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妖魔化影子金融

張化僑

2010年秋季，在北京，作為瑞士銀行中國業務部門董事、總經理，我在一些富有投資者面前就中國股市的前景發表了演說。隨后，來自杭州的五十多歲的投資者王之光（音譯）將我拉到一旁，向我咨詢一些投資建議。直至那時，他在把錢投在“邊緣化”的貸款而非股票上。

“影子銀行家”緣何而生

然而，貸款投資并沒有讓他獲得豐厚利潤：他得到的回報率在短短的一年內就從30%的上方跌至不足23%。正因為如此，他為自己的財富積累而感到憂慮。據他所述，自己是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才擁有了近30億元的資產。

我告訴他，他實際上幾乎不需要我的建議，“根據你的表現，即便是‘股神巴菲特都應該把錢借給你來管理。”

出于好奇心，幾天后，我親自飛抵杭州，目的是想要看看王先生究竟做得有多好。他開車帶我去了海寧皮革市場，并且見了他的一些客戶。他們分別是皮鞋、手提包和其他飾品商人。他們的網絡是廣泛且聯系緊密的，同時他們通過傳統渠道和互聯網來出售自己的產品。

二十年前，對于傳統銀行來說，這些腰纏萬貫的老板們，還猶如無價值的小魚。即便是自身的業務快速增長后，這些商人也不能滿足銀行所需的擔保要求。然而，他們卻迫切需要資金，而且需要盡快得到。因此，他們的存在，為“影子銀行家”，比如說王先生，提供了存在的空間。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圍繞中國“影子銀行”的討論不絕于耳。在邊緣貸款商、小額貸款機構、當鋪、信托貸款，以及來自銀行或其他渠道的財富管理產品之間，這種“見不得光的”、未受監管的金融領域現在的價值高達5萬億美元（預估值），挑戰著傳統銀行部門的市場主導地位。

恣意生長生擔憂

如此無拘無束的增長自然令中國人民銀行感到不安。央行擔心大規模的不良影子貸款將會催生出類似于美國次貸危機的金融垮臺。6月份的流動性緊縮，致使銀行同業間拆借貸款利率攀升至20%的紀錄高位，被廣泛認為是對中國銀行業應清理各自“影子投資”組合的警示。

毫無疑問，中國的“影子銀行家”很容易被妖魔化。和王先生一樣，很多“影子銀行家”都是真人不露相，他們的方法是非正統的，可能還會被視為“名聲不好的”。他們的貸款不會出現在任何資產負債表上。他們看起來像是靜等發生的災難一樣。

在我看來，這些擔憂并不恰當。我清楚地記得，杭州之行的八個月后，我成了一名“影子銀行家”。自2011年以來，我在廣州創建了一家小額貸款公司，為很多小型企業提供貸款，其中包括花農、餐館老板、漁民、蔬菜種植商和路邊商販。

雖然我們所提供貸款的年利息高達 24%，但是需求依然很強勁。我們的客戶規模太小，前景太不穩定，以至于傳統銀行根本不可能為他們提供貸款。同時，因為我們將貸款規模限定在很小的范圍，平均每筆為2萬美元，而且我們和客戶保持著密切的聯系，所以我們的業務還是有一定安全保障的。五年來，我們的不良債務在整體債務中所占的比例從未觸及5%的上方。

本月，我再次飛抵杭州與王先生會面。他告訴我，近幾個月內，有少數借貸者出現違約。不過，和別的競爭者不同，他一直“非常幸運”。原因在于，在提供貸款的問題上，他一直非常謹慎。他所提供貸款服務的對象通常是他所熟知的客戶或企業。

他說：“這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所以我必須要謹慎。小時候，我的家里很窮，我不想再次受窮了。”值得一提的是，自從我們上一次見面以來，王先生的資產已經近乎翻番。

顯然，我們不可能用幾個例子就能為一個規模為5萬億美元的行業做出有力辯護。

2012年，王先生的兩個同事因遭遇大型借貸人違約而精疲力盡。此外，杭州的幾家非正式貸款商因被不滿的投資者以欺詐罪名告上法庭而身陷囹圄。但是，不能因為一兩件這樣的事情就否定整個“影子銀行”體系。實際上，相比較傳統銀行而言，“影子銀行”更為多樣化，并且擁有合法的客戶基礎。更為重要的是，“影子銀行”所蒙受的損失，通常是被企業家自己消化吸收，而并沒有影響納稅人的利益。

當然，“影子銀行”也應該接受更為嚴格的監管。目前，針對該行業的很多監管規則是模糊且不合理的。我們必須意識到，“影子銀行”之所以能在中國蓬勃增長，原因只有一個，而且很簡單，那就是“金融管制”。鑒于銀行利率始終被維持在低位，存款者不得不尋找更加有利可圖的金融產品。

當前，中國擔心可能會出現銀行危機。不過，他們不應該將解決問題的重點放在影子銀行業上，而是應該上調基準利率，以減少信貸流出正規銀行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