠的普通人事,常常震撼心靈,觸動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家鄉胡四臺,滿眼白沙,只有白云。父親說:“沒比的,太美了,唉呀呀!”對家鄉的愛是發自心底的愛,家鄉是上天的恩賜,是生命的組成部分,不在于有什么財富或景觀。當在異國他鄉,聽到母語的時候,感到驚喜親切。作者說:“蒙古語是這樣一種東西,你一說它,蒙古人的一切都會神奇地從你身上出現,你的表情、容貌、思想都是蒙古的。”語言是血肉,母語里藏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信息靈感,傳達心靈的默契和血脈姻緣,這是最好的翻譯家也難以表達出來的東西,如同神靈。
天堂是故鄉,天堂在心里。天堂有什么?山河草,馬犬羊,祖先、民歌、牧人、沙漠、奶茶、牛糞味、花香、天空、白云、信仰、民俗和蒙古語。天堂里并非都是幸福,也哀怨,不然蒙古民歌何以那么悠揚,不乏凄婉、憂傷和蒼涼?但天堂中有著他們永遠的追求和希望、寄托和夢想!
原野的語言表現方法高妙。他把聽覺用視覺反映,嗅覺用觸覺表現。動物用人性描寫,人又還原到動物。生動、奇特、耐人咀嚼,況味雋永。通感的妙用把本無生命的東西賦予通靈和人性,讓人產生溫情和遐想、感悟和懷念、珍惜而熱愛。
作者善于以小見大,《北呀京的金啊山上》寫親人在京邂逅,卻呈現了普通人和祖國的血脈關系,其深刻的表現力只能意會無法言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