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魂

王衛斌

暑假之后，石坎村小學盧俊義老師準備辭去公職，到縣城開火鍋店，甚至連門面都談好了，剛到村口，就和葉校長不期而遇。

見到老校長，他始終低著頭。

葉校長生氣地說：把頭抬起來，你看你，現在這種熊樣，心里還有學生嗎？吧嗒，吸完一口旱煙后，葉校長指著盧老師，接著說:我知道你早晚要脫離這山溝溝的，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有一條，今后不管你走到哪里，千萬別說是從我們學校調走的，我丟不起這種人。

我要求調動，為什么別人能走？但你們就不批準我調走，就因為我是學校唯一的本科生嗎？葉校長，您說句良心話，我在學校工作懶散嗎？盧老師甕聲甕氣地說。

是呀，大家都往城里跑，那誰來關心農村的孩子，其實他們并不笨，他們也是人啊，他們同樣應該享有接受教育的權利啊，葉校長又抽了一口旱煙，不緊不慢地說。

葉校長，自從我要求來這里，我至少也對得起學校了，我拉關系，找資金，為學校建起希望圖書室，所教班級成績也給學校包括鄉里帶來榮譽，我原來的愛人就反對我到這里來，和我離了，暑假里新交的女朋友，也要求我調回縣城，如果再不回去就和我拜拜，你說，我該怎么辦，怎么辦？盧老師手扯著自己的頭發，痛苦地低下了頭。

葉校長吧嗒地吸了一口煙，嘆了口氣，說，盧俊義同志，剛才我態度也不太好，說實話，大家都不愿來這窮山惡水的地方，連個對象都難找，這樣吧，你再好好工作一年，明年我絕對答應讓你走，行不行？

盧老師慢慢地站了起來，盯著葉校長的眼睛：您說話可得算數。

葉校長笑了笑：呵呵，你認為我會給你開空頭支票嗎？

好，葉校長，我聽您的，我一定和從前一樣。盧老師說到做到，清晨，鄉間小道上，又看到他帶領學生跑步的身影了，一個學期過去了，在他所任班級教室里，近十張獎狀幾乎占滿了教室后面的空間，班里學生明顯感到往日那爭強好勝的班主任又回來了。

后來盧老師沒走，葉校長卻走了。

那個流火的盛夏，連續幾天的暴雨給石坎村帶來不少涼意，兩個低年級調皮學生相約到村后黑底河游泳，聽到救命聲后，葉校長一馬當先帶領老師沖了出來，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他率先跑到出事地點，看到湍急河流中掙扎的手，他衣褲也沒脫，就直接跳到水里，幾個老師也跟著跳了進去，幾分鐘后，第一個孩子得救了，又是幾分鐘后葉校長率先托起第二個孩子，順勢往上一推，石階上的盧老師趁勢往上一拉，就在盧老師想伸手抓住葉校長時，早已筋疲力盡的葉校長卻手一松，再次卷入湍急的水流中，石階上的盧老師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葉校長。便不顧一切地跳了下去……

后來，鄉領導和學校老師們把撫恤金送到村頭葉校長家里，老師們看到早已癱瘓在床，年事已高的葉校長的老母親時，熱淚盈眶，竟異口同聲地說：媽媽，我們都是您的兒女。

盧老師一直沒有離開過石坎村，一直當到校長。再后來，他把老母親也接到了石坎村，他對母親說：媽，石坎村山美，水美，人更美，空氣清新，不像城市有噪音，有污染，這里很適合您居住……

每到清明和春節，盧校長都會去縣城烈士陵園看看葉校長，他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和老校長聊聊天，每次去，他總把锃亮的旱煙鍋點上，然后輕輕放到葉校長的墓前，青煙繚繞，他在嘮叨：老校長，我沒給你丟臉吧，你放心，咱們這里的“教育脫貧夢 ”快要實現了，如果有來生，我還要當您的手下。

一袋煙功夫后，他站起身，拍拍灰塵，堅定地朝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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