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書生、力工……在周星馳的電影《功夫》里有這樣一個大雜院、一方樂土,聚集著各種奇人。
其實,在鄭州也有這么一些邊緣“城寨”,它們屹立在城市的邊緣。每個房間10多平方米,租金一天6元錢。這里的包租公、包租婆可比電影中的慷慨。這里有幾千間集裝箱房,下鋪地板磚,窗口有防盜網,通上電既可照明,亦可啟用空調,若需移動,吊車轟隆一響,第二天,家已挪移他處。
漂移的家里,住的是些什么人?他們過著怎樣的生活?為尋求答案,記者住進集裝箱房,與這里的人們同吃同住同勞動,體驗你、我不知道的他們。
第一章 保安和他的鄰居們
高鐵站后是我家
“火車新東站,對,車就停在高鐵站前的停車場,我去接你,我家就在后面,步行幾分鐘就到。”2013年10月10日來自平頂山舞鋼的張洪濤熱情地向記者發出邀請。
張洪濤今年38歲,在廣州打拼了十多年后,開始在鄭州“定居”,但他做保安月薪3000多元,顯然不足以支撐他在鄭州購房。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了這個可以安家的地方。從新東站南側兩條長長的隧道穿過,幾條新修的水泥路還在朝前延伸,水泥路邊的雜樹叢間,隱藏著一個集裝箱公寓圍起的小院,院門口的一間房墻上,只寫了“煙酒”兩個大字,“從這兒進,我家在最里邊,煙酒店里住的是房東”,門口兩只小狗熱情地朝張洪濤搖尾巴,迎接主人的歸來,“這是我們的‘公狗——公共的狗,都喂”。
聽到動靜,妻子抱著兩歲的兒子出來迎接,熱情地說:“面條,趕緊吃吧,一會兒涼了,菜我正在炒,他們幾個吃米。”張洪濤是鄭州一家保安公司的小隊長,手下有5個兵,他們主要負責高鐵站附近幾處隧道口的安全保衛工作。
張洪濤的家略顯凌亂,進屋是一堆土豆,旁邊是一個燃氣灶,妻子既要負責照顧孩子,還要負責張洪濤和另外5名保安的一日三餐。
一塊不大的木板將小屋隔成兩個天地,油煙飄進后屋,兩歲的兒子正坐在床上獨自玩耍,他可能早已習慣了獨處,見爸爸回來,并沒表現出過多興奮,甚至招呼也沒打一下,但張洪濤還是興奮地抱起他,硬生生用胡子扎了扎兒子粉嘟嘟的小臉兒。
這個小院共有20多間房,它們以前的主人是一群建筑工地的工人,但伴隨著新東站的啟用,這些工人紛紛移居別處,煙酒店的老板便整體租下了這些集裝箱房,然后以每間每月300元的價格,再分租給像張洪濤這樣的零散住戶。
張洪濤等人的兩間房,租金由保安公司承擔,本來是一間做廚房,一間住人,但妻子的到來讓張洪濤頗感為難,經過再三考慮,他決定在廚房里立塊木板,隔出一片屬于他們一家三口的天地。“你要想在這兒體驗,就住隔壁房間吧,有的是床,你自己帶床被子過來,我們的被子老臟。”張洪濤不好意思地撓著頭說。
集裝箱內的“戰爭”
為一雙臭襪子,倆人差點打一架
“我警告你,再往我床上亂放東西,我統統扔了,這是最后一次!”推開虛掩的屋門,“戰爭”瞬間呈現在記者眼前,4個上下鋪鐵架床上,凌亂地扔著被子和衣物。
“發飆”的保安名叫楊現,來自禹州的他胳膊上還留著兩條長長的疤痕,以前在瓷廠做技術工人的他,因為一次事故而不得不重新選擇職業。來到鄭州后,他做了保安,但他顯然對集裝箱內的生活還不太適應,“你看,你看,自己有床不放,非把臭襪子扔我床上,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嘛!”
被楊現指著罵的那名保安,本來在床上被窩內坐著,既不吭聲,也不還嘴,看有人進屋,他忽地坐了起來,一把揪住了楊現的保安服,“你再啰嗦,看我扇你!”記者與張洪濤趕緊上前拉開他倆。
“別鬧了,趕緊把你們這屋打掃一下,記者要在你們這屋住,只要不嫌丟人,把你們都拍拍發出去。”張洪濤一邊幫記者安排住處,一邊調停著里面正在發生的“戰爭”。
這樣的“戰爭”并非偶然,“經常的,有時打牌分錢不均了要吵,有時因為排班不滿意了也要吵,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真遇著大事兒了,大家還是一家人,一致對外。”張洪濤說,大事兒是他們在值勤過程中遇到的事兒。特別是到后半夜,有一些超高大貨車非要從隧道內過,你不讓他過,車上下來幾個人就會揍人。無論刮風下雨,也無論天再晚,只要一接到這樣的電話,他們幾個穿起衣服就往崗點跑,“生怕我們的人吃虧,心可齊了。”
“得學著城里人咋生活呀”
夜幕降臨,不遠處的新東站燈火輝煌,從高鐵上下來的旅客行色匆匆。高鐵站的東南角,一座凌空飛越的高架橋即將竣工。高架橋頗似張洪濤屋中的小木板,同樣隔出兩個世界,一邊是人聲鼎沸的花花世界,一邊是雞鳴狗叫的恬靜田園。
五名保安只回來了一位,有兩名值夜班,另兩名不知跑哪兒去了。回來的這位見記者進屋,穿著秋衣秋褲起來給記者掏煙,“正愁沒人噴空兒(聊天)呢,連個電視也沒有。”
煙酒店內,房東正與幾名房客打麻將,張洪濤打得興起,早把他的這個記者老鄉扔到了一邊。陸陸續續有房客回來,有幾名電焊工住在一起,也是上下鋪,沒見洗臉,也沒見洗腳,十幾分鐘后,屋子內的燈熄了,再走近門口,已有此起彼伏的鼾聲傳出。
9時40分,小院內最后一位房客回來了,那是54歲的侯玉蘭,她在高鐵站做保潔員,下午1點半上班,晚上9點半下班。
侯玉蘭愛干凈,脫去工裝,換上便服,在院中的公用水管下,嘩啦啦的,她開始用清水來沖洗滿身的灰塵和疲憊。老家在安陽內黃縣的她,家中還有幾畝田地,老伴常文忠一直在家侍弄莊稼,她在城里做保潔。
今年3月,兒子在鄭州南三環買了房,本來打算住在兒子家,但由于兒子買房按揭還欠銀行不少錢,老兩口一商量,干脆都來鄭州打工吧,掙錢更快些。
侯玉蘭把自己以前承包的一段路,“轉讓”給了老伴,自己去高鐵站又找到了一份保潔工作,第一個月,老兩口交過集裝箱房租金300元,再除去生活費開支幾百元,凈剩3000多元。第二個月,常文忠又承包了一段路,“這樣來錢更快些,兒子媳婦在城里供套房不容易呀,我們這些農村老人沒本事,能幫一點是一點”。endprint
集裝箱房和玻璃窗都焊有防盜網,愛美的侯玉蘭掛了兩盆花在網上,洗漱完畢,她一邊澆花一邊說:“得學著城里人咋生活呀,要不然,過幾年干不動了,真要搬到兒子城里的家中去,不適應可咋辦?”
解手得繞一大圈
集裝箱房不隔音,打完牌的張洪濤回來了,一墻之隔的那邊傳來清晰的脫衣上床聲,再接下來,傳出的是小夫妻的悄悄話,怕再接下來的聲響更大,記者提前開門去解手,迷迷糊糊的楊現指著窗外說:“解小手,出去對著水管只管尿,解大手,出門朝左拐,得繞一大圈,就在咱窗戶外的樹林里”。
清冷的月光照在院中,院門口,一名西裝革履的房客仍在打電話,身后是他的集裝箱房,屋內的電腦仍在播放著二胡獨奏,低沉的“流浪歌”如訴如泣,但卻掩蓋不住打電話的粗腔高調,“沒關系,我說到做到,明天我就安排人把貨送去,我們是大公司,不會不講信譽的……”
從他身邊繞過,記者朝集裝箱房外圍的一片小樹林走,土路上落滿了樹葉,老遠就能聽到腳踩樹葉的嘩啦聲,“媽呀!誰?”伴隨著一聲尖叫,一名身穿睡衣的女子從墻角閃現出來。“不好意思,我是洪濤的老鄉,今晚借住在這兒。”目送穿睡衣的女子離開,在兩只小狗的陪伴下,記者草草在樹林間方便完畢,心驚膽戰地回到門口。
穿西服的房客已打完電話,對記者的深夜造訪頗感意外,他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和職業,只說自己是搞“推銷的”,但他對房東和剛剛進屋那名穿睡衣的女子,卻談興漸濃:“房東也是打工的,以前是自己租的集裝箱房住,現在看市場行情好了,就托關系把這幾十間集裝箱都租過來了,然后再租給其他房客,現在這院中一共住8戶,二十多個人,剛才那個穿睡衣的姑娘,就住那一間集裝箱,她媽在這附近工地上賣麻辣燙,她剛大學畢業,晚上在這兒住,白天出去找工作……”
第二章 個性無處安放的群居民工
從類似于游牧民族蒙古包的帳篷,到四面透風的石棉瓦房,再到輕輕一抓就起來、哪里有活兒哪是家的集裝箱公寓,建筑工地上成千上萬的民工,是這些變換的“住宅”內不變的房客。體驗罷了雜居,再來跟我們體驗集裝箱公寓的群居生活吧。
說是家,卻又不是。家是可以釋放自己的地方,而在這里,因為忙,因為累,因為群居,不得不隱忍個性。在鄭州市商都路與賈魯河之間的一處建筑工地上,一百多座白底藍頂的集裝箱房一字兒排開,近千名建筑工人在里面演繹著的,是相同和不同的,平凡或不凡的人間故事。
黃德寶的住房經
周六,夜晚。
黃德寶很忙,這個從信陽鄉村走出來的中年男人,最早跟著包工頭在浙江打工,一直在建筑工地上打拼,掂過泥兜,搬過磚瓦。后來,他開始學著做勞務分包,帶著河南老鄉到全國各地的建筑工地上干活。近兩年,隨著鄭州建筑工程的增多,他逐漸將業務范圍縮小到了鄭州,并最終在鄭州買房安家,成了個名副其實的城里人。
但和這個城里人天天打交道的,還是他的鄉里鄉親,“我現在只做二包,別人包好工程了,我負責給找工人,他們的吃住我都管。”說起工地上民工們的住房,黃德寶打開了話匣子:“我可是這方面的專家,早在二十年前,我們在工地上住的是窩棚,你見過人家游牧民族的蒙古包吧,我們搭建的時候就是模仿那搭建的,不過比蒙古包要簡單得多,也就是一根長木棍撐起兩片席子,下雨漏,刮風冷;后來發展到水泥板墻、石棉瓦頂的小房子,比窩棚強不了多少,冬天怕冷,晚上只得用皮帶把被子捆起一頭兒;再后來才發展成板房,也許是受汶川地震搶險用房的影響吧;集裝箱房的普及也就是近兩年的事兒,我一個朋友是專門做這生意的,鄭州周邊一共有做這種集裝箱房的廠家30多家,而銷售或租出去的這種集裝箱房有幾千個,80%都用在了建筑工地上,我手下的幾千個工人住的全是這種房,你想去體驗很容易,現在就能給你安排。”
開著奧迪的黃德寶沒給任何人提前打招呼,直接就把記者拉到了商都路與賈魯河之間的一處建筑工地,推開房門,黃德寶將門口下鋪上正在熟睡的一名工人叫醒,趴在他耳邊悄悄向他說明來意,那名民工光著膀子一溜小跑去亮著燈的辦公室接著睡覺。
“你們在這兒體驗吧,有啥事兒打我電話,我先回了。”黃德寶的奧迪一溜煙離開了工地。
十個爺們兒一個家
借助窗外昏暗的路燈,記者粗略數了數,這間十幾平方米的集裝箱內,塞進了五張上下鋪的鐵床。每張床上,都有一個身影。雖然開著門窗,但房間內的氣味仍讓攝影記者忍不住逃出房間,他寧愿趴在辦公室的桌上睡覺。
凌晨四點,伴隨著“送饃嘍”的一聲吆喝,集裝箱內的平靜被打破,有起床洗漱的,也有穿著紅褲頭出來方便的女人,睡不著覺的攝影記者發現,送饃的是位騎三輪車的老太太,喊過一嗓子之后,她便挨門把數量不等的饅頭掛在集裝箱公寓門口。
睡在記者上鋪的民工下床開門,撒泡尿回來之后,順便把門口掛著的饅頭掂進屋內,繼續蒙頭大睡。
凌晨五點,集裝箱內的床鋪上,大多已空空如也,它們的主人,有的正在用白水泡昨晚蒸好的米飯,有的正在就著咸菜消滅老太太剛剛送來還冒著熱氣的饅頭。
趁他們吃早餐的間隙,記者與同居一夜的室友們攀談。這些全部來自鶴壁浚縣的漢子,是同一個鎮子上的老鄉,從里到外,一號下鋪住的是趙學國,上鋪王軍勝;二號下鋪宋世禮,上鋪王新海;三號下鋪申太文,上鋪朱新超;四號下鋪張玉合,上鋪郭憲富;五號下鋪孫利平,上鋪王讓。
十個老鄉中,三號上鋪的朱新超是臨時負責人,幾個人每天要不要買捆啤酒,要不要吃頓肉,都由他征求大家意見后再作決定,“中午吃撈面條吧,我現在給超市打電話讓送15斤濕面條過來”,大家都說“中”,朱新超一邊打電話,一邊換鞋,“我們穿的都是自己老婆做的千層底布鞋,工地上釘子多,油也多,穿這種鞋不容易扎腳,也把滑”。
記者沖正在刷鍋的張玉合說:“我看工地上有好多民工帶著老婆過來了,你們咋不把老婆帶過來?”一石激起千層浪,屋內頓時炸開了鍋,十個人爭著向記者表白,“帶老婆過來干啥?凈嘮叨,事兒稠,躲還躲不及哩。”“現在多自由,想老婆了,請個假,回家住一晚上,啥事兒都解決了,還用帶到工地上來,你看這十個人一個房間,咋住?”“老婆來了也就是做個飯,洗個碗,我們自己都能干……”endprint
十個漢子并沒有刻意分工,張玉合做面條做得好,中午往往會早一點回來,等其他人回來,他已經把飯做好了,申太文勤快,刷碗、買酒的事大多由他干。“大家住在一個屋內了,就是一家人了,哪能分得那么清?有活了,大家都爭著干,買些小東小西了,大家都爭著掏錢。”朱新超說。
十個人在工地上的工作全是壘墻,6點上班,12點下班,下午2點上班,6點下班,壘一方100元,如果天氣好,活兒順,一個月能掙萬把塊錢。“我們出來就是掙錢的,住得好孬就不講究了。”朱新超說。
集裝箱內書聲瑯瑯
上午,天漸漸變暖,從集裝箱內陸陸續續走出的,大多是女人和孩子。來自開封通許的王新偉是木工,妻子給他打下手,但他心疼妻子,往往是自己先出工,等太陽出來老高了,才喊妻子起床、吃飯幫忙干活。
和所有的集裝箱一樣,王新偉夫婦的住房同樣房門虛掩,推開看,里面同樣是五張上下鋪,與記者住的房間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房間內有一張布簾子,王新偉不好意思地說:“布簾子后面,就是我們夫妻倆的床。沒法兒啊,出來不就是為了掙錢嘛,想寬敞就回家去,我家幾間房都空著哩。”
記者隨便在這些集裝箱公寓內轉了轉,總共發現有12個這樣的簾子。“每一個簾子后面,肯定住的是一對夫妻,要不然,誰也不會掛個簾子,這事兒在工地上很普遍,大家都心知肚明,各干各的事兒,誰也不干涉誰,不過要想做那事兒,還真得偷偷摸摸。”來自商丘睢縣孫寨鄉的李軍偉還沒把話說完,一旁的妻子開始罵著用手往他頭上打:“就你話多,看把你能的。”
臨近路邊的一排集裝箱最外邊,是一間集裝箱改成的小超市,住在里面的,是李龍飛一家。
11歲的李龍飛是一名小學五年級學生,他正坐在集裝箱內讀書,瑯瑯的讀書聲和著工地上機器的轟鳴聲,時輕時重。因為離學校遠,平時上學都要由爸爸開車接送,媽媽平時既要在家照顧5歲的妹妹,又要照顧超市的生意。超市的顧客全是工地上的民工,他們平時忙,買東西也都是打電話要多少斤面條,多少瓶酒,一般都是送去放到門口或掛在門上,隔幾天他們會主動過來結賬。
小妹妹一個勁來搗亂,李龍飛再無心寫作業,也快中午了,他索性帶著妹妹領著家中那條小狗到另外一處集裝箱房邊去耍,那里,有來自云南昭通的一家三口,他們家的小兒子曾憲成與妹妹歲數差不多。“本來說準備送他去上幼兒園,但就是太遠,步行要半個多小時,他媽說等發工資了,買輛電動車再送他去上學。”李龍飛對記者說。
“再苦也要送孩子去上學,要不然他長大了還要住集裝箱。”曾憲成的媽媽劉天榮說。
第三章 集裝箱里的千萬富豪
對于農民工們來說,集裝箱房是家,而對于鄭州市南郊曹古寺村的村民們來說,集裝箱房只是個過渡,剛摘掉房東帽子后的失落,即將入住新樓房的喜悅,都會在集裝箱房內有所呈現。他們是一群住在集裝箱房里的千萬富豪。
而集裝箱房廠老板鄭明杰的一天,則更能折射出當前鄭州周邊集裝箱房的火熱程度。
“這還是個家嗎?咋過!”
“咣當當——”又一列高鐵呼嘯而過,地面震動,李愛玲停下手,把洗了一半的青菜扔到一邊,“這還是個家嗎?咋過!”她恨恨地起身掀開竹簾進屋,任由自來水嘩啦啦地流。
4個月前,李愛玲的家沒能阻擋住城市擴張的步伐,“四層樓,2000多平方米,剛貸款30多萬建成的,住了不到一年,拆了,政府補償了50多萬,還要按每戶90平方米的面積再分給樓房”,李愛玲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但對于政府安置的這種集裝箱式過渡房卻“不太感冒”,“高鐵晝夜響,睡不了個囫圇覺,最可憐的是孩子”。
李愛玲有兩個兒子,大的9歲,上小學三年級,小的6歲,上一年級。剛搬來時,小家伙很新奇,在一排30多間集裝箱房內亂跑,這里住的都是他們村的人。以前有院子,孩子們一下學就被家長逼著在家寫作業,現在可好,沒院子了,想去哪兒去哪兒,除了高鐵轟鳴,地面揚塵也鋪天蓋地,而以前在家養的雞、狗因為沒有圈舍到處跑。“孩子們晚上睡不好覺,白天回家又沒有學習的地方,得趕緊想辦法呀。”李愛玲說。
與李愛玲一樣從6月份就搬到集裝箱房內的,還有曹古寺村的另外幾十戶村民,他們都是因為沒有建好過渡房而被政府統一安置到這里住的。“一天6元錢,政府掏,我們不管,但就是太少了,一口人才一間,我們家四口人,一間做廚房,一間放雜物,一間盛糧食,一家人只有擠在一間屋內睡了……”李愛玲的公公說。
上午9點,《大河報》送過來了,因為集裝箱房上沒有編號,送報紙的發行員只得挨門喊:“大河報,大河報來了。”有6家集裝箱房的門先后打開,主人接過報紙,開始坐在門前的陽光下讀報。
“資產上千萬的有的是”
賣胡辣湯的常國有些窩心,這位來自開封杞縣的中年漢子,已經在曹古寺中街賣了8年的早餐,伴隨著村民們房屋的拆遷,他也隨之將小店移至集裝箱房,但生意卻一落千丈。“以前村子里外地人多,每天能賣100多碗胡辣湯,現在50碗也賣不了,你看,這都快中午了,還有半鍋呢!”常國的3個孩子都在曹古寺小學上學,常國自己租了間集裝箱房一家五口擠著住,“出門不就是圖掙個錢,養活孩子們上個學……他們都說集裝箱房住著不中,我看不賴”。
中午時分,伴隨著孩子們放學后的打鬧聲,集裝箱房內開始熱鬧起來,一排溜小汽車錯落有致地停在路邊,有路虎,也有霸道。“你別看現在住的都是集裝箱房,可里面住的人不一般,有的光賠償款都好幾百萬,還有好多是做建筑生意的,資產上千萬的有的是。”看記者不停在拍照,一名村民說。
集裝箱房租售生意火
天剛蒙蒙亮,家住北環的鄭明杰就起床了。開上帕薩特轎車,鄭明杰朝鄭州南郊南曹一片荒郊駛去。他有一家彩鋼廠在那里,這個占地2畝的小廠,沒有寬闊的廠房,沒有氣派的大門,更像一個農家大院。但鄭明杰卻固執地認為,他生產的東西將代表一種潮流。
鄭明杰的這家工廠專門制作住人集裝箱,他買進鋼材、門窗、泡沫板,經過切割、焊接、組裝,制作出一間間集裝箱,然后再貼上地板,架好電路,裝上鎖具,一個完整的住人集裝箱就做成了。endprint
鄭明杰先帶記者去了焊接廠房,鋼材為骨架,彩鋼板做墻壁,內含隔熱材料,“隔熱材料以玻纖棉為主,具有保溫隔熱效果,且不易引燃”。
從焊接廠房出來,旁邊一間已經組裝好的集裝箱房內正在搞裝修,鋪設地板磚,安裝線路、插座、開關、門窗和門鎖等。“這樣的集裝箱房,6個工人一天能做出兩個。”鄭明杰說。
“知道孩子們愛玩的魔方嗎?我就是受它的啟發。”鄭明杰笑著說,這種集裝箱房,可以自由拼接,也可以摞在一起,能摞兩層。空調可自行安裝,一般的大功率電器,線路都可以承受,如果漏電,電閘會自動跳。
集裝箱房一般都是長6米,寬3米,高3米,“主要是考慮到運輸,如果再高再長就不好裝車了”,鄭明杰對記者提出的好多民工反映集裝箱太低,住上鋪直不起頭的問題這樣解釋。
想捐兩間給無家可歸者居住
整個上午,鄭明杰的電話基本沒停過,有聯系要貨的,有他自己打出去聯系車輛準備下午送貨的。中午的飯在集裝箱房內的食堂吃,撈面條。“我們的工人都管吃管住,吃住都是在集裝箱房內。”鄭明杰對記者說。
“這房現在賣得很好!”鄭明杰對自己的產品很自信,他告訴記者,從去年開業以來,他已經賣出1600多間集裝箱房,現在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聯系業務,出售、出租集裝箱房。
下午2點40分,5輛卡車駛入工廠,一字排開。買家在已經制成的10多間集裝箱房中挑選了5間,準備裝上卡車。吊車的鐵索吊起集裝箱房的四角,這個重達3噸的大家伙,不到兩分鐘,就被放在了卡車上。
房子按照集裝箱規格來制造,非常適合運輸,一般的卡車都可以運送,在公路上也不存在超高或超寬的現象,“說走就走。”鄭明杰介紹道。
運送、安裝都在緊張進行,5個集裝箱很快變成鄭州市經濟開發區一處工地的辦公室和宿舍。
忙碌一天到傍晚,鄭明杰在街頭買些小菜,又從后備廂中拿出兩瓶白酒,“工人們累一天了,喝一杯,解解乏”,對于這些常年四處奔波的農民工,同樣從農村走出來的鄭明杰有切身的感受,“我準備拿出兩間集裝箱房,免費送給那些沒地方住的人,我知道,沒房住的滋味不好受”。
第四章 集裝箱房要不要支持?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究竟集裝箱房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聽聽專家學者的各方聲音,當然也有必要聽一聽傳媒學院教授對我們這一大型體驗式報道的肯定:“沾著泥土味,卻有芬芳香。”
青島市政協副主席宋修岐:
集裝箱房并非鄭州的專利,2013年9月初,由24個集裝箱組成的“集裝箱賓館”落戶煙臺朱雀山旅游度假區,這家造價150萬元的“賓館”由青島制造。早在2011年,青島恒豐物流公司利用集裝箱房,已在珠海職業技術學校建設完成3600平方米的學生公寓,在青島也已建成1500平方米的集裝箱房屋研發中心。這些已建設完成并投入使用的工程項目,已逐漸成為推廣集裝箱房屋建設開發的示范工程。
早在2010年,青島市政協副主席、農工黨青島市委主委宋修岐就注意到了這種新型居住方式,并對此產生了濃厚興趣。住人舒服嗎?有安全隱患嗎?符合規定嗎?帶著疑問,宋修岐開始了近2年的研究考察。他專門到南方考察深圳等地的狀況,又到英國、美國、澳大利亞和加拿大等國家考察。考察的結果令他震驚。
“集裝箱房在西方用途很廣,已經成為一種綠色環保理念。”宋修岐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在西方一些國家,賓館、工廠、會議室甚至學校都在使用集裝箱房,而且使用越來越普遍,他們普遍認為集裝箱房安全便捷,節能環保,是一種很好的居住方式。
考察歸來,宋修岐又專門找來集裝箱房,在青島郊區建成一棟三層集裝箱房,用于辦公住宿,他親自參與體驗,更加認可這種居住方式。2011年,山東省兩會上,宋修岐提交了《關于解決城區弱勢群體住房困難,推廣建設集裝箱房屋的建議》的提案。
宋修岐認為,解決城區弱勢群體的住房困難,是一項重大民生工程,雖然這幾年,各級政府加大力度,建設了大量保障性住房供城區弱勢群體使用,但總體上仍然是“杯水車薪”,對于進城務工人員、新畢業大學生、城市拆遷戶等人群來說,住房的需求難以滿足。如何更好地解決這些群體的住房困難,是擺在各級政府面前的一項艱巨任務。而集裝箱房屋的出現,為我們快速建設一批保障性住房供各類特殊群體使用提供了條件。
“廉租房、經適房對于一些特殊群體來說是不現實的。”宋修岐告訴記者,一些低收入者,拿不出錢來住廉租房和經適房,還有一些流動人口因為工作不穩定,四處流動,無法安定住所,他們需要的是更加低廉的住房,而集裝箱房正好能滿足他們的需求。
“空喊口號沒有意義,集裝箱房至少比住橋底下強百倍。”宋修岐認為,相對于露宿街頭和一些臟亂差的地方,推廣集裝箱房是一種滿足流動人口住房的特殊方法。目前,在集裝箱房方面,從集裝箱房循環利用,到集裝箱房裝修、安裝、遷移、出租、買賣,青島已經形成完整產業鏈條。
“住集裝箱房丟人嗎?不,這是一種誤解!”宋修岐認為,集裝箱房便捷安全,裝飾上具有很強的可塑性,非常適合居住。一位農民工曾專門致電宋修岐,表示感謝,他說,自己以前都是獨身外出打工,住上集裝箱房后,把老婆孩子也接過來了,一家三口住在干凈衛生的集裝箱房里,十分快樂。
但集裝箱房在近年的發展中也遇到了困境。作為企業,如果擁有某塊土地的使用權,可以在上面放置集裝箱房,如果要進行住宿辦公等方面的經營,又需要通過規劃審批。作為個人,要租或買集裝箱房作為公寓,首先必須獲得某塊土地的使用權,并獲得有關部門的規劃審批,否則就屬于違章搭建。以個人名義取得土地使用權并獲規劃審批,在當前看來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宋修岐認為,集裝箱房屋建設剛剛起步,政府應從關注民生、解決城區弱勢群體住房困難的高度,推動集裝箱房屋建設快速發展。2011年山東省兩會上,他建議山東省政府出臺優惠政策,如在土地使用、規劃審批等方面,按照政府建設廉租住房等程序辦理,并鼓勵建設和使用單位,利用一些短期閑置土地進行開發,建設各類集裝箱房屋供不同人群居住使用。一旦這些閑置土地重新開發使用,發揮集裝箱房屋易于搬遷移動的優勢而遷至別處,既提高閑置土地利用率,又解決特殊人群的住房困難。endprint
鄭州是一個流動人口大市,宋修岐認為,在鄭州推廣集裝箱房更具意義。他認為鄭州市政府部門可以出臺相關規定,對集裝箱房屋的審批、建設、施工、驗收、使用等環節進行規范,并將集裝箱房屋的建設納入各類住宅建設的統一規劃,先在各地試點建設,然后逐步推廣。
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社會學博士田豐韶:
對于集裝箱房的現狀,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社會學博士田豐韶卻持有不同的觀點。
田豐韶曾做過城市低收入群體居住現狀的調查,他告訴記者,以前流動人口或露宿街頭,或棲身橋下,集裝箱房的出現的確滿足了這些人的居住需求。但從長遠來看,這是“對住房難問題的一種諷刺”。盡管集裝箱房有諸多優點,但畢竟是一種臨時住所,是為了滿足臨時住房需求。集裝箱房在國外的確有很多應用,但應該看到,國外集裝箱房更多的是一種生活體驗,并非長期住房。
“低收入群體住不起房,可以再降低廉租房價格或提供更多救助,但不是提供集裝箱房。”田豐韶說,的確有很多人因為貧窮或者需要不停遷徙,無法獲得住房,歸根結底是因為政府提供的廉租房不夠廉價。對于那些實在太窮的群體,政府可以對他們提供房補甚至免費廉租房;對于那些需要不停遷徙的群體,各地政府也可以提供更加廉價的租房服務,通過經濟補助等形式讓他們住得起房。這也是政府的責任,這種責任不是讓社會發展集裝箱房來取代的。
“廉租房是不可取代的!”田豐韶對集裝箱房的發展并不看好。他認為,在當前短時間無法建立全覆蓋保障房制度的情況下,政府部門不妨對集裝箱房采取“靜觀其變”的態度,不禁止不倡導,根據集裝箱房發展狀況,適時制定政策。
但對于集裝箱房的辦公、倉儲、野外勘探、拆遷安置房、賽事服務等方面的功能,田豐韶則非常看好。他認為,集裝箱房的優勢將會在這些方面充分發揮。
鄭州大學應用社會學研究所所長張明鎖:
此外,也有學者認為,集裝箱房作住房有損尊嚴。鄭州大學應用社會學研究所所長張明鎖認為,現在鄭州處于大拆大建階段,房租猛漲,低收入群體很難支付高昂的房租。集裝箱房一個月僅300元,這個價錢在城中村幾乎租不到房,很多人轉而投向集裝箱房這種簡易房屋。集裝箱房能夠暫時滿足他們的住房需求,但因設施不完善,政策無保障,這種居住方式并非長久之計。
“這種方法畢竟是臨時性的,不能給人在心理上提供家的安全感。”張明鎖說,這種居住方法也不利于家庭生活,不適宜長久居住。
張明鎖認為,要解決低收入群體住房問題,根本上還是要靠提供更多廉價住房來解決。比如,建設更多廉租房,降低價格,或者從就業和最低工資保障方面提高他們的收入。
“如果支持集裝箱房發展,將來城市可能會形成貧民窟。”張明鎖說,集裝箱房作為住房不值得提倡,政府應當通過各種方法尋求比集裝箱房更妥善的住房,“讓低收入群體有尊嚴地生活”。
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副院長張志安:
除了專家學者對集裝箱的是非評判外,還有新聞院校教授對這組體驗式報道的肯定,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副院長張志安評論道:記者體驗集裝箱房中的民工生活,住在一塊兒、吃在一起,感受逼仄空間里的矛盾與溫情,捕捉清苦生活中的瑣碎與堅韌,把握底層百姓的焦灼與希望,給讀者描繪出城中蝸居的真實寫照。這種實踐“走、轉、改”理念的報道,沾著泥土味,卻有芬芳香。
記者手記
記錄小人物,展示大時代;沾著泥土味,卻有芬芳香。
10月22日,《大河報》啟動大型記者體驗式報道“他生活,我世界”,記錄小人物,展示大時代,兩天共刊發五個整版的體驗式報道《住在集裝箱里的人們》,記者親身體驗到了住在集裝箱里的人們,既有周星馳電影《功夫》里聚集著武者、力工、書生的大雜院,也有開著“路虎、霸道”等豪車的千萬富豪。
考評中心給該組報道的評語是:接地氣,有溫情。
雖然只有6個字,但這卻是對我十多天風餐露宿的肯定。從接到任務的當天起,我便開始了對鄭州周邊集裝箱房的排查,從鄭州新東站后面的小樹林,到南曹都市村莊的拆遷現場,我幾乎跑遍了鄭州所有安放集裝箱房的地方。
接下來,我開始與生產集裝箱房的老板接觸,透過他們,我了解到了更多集裝箱房的內幕,我與攝影記者一起跟隨他們的運送隊伍,一直到安裝入住,全程記錄。
剛開始,我篩選的陪住點是新東站后面的雜居集裝箱小院,為與房客拉近距離,我每次去都忘不了給他們帶些小禮物,有時是兒子小時候的玩具,有時是我自己的衣物,近一周的接觸,小院中的房客早已把我當成了自己人。可房東卻在攝影記者前去拍照時臨時變卦,她怕媒體的曝光,會斷了她的財路。沒辦法,我不得不另外找了一處建筑工地。
入住的當晚,攝影記者實在忍受不了腳臭味而半夜出逃,他寧愿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靜等天明,卻在凌晨抓拍到了穿著三角褲頭出來解手的民工。
部門領導開會時要求我給同事們介紹一下體驗式報道的經驗,我把自己這些年所做的體驗式報道簡單整理,與大家一起分享。
1998年,我告別平頂山夜市,從一個街頭烤羊肉串的小販,搖身一變成為《平頂山晚報》的特約通訊員(編外記者)。
第一篇見報稿,是“鷹城丐幫面面觀”。我在夜市邊烤羊肉串邊給報社寫稿的四年間,曾與遍布鷹城大街小巷的丐幫同吃同住同乞討,見證了他們休閑時的下象棋娛樂,也目睹了他們為爭地盤深更半夜發生的火拼。
2002年11月,我考入《城市早報》,被分到機動部做深度報道。臨近春節,我正為選題發愁。部門主任劉忠建議我找個破爛王陪他回家過年,那是我第一次以記者的身份陪民工回家過年,接下來的每年春節,我都在重復這項看似簡單的工作,陪同的對象既有鋼筋工,也有飯店服務員,而我陪同民工們的足跡,也早已遍布祖國的大江南北,從陜西到貴州,從四川到海南……
2012年3月,我從《大河報》全脫產赴中山大學駐校三個月,這個項目叫“卓越記者駐校”,每期從全國調查記者中篩選出5名記者駐校。其間,我除了聽課、學習之外,還客串給傳播學院的學生們上了幾節課,在講到體驗式報道時,我拿出了10多年間陪農民工回家過年的稿子。endprint
中國有近兩億外出務工者,他們只在每年春節返鄉,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流動人口。
12年一個輪回,我和我所供職的《大河報》力圖透過民工返鄉的歷程,描述他們徘徊在親情與生計間的艱難,呈現中國城鄉的巨變。院長胡舒立得知該課程深受學生歡迎后,決定在5月份成立“未來卓越記者報道工作坊”,面向廣州大學城召集了47名大學生,連續兩周的培訓,讓這些大學生初步了解《大河報》堅持了10多年的一項體驗式報道的臺前幕后。工作坊結束,學院新聞采訪課主講教師張志安和我商議后,決定嘗試由高校與都市報聯合,完成2013年的體驗式報道。經過層層篩選,來自大學城幾所高校的10名學生最終成為此次“陪民工回家過年”的體驗者,他們所選的陪同對象分別來自他們各自的家鄉河南、重慶、海南等10個省份。春節期間,我自己親自做編輯,指揮學生們前方采訪、寫稿,后期自己編輯、排版,10個版的體驗式報道“他們和他們”“大學生陪民工回家過年”在《大河報》順利出爐,好評如潮。
除此之后,我還漂行過流經鄭州的三條河,徒步丈量過南水北調河南段,與氣象員一起觀過天象,也與守墓人一起行走過“陰陽”之間……
我在給學生及同事們分享我的體驗心得時認為,要想做好體驗式報道,一定要牢記七個字“鐵腿,馬眼,神仙肚”:所謂鐵腿,就是不嫌腿疼,不怕跑路,腳底板下出新聞;馬眼,就是像馬一樣,晚上睡覺也要睜著眼,做24小時記者;神仙肚,就是要能吃能餓,最好是幾天不吃飯也不知道餓。
所謂體驗式報道,是指記者在報道新聞事件時把筆觸重點放在過程的描述上,而非結論上。通過展示一個場景,記錄一段經歷,讓讀者身臨其境,如聞其聲,在了解報道的全過程后自己得出結論。剛開始,我做體驗式報道僅僅是為了討巧完成任務,像2002年第一次“陪破爛王回家過年”,而后來隨著“漂行鄭州三河”,“南水北調徒步行”等體驗式報道在報社獲得贊譽,在社會上引起的強烈反響,使得我有意無意地將體驗式報道向更多領域拓展。
除此之外,我還自己總結出了一些在做體驗式報道時的經驗和糾結,一是找準選題,一定要找到適合做體驗式報道的選題,要么是守墓人這種讀者陌生的領域,有新鮮感,要么是足夠龐大的群體,這樣更容易引發讀者產生共鳴;二是要不怕吃苦,能俯得下身子,與采訪對象同吃同住同勞動;三是在寫稿中要多用動詞,寫出現場感,透過記者的眼和腦,帶讀者來到現場,并力爭寫出差異和層次;四是在深度上下功夫,體驗式報道如何與深度報道相結合,一直是我苦苦糾結的一件事情,我以前在操作中要么是找專家點評,要么是把幾個專家學者的不同觀點附在文后,但這顯然無法有機地融入到活靈活現的體驗式報道中去,這個糾結,希望能得到高人破解。
我認為,體驗式報道除了以另外一種方式詮釋了“走、轉、改”之外,還是紙媒與新媒體抗衡的有力武器,用好了,會屢戰屢勝的。有專家(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副院長張志安)在我的微博上評論“住在集裝箱里的人們”這一組體驗式報道時說,記者體驗集裝箱宿舍中的民工生活,住在一塊兒、吃在一起,感受逼仄空間里的矛盾與溫情,捕捉清苦生活中的瑣碎與堅韌,把握底層百姓的焦灼與希望,給讀者描繪出城中蝸居的真實寫照。這種實踐“走、轉、改”理念的報道,沾著泥土味,卻有芬芳香。
(本文節選自朱長振新書《無冕之羊》,淘寶網有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