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說 《雪國》 中淺析的無常美學觀

宮寧

摘 要： 《雪國》是川端康成最著名的一部代表作，小說通過對三個重要人物的描寫表現了無常的美學觀，體現了人生的虛空與無奈。以空靈和虛幻的景色為背景增添了悲觀主義色彩，川端康成眼中的“美”是呈現在虛幻之中的美，而這種“美”又預示著“美”之必然無常、必然消亡的消極思想。

關鍵詞： 《雪國》 川端康成 無常美學觀

川端康成是日本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他的許多作品中都體現了無常的美學思想觀?！堆﹪肥谴ǘ丝党傻囊徊恐匾碜?，這部不到六萬字的小說中提到“徒勞”一詞的次數竟多達十二次，這里顯然蘊涵著作家對世界和人生的態度。“如果一味沉溺在這種思緒里，連島村自己恐怕也要陷入縹緲的感傷之中，以為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徒勞”①。“在島村看來，駒子這種生活可以說是徒勞無益的”②?！暗约河幸环N空虛感，總把她的愛情看作是一種美的徒勞”③。作者這幾處的描寫體現了人生的虛空與無奈，生存境地的荒無與生命意義的渺茫。駒子是《雪國》中的女主人公，川端康成通過島村的視角表現駒子，可以說小說很大一部分重心是在女主人公駒子身上，而島村卻認為駒子的生活和愛情都是“徒勞”的，甚至“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徒勞”。川端康成在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時引用日本高僧《明惠傳》中的一句話：“然而一切色相，遮于眼，充于耳，皆為虛妄?！雹苡纱丝梢娢闹袓u村對生活虛無頹廢的思想態度也是作家悲觀主義傾向的體現。

文章中所描寫的雪國的景色更讓人感覺到一種凄涼感傷、縹緲朦朧的美，“在遙遠的山巔上空，還淡淡地殘留著晚霞的余暉。透過車窗玻璃看見的景物輪廓，退到遠方，卻沒有消逝，但已經黯然失色了”⑤。這種美并不是單純對實景的描繪，而是描寫了一個亦幻亦真、虛實相融的景色。如果把人生比作旅途，那么過往的一切都會隨著這趟生命的列車恍然飄逝，生活中的一幕幕在我們的眼中逐漸模糊，雖然沒有徹底地消失，但那殘留在記憶中的影子卻已“黯然失色”了?！堆﹪分械牡谝痪湓挶辉S多讀過該作的讀者看成名句，“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疖囋谛盘査巴Ａ讼聛怼雹?。作者用一條長長的隧道把現實人生和理想世界相連，卻不想理想世界同樣有失落與茫然，川端康成筆下的葉子是一種完美的化身，她讓文章中的男主人公島村的心中多次產生朦朧的情愫，但她的身世對于島村卻永遠是個謎，島村永遠只能隔著一層帷幕看到她，仿佛一旦走近就會消失不見。最后小說以葉子遭遇火災死亡收場，“待島村站穩了腳跟，抬頭望去，銀河好像嘩啦一聲，向他的心坎上傾瀉了下來”⑦。主人公所期待的理想世界也隨之坍塌，小說中每次都用“悲戚”一詞描寫葉子講話的聲音似乎就是對這種結局的一個暗示，作者以美好事物毀滅的極端手段證明了“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徒勞”這個悲觀的思想，而葉子死后島村也將離開雪國，回到原來的生活，可見生活中一切美好都會因毀滅和死亡變得失去光彩，而毀滅和死亡又是世間每個人每種事物的必然結局，所以一切現實都是虛無的，連同那些破碎的夢想。叔本華曾說：“人受意志的支配與奴役，他無時無刻的忙忙碌碌的試圖尋找些什么，每一次尋找的結果，無不發現自己原是與空無同在，最后終不能不承認這個世界的存在原是一大悲劇，而世界的內容卻全是痛苦?！雹嘈≌f借葉子的死亡表現了人生的無常，命運的善變。葉子象征的純凈美好隨之灰飛煙滅，留給讀者永恒的遺憾。

日本著名的川端康成評論家三島由紀夫在川端康成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曾指出：“川端文學的終極主題就是‘人能夠愛人嗎？他解釋說，‘愛之不可能有的是抒情的漂流、神秘的融入，而更多時候則如一片不祥的云漂浮于作品之上……又自問自答似地說：‘川端的文學幾乎在所有的場合都嚴格抗拒人際關系，這也是細品著愛之不可能的絕望的人。”⑨在《雪國》中，川端康成也寫了島村總是將駒子的愛情“看做是一種美的徒勞”，島村和駒子之間的感情最后很可能沒有任何結局，對于這樣一個認為“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徒勞”的男子，愛情于他的意義也許只是為了尋找一種縹緲的感覺，他是生活在自己內心世界中的人，而這個世界不曾對任何人敞開。雖然川端康成否認自己就是小說中島村的原型，但他淡漠虛無的人生觀無疑已投射到島村的身上，并借島村的思想表現出來。文章中寫島村一方面跟駒子在一起，另一方面又對葉子產生了說不清的感情，如果說駒子是活生生地出現在島村生活中的女子的話，那么葉子則如云端的幻影一樣難以觸及。對島村這樣一個多愁善感、悲觀脫俗的人來說，更加追求葉子那種超凡虛幻的美就是自然而然的。無論怎么說，駒子對島村的愛情都是注定了徒勞。有的學者認為《雪國》是“以同情的筆調表現了駒子這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藝妓的悲慘命運，表現了她的進取精神和對幸福愛情的追求，因此具有一定思想價值”⑩。在這里，川端康成通過對駒子的生活和愛情的否定表現人生的虛無和對命運的無奈。

小說的結尾寫到銀河，“猶如一條大光帶的銀河，使人覺得好像浸泡著島村的身體，漂漂浮浮，然后佇立在天涯海角上。這雖是一種冷冽的孤寂，但也給人以某種神奇的媚惑之感”{11}。人類相對于廣袤無邊的銀河和宇宙是多么的卑微和渺小，人生的意義又顯得多么的渺茫。這段景色描寫同樣是虛幻冷寂的，川端康成眼中的“美”無疑是呈現在虛幻之中的美，而這種“美”又預示著“美”之必然無常，必然消亡的消極思想。

注釋：

①②③⑤⑥⑦{11}[日]川端康成著.葉渭渠，唐月梅譯.雪國[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27，47，83，7，1，116，111.

④諾貝爾文學獎頒獎獲獎演說集[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5：521.

⑧[德]叔本華著.文良文化譯.人生的得失與智慧[M].北京：華文出版社，2003：183.

⑨葉渭渠主編.不滅之美—川端康成研究[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1999：11.

⑩何乃英.川端康成和《雪國》[M].沈陽：遼寧大學出版社，200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