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農村建設與金融支持（下）

肖四如

新農村建設資金需求與金融供給的反差及產生原因

當前，新農村建設資金需求與金融供給存在反差。一方面，農村經濟存在巨大的增長潛力，但其發展又受制于金融支持不足。農民建房和發展新產業貸款難、取得資金難的情況并不少見，這表明農村經濟發展受制于金融支持的不足。另一方面，農村經濟中又蘊含著巨大的金融供給潛力，卻不能為農村提供更有效的資金供給。江西全省存款剛突破兩萬億元，其中40%左右即8000多億元來自于縣以下，但真正用到農村的貸款，只有4000億元左右。大量的農村資金通過郵政儲蓄、國有商業銀行外流到了城市和其他地區，農村自身的資金潛力不能借助于金融中介的機制為農村經濟發展服務，農村經濟迫切需要的金融支持嚴重缺乏。如何解決這種矛盾？從全國來看，貸款總量跟國民收入之比將近2∶1，表明金融資產的分布跟國民生產總值分布的對應關系，就是1元的國民收入對應2元的貸款。農民現在有很多借貸行為，像建房、婚慶嫁娶、運輸、生產等，都存在借貸行為，但調查發現，農民的借貸總量中有2/3來自于親友和民間借貸，真正依托金融機構的借貸只有1/3左右。總體來看，農村資金的來源和資金的需求之間形成了一種反差。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對農民的金融服務不足，來自農民的存款很大一部分通過各種金融機構流到了農村經濟以外，而農民實際上又企盼金融服務來增加對生產、生活的金融投入，特別是專業化、產業化生產。由于金融方面的服務跟不上，抵質押條件又不充分，導致貸款需求難以得到有效滿足，從而形成反差。

農業作為承受市場風險、自然風險雙重風險的弱質產業，在加快發展的過程中迫切需要引進農業和農村保險機制。一旦發生風險，農民馬上就面臨生活的困難和生存的危機，引進金融手段解決農民分散風險的問題有迫切的現實需要。現在農村的保險基本沒有展開，農民總體收入低下，特別是現金收入少，難以有長遠考慮。而保險公司又沒有針對農村和農業需求開發出對路的產品，所以農民、農村基本上沒有保險市場。還有一些富起來的農民，希望金融機構能夠幫助理財，如買證券、買股票等，但證券公司在縣以下設點的不多。債券也同樣，如果農民進行債券投資，每年可以獲得4%～5%的收益甚至更高，但農民沒有這種機會。農民通過打工掙了錢，卻享受不到相應的金融服務，所以農民的錢生不了錢。沒有來自正規金融機構的相應支持，富裕的農民就產生了一種扭曲的投機需求，于是農村地區就成為賭博、六合彩的最好市場。

金融能夠創造一種機制，把未來的、預期的現金流變現為當前的投入。只要有未來收入的能力，就可以現在用未來的錢集中消費。但在農村，農民的超前消費得不到金融機構的支持，致使其消費始終不能一步到位，形成了大量低水平的建設，農民的生活水平無法提前達到更高的層次，新農村建設也無法借助金融手段進行大力推進。農民原來基本是固守土地，現在大多成為流動的農民，青壯勞動力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打工。流動的生產和消費活動，需要流動的金融服務，而由于金融機構的結算手段落后，金融服務不能相應跟上，從而限制了農村流動性的進一步擴展。另外，農村是基礎設施建設最薄弱的環節，建設中有大量的金融需求，但由于沒有金融支撐機制，不能把分散的資金變為集中的投入、把未來的錢變為現在的錢，金融手段不能在鄉村的基礎設施建設中發揮應有的作用。

農民借錢消費，相當于提前用了未來的錢，是否以犧牲未來發展能力為代價？其實不然，這實際上是增加了未來創造更多收益的能力和動力。農民借錢建房子，就產生了一種掙錢的動力，于是就掙更多的錢，生活質量提高了，從而促進了其他方面的消費，又提升了文化教育的水平，增強了掙錢的能力。這些方面都是相輔相成的，有很多農民預期收入穩定，希望加速消費時，金融機構應該為他們創造一種超前消費的機制。

產生金融供給與需求的反差矛盾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金融企業（信用社）趨利避險的行為特征與其服務對象高風險、高成本的矛盾。金融企業必須要防范金融風險，因為銀行是靠第三方資金來掙錢的企業。金融企業本身并沒有錢，老百姓把錢存到銀行，如果風險得不到控制，老百姓的錢就還不起。銀行把錢用出去，主要是放貸，賺取利差，彌補成本。如果貸出去的錢收不回來，老百姓的存款就難以支付，因而必須要努力避免風險。農業本身是自然風險、市場風險大的弱質產業，農業貸款風險很大，同時管理成本很高。整個農村經濟中企業發育程度偏低，農民千家萬戶，掌握信息不充分，專業戶也沒有財務會計，賬目不清楚，信息不透明，難以判斷產生收益的能力。而且農村企業經營也不穩定，收益的波動性很大，導致金融信貸所要求的第一還款來源即還本付息的資金不確定，沒辦法判斷蘊含的風險。第二還款來源又比較缺乏，還本付息有障礙，且沒有什么抵質押品。用住房抵押，連房產證都沒有，農民就一個房子，不可能到時還不起貸款就能把房子立即賣掉，因為農村沒有形成房屋產權市場。農村的企業包括農產品龍頭企業，也沒有抵押物，企業經營的是土地，土地不能流轉，也不能抵押，使用的是勞動力，有點農機具設備，也不值錢。可見，農村金融風險大、成本高、效益低，與金融機構趨利避險的行為特征形成矛盾，在這種情況下，作為用第三方資金靠負債來經營的銀行企業，按照審慎經營、控制風險的原則，都不愿意在農村發展業務，紛紛撤出農村，這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只有農村信用社責無旁貸。

農村金融產品與服務的高成本和其服務對象（農村、農民）承擔能力弱的矛盾。一個農村金融機構、一個鄉鎮信用社，5～6個人要面對幾萬戶農民，每戶貸款是幾千元、幾萬元，收貸款、按季結息，幾元、幾十元錢地收，如果農民自覺還款來柜臺辦理，可以節約收貸成本，如果不自覺就要上門去催收，同時還要防范收貸不入賬的道德風險。貸款前要進行信貸調查，導致對農民的貸款成本非常高。現在公安部門為了建立良好的治安秩序，要求每個金融機構都必須裝監控探頭，還要聘保安、押運鈔票，經營成本非常高。在這種情況下，據測算，2000萬元左右的存款是農村金融機構基本保本點，由于大量農村金融機構都低于這個保本點，國務院就給了信用社一項政策，貸款利率可以上浮到130%，通過利率浮動來彌補成本，從而導致了高利率，影響了貸款的積極性，同時也導致了還款的風險增加。但作為商業性經營的農村信用社，最終還是必須建立適合自身特色的市場盈利機制，盡可能減少成本、提高效益。

農村金融服務體系落后，與農村經濟日益擴展的多樣化、靈活性的需求產生矛盾。農民原來是固守土地，現在是流動的生產者和消費者，需要各種各樣的金融服務，包括農業龍頭企業的產生、社會組織化程度的提高，都需要靈活多樣的金融產品和服務。而農村信用社的服務在過去都是以機構為中心，等待顧客上門服務，產品十幾年一貫制，難以根據需求改變自身的產品和服務，導致供給與需求之間的反差。農村信用社獨撐金融大廈，經營方式傳統，產品單一，導致農村金融相對落后。同時，保險公司、證券公司在農村基本沒有機構，這類金融服務基本上沒展開，不能滿足農民的需求。

金融活動依賴于信用環境和良好的金融生態，但農村地區金融生態建設滯后。銀行業的發育需要一種生存環境。銀行作為生產信用、提供信用的企業（其自身資本金比例很少），其生存和發展靠信用支撐。農村地區金融生態環境相對薄弱，同時小規模分散的農村經濟信息不對稱。銀行難以有效判斷客戶未來還本付息的能力，從而導致信息不對稱。農村的企業缺乏財務分析和財務管理，經營和財務狀況處于不穩定狀態。實際上，在農村長期以來有一種道德觀念：“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但是這種民眾之間的原始信用觀念，長期以來在計劃經濟之下被很多扭曲的組織行為打破。而農村金融機構又沒有很好地創造一種機制，利用民間的這種基礎的信用觀念，形成一種聯保機制和擔保機制。金融生態環境尚處在正在培育和形成過程之中，與環境相適應的金融體系也必然處于初級階段，再加上農村法治薄弱，幾千元幾萬元的小額信貸真正產生了風險，依法訴訟的可能性很小，使農村金融機構借助法律手段來維護債權非常困難。

金融支持新農村建設的思路和對策

以信貸手段努力推進農村分散經濟的組織化，解決農民與現代金融的連接問題

使分散的農戶能夠享受現代的金融，要加快推進農村經濟的組織化。當前分散的小規模的農戶難以走向大市場，成為農村市場化的主要組織障礙。因為分散的小規模的農戶是價格的被動接受者，缺乏市場競爭主體的必要條件，缺乏市場競爭的信息條件和判斷能力，同時也缺乏企業在市場競爭中抗風險的能力，所以必須要通過組織化來解決上述矛盾。現在各地形成的合作經濟組織和龍頭企業是加快農村分散經濟組織化的兩種重要的組織形式。龍頭企業是把農民組織起來的一種非常重要的方式。龍頭企業可以通過農村的專業戶成長起來，首先是專業戶形成一定規模的經營能力，然后資源開始傾斜并集中，形成更大的專業戶，最后形成龍頭企業，這樣的成長路徑是農村產業化發展的一般路徑。當然還有各種其他模式，如合作經濟組織，即令小規模生產的自主性、積極性、能動性得到充分發揮，形成規模以后，集中去找市場、找技術，集中去搞生產管理，又把集中管理的規模經濟的很多優勢發揮出來，于是形成分散的經濟走向市場的非常重要的一種組織形態。所以有人認為，合作制組織是農村的現代企業制度。這種合作制組織，并不是市場經濟的低級形式，而是適應了農村這種以勞動密集型為主、主要借助土地生產這種生產特征的經濟，是與大市場連接的一種最有效方式。

農村信用社要培育這種合作經濟組織，通過信貸的手段，大力支持合作經濟的發展。合作經濟組織把握了市場，有了訂單，就產生了一種未來收入的預期和還款的能力，銀行就可以發放貸款。合作經濟組織聯系農戶，幫助提供農戶的還款能力信息，在促進農戶還款方面提供管理條件，為銀行提高信貸支持創造了條件。合作經濟組織把從事某一個生產的農戶組織起來，形成一個聯保體，一家有風險，大家來承擔，這就加大了金融機構對農戶貸款的支持力度。通過有效的信貸機制促進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相輔相成。所以農村信用社要切合農村經濟實際，通過信貸手段和其他的金融手段，建立一種具有承擔風險、分散風險和控制風險功能的信用共同體。一個很好的企業或項目要發展，由于本身還款保證不充分，但與之相關的較多主體可以組建相應的信用共同體。政府為了促進農業產業化，鼓勵龍頭企業辦基地，形成一個資金有相互借貸關系的鏈條，把這個關系緊密起來就構成了一個信貸的共同體。由政府牽線搭橋組成擔保公司，組成封閉性、不追求盈利、自己為自己服務的協會組織，與銀行的機制結合起來，放大貸款額度，解決農民貸款難的問題，不僅化解了風險，又發展了生產。

完善農村金融體系，解決新農村建設中金融供給缺陷問題

一是繼續對農村金融主力軍的信用社給予政策扶持。農村金融服務成本高、風險大，所以政府必須要予以支持，幫助信用社組織資金的來源。信用社作為社區銀行，資金來源100%用于當地社區的建設，是為當地經濟服務的銀行。由于信用社的社會性和風險性，國家應該長期對信用社實行減免稅費的政策。由于農村信用社具有政策性的行為特征，比如小額信貸直接支持糧食生產、生豬養殖，這些生產一旦遇到天災人禍，就沒有還款能力，完全靠金融機構去承擔又不合理，因此政府應該幫助分散風險。把政府的農業開發資金、救災資金拿出一部分來建立風險擔保和信貸貼息資金，形成互動關系。

二是政策性銀行要真正涉足農村金融，解決農村的金融需求不足問題。農業發展銀行不能僅滿足于糧食貸款，還要真正成為支持新農村建設的主力銀行之一。開發銀行也要借助其政策性優勢，惠及農村，為城鄉統籌提供基礎設施建設服務。

三是要建立社區投資法規，對從縣城得到的資金，工、農、中、建和股份制銀行必須有一定的比例用于縣以下的投資。

四是郵政儲蓄銀行與其他農村金融機構互動，使來源于社區的資金回流社區。進一步規范小額貸款擔保公司，切實解決金融供給不足的問題。

農村金融機構要轉變經營方式，真正按照以客戶為中心的理念，針對農村金融需求，創新產品和服務

金融機構必須針對性地提供產品和服務，才能實現既滿足需求、又促進自身發展的目標。歸納各地實踐經驗，學習借鑒現代金融創新的規律，關鍵要把握好以下四個環節：

要識別有效需求。即在各種金融需求中，農村信用社要識別哪些是資金運用有效益、產生未來現金流可以彌補全部投入的項目，給予信貸支持。這就是對項目的第一還款來源進行分析，那些有還款來源的項目，才構成信貸扶持的機會。針對客戶需求，研究信貸投入機會，要求農村信用社徹底轉變經營思路。真正把貸款當作產品來營銷，而不是當作權力來行使。

要分析內在風險。要分析項目的風險在哪里，發生的可能性有多大。一個工業項目有原材料供應風險、產品市場風險、技術風險、生產風險和管理者風險。對金融機構有信用風險、道德風險、信息不對稱的風險和法律風險，要一一做出分析。緊扣影響企業第一還款來源即未來現金流的因素，做出分析判斷。對那些項目收益與風險嚴重不對稱，即收益率不高而風險又較大的項目予以排除。

探索風險分散和控制的辦法。一是探索現金流風險分散辦法。包括企業在農村信用社設立基本賬戶，以監控其資金流動，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建立信用共同體，共同分散風險，即以信貸為紐帶，建立信用社與項目收益各方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機制，實現風險在不同主體間的分散；強化還款保證措施，如增加政府對項目的約束、引入中介機構擔保等方式。二是建立第二還款來源，使投資者承擔項目的最終風險。對于風險較大的信貸項目，必須有相當價值的抵、質押物，使項目在第一還款來源喪失時，也可最大限度地彌補價值損失。一般來講，一個內在質量好、有效益的投資機會，是可以找到一條有效分散和化解金融機構經營風險的途徑的。這里的內在質量好、有效益，是指項目收益和項目風險是對稱的，即高收益對應高風險、平均收益對應平均風險，絕對沒有風險的項目是沒有的。

針對項目建立一套風險管理辦法，確保風險在可控制的范圍之內。包括形成一種多方協議，明確各方權益，特別是要強調貸款人的還款責任和一旦不能還款時應承擔的義務。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協議條款要有利于防范可能產生的風險。要明確信用共同體各方的權責和落實權責的辦法，要明確擔保機制的形成，落實抵質押條件，建立相應的法律保障。同時對貸款的風險建立流程管理辦法，落實相關的責任人。總之，滿足有效需求的過程，就是識別項目的效益和風險，并建立相應的風險分散控制流程的過程，也就是產品和服務創新的過程。按照上述過程展開金融服務，就可以使金融創新成為一種由內在機制驅動的日常行為。

改善金融生態，搭建農村金融和農村經濟協調發展的平臺

金融生態包括誠信明禮的人文環境、公正有效的法制環境、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要培育市場主體，完善要素市場，完善相應的市場中介。農民的住房也要明晰產權，逐步流轉起來。現在農村的房屋有了房產證，慢慢培育農村的房地產市場。同時，還要完善農村金融發展的征信環境，把征信體系延伸到農村，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農村信用社要持之以恒地加強農村文明信用農戶的建設，真正使誠信明禮的農民受到鼓勵，得到優惠、便捷的信貸支持，從而產生長遠的功效。另外還要完善農村法治，欠債必須還款，否則要受到法律追究。有錢不還，就不能逃脫法律的懲罰。要培育公平、競爭的市場主體，只有市場主體發育了，信貸才有規范的對象。要加快農村要素市場化，包括土地要有效流轉起來，積極開辦林權抵押貸款，使林業發展得到強大的金融支持動力。

探索建立全社會的農業風險分散機制，解決農村金融風險控制問題

要有效解決農村金融風險大、成本高的問題，就要建立風險分散的機制，推進組織化，建立信用共同體。因為金融中介服務和信貸發放的前提，是貸款的項目主體必須有獲得未來預期收入的能力以及還本付息的能力。有了還本付息的能力，還要有控制風險的機制。有些項目有還本付息的能力，可以掙錢，但是也有風險，如果建立了風險控制機制，就可以得到貸款。這兩個條件一旦具備，信貸就可以大力發展。所以，對預期收入不足以還本付息的項目，銀行一般不會支持，只會支持那些有還本付息能力的項目。如果項目沒有還本付息能力，政府又認為要支持，這類項目就有社會性，政府就應拿錢來補貼，比如搞貼息貸款，減少利息成本，或建立其他的還款保證來解決貸款的風險問題。對于有足夠預期收入、可以還本付息的項目，是否支持關鍵看能否找到一條風險控制的辦法，建立一種利益各方共同承擔風險的機制。比如提高組織化程度，利益各方共同防范風險，形成系統共同體。這方面，政府可以利用其資源提供一些還款保證，也可以分散一部分風險，還可以發揮組織作用，形成共同體，共同承擔風險，組建風險基金，一旦出現風險就進行賠償。對公益性項目的金融服務，國家應該建立風險基金，承擔一部分風險，包括自然災害的風險，對重要商品、糧、棉、豬等行業的市場風險等。

在信貸支持新農村建設方面，一條可行的路徑是形成互動的格局，即政府與農村金融機構的互動，農村社區文明建設與信貸扶持的互動，農村經濟其他中介機構與農村金融機構的互動。這種互動機制一旦形成并有效運轉，就找到了一個有效益同時又能分散風險的機制，金融服務就可以在農村得到有效發展，農村資金的潛力就可以充分發揮出來，從而更好地支持新農村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