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綱：為接班央行行長熱身？

郁風

近日，《華爾街日報》的一篇文章再度讓央行副行長易綱廣受矚目。

刊于6月9日的該文引述知情人士透露，負責管理中國近4萬億美元外匯儲備的易綱，日前已被悄然任命為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這項任命暗示中國領導層繼續把金融改革視為首要任務，也反映出易綱及央行行長周小川的影響力正在增強。

報道甚至推斷，現年56歲的易綱有可能成為周小川的接班人，其獲任這一高層經濟顧問組織的高官，即是為接替周做進一步的鋪墊。周小川現年66歲，已經超過了通常65歲的退休年齡，將在2018年結束其最后一個5年任期。

不過，該評論也提到，一些中國的經濟學家認為，易綱還不是中共中央委員會委員甚至候補委員，在執政黨內的地位并不算高。身為中央委員的銀監會主席尚福林和前證監會主席、現任山東省省長郭樹清（也有外媒稱，他很可能成為國務委員，主管金融），更有可能成為央行行長人選。

中財辦人事變局

事實上，上述報道中提及的對易綱的最新任命并非新聞。

此前，據福建省委機關報《福建日報》報道，4月25日，福建省委中心組舉行專題學習會。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易綱應邀到會作《貫徹落實十八屆三中全會精神，全面深化金融領域改革》的專題報告。這是易綱首次以中財辦副主任身份在媒體上亮相。

隨后，國內主要新聞及財經媒體均對此作了相應報道，但似乎遠不如此番外媒的文章那樣引人關注。

中財辦副主任是為兼職，從央行網站和外管局官網的信息來看，易綱目前仍是“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在央行8名副行長中排名第三，位居胡曉煉和劉士余之后。

中央財經領導小組是中共中央領導經濟工作的議事協調機構，是中國經濟的核心領導和決策部門。設立于1980年3月，其成員由分管經濟工作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成員、國務院領導成員和部分綜合經濟管理機構（如一行三會、財政部、國家發改委等）的領導成員組成，現任組長是國務院總理李克強。而中財辦是中央財經領導小組下的常設機構，除了負責起草經濟政策文件，還為中央財經領導小組提供政策建議。

當時就有媒體援引知情人士表示，“央行行長周小川是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成員，而易綱此次任職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意味著金融領域的官員在高層決策團隊的比例進一步上升，或意在進一步推動國內金融改革。”

公開報道顯示，近期中財辦人員變動頻頻。在廣西自治區黨委常委、副主席林念修調任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后不久，此前擔任中財辦副主任、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的唐仁健于4月24日空降廣西，擔任廣西自治區黨委委員、常委；更早前的4月9日，在博鰲亞洲論壇上，去年6月由上海金融服務辦公室主任調任中財辦的方星海，其職務首次得到明確——任職中財辦經濟一局局長，負責宏觀經濟分析和政策研究制定工作。

隨著易綱出任中財辦副主任，目前中財辦副主任仍為3人，另外2

人是兼任中央農辦主任的陳錫文和曾任國家發改委秘書長的楊偉民。中財辦現任主任則是去年3月履新的劉鶴，他的另一職務是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其被外界視為中共總書記習近平的經濟智囊。與易綱亦頗有交集，兩人都是“中國經濟50人論壇”專家。

學而優則仕

回顧易綱的簡歷，不難發現，這是一條典型的學而優則仕的路徑。

易綱1958年3月出生于北京，1978年至1980年在北京大學經濟系學習。1980年至1986年，分別在美國哈姆林大學工商管理專業、伊利諾伊大學經濟學專業學習，獲經濟學博士學位。1986年至1994年，在美國印第安那大學經濟系先后擔任助教、副教授，其中1992年獲終身教職。1994年回國，與林毅夫等發起組建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任教授、副主任、博士生導師。

易綱的學識是金融界公認的。其在大學任教時編纂的《貨幣銀行學》一版再版，成為金融學銷量最大的教科書之一。他也是最早解釋“為什么中國改革過程中貨幣增長率遠遠大于國民生產總值增長率與通貨膨脹率之和”的人，1991年就提出貨幣化的理論模型，1992年系統地研究了中國的貨幣供給機制，1993年發表了對中國貨幣需求函數的研究成果。在他看來，“中國貨幣供應量的快速增長在于經濟體制改革使中國經濟貨幣化程度不斷提高，產生大量由于體制變革造成的貨幣需求。由于經濟發展、改革和外匯占款對基礎貨幣產生的剛性需求，保持適當的基礎貨幣增長是必要的。”其相關分析較之近年頗為流行卻陷于簡單的M2（廣義貨幣）/GDP的“貨幣超發論”，顯然要遠為扎實和靠譜。

1997年起，易綱步入仕途，被央行挖去委以重任。1997年至2002年，任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副秘書長，開始長期參與央行貨幣政策制定，2002年至2003年，任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秘書長（正司局級）兼貨幣政策司副司長，2003年任央行貨幣政策司司長。

2004年7月，易綱任央行黨委委員、行長助理，時年46歲的他躋身副部級高官序列。其間，還于2006年9月至2007年10月兼任央行營業管理部黨委書記、主任，國家外匯管理局北京外匯管理部主任。

2007年12月，易綱出任央行黨委委員、副行長。2009年7月，任央行黨委委員、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黨組書記。

媒體報道說，官員易綱最大的愛好仍是工作和研究。多年來，他一直從事中國經濟的調查研究，特別是在貨幣、銀行、金融市場、經濟增長等方面。其學術生涯，用著作等身來形容毫不夸張，中文著作11本，英文著作3本，中英文論文共50多篇。這些論文與著作不但被世界權威索引《經濟學文獻期刊》編入其期刊和電子索引，被各國學子引用，也被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組織多次引用。他被認為是有國際聲譽的知名學者型官員。

熟悉易綱的人士都稱他“博學且勤奮”。與之相識多年的康奈爾大學經濟學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前高級官員Eswar Prasad說，易綱以相當學術的方式處世，考慮問題具有系統性和分析能力，并且愿意接納不同觀點，“從本質上看，易綱是位學者”。

央行“海歸”

與周小川、龍永圖等從體制中出去，海外修學結束后又回到體制中的“海歸”高官不同，易綱也被認為是央行系統內的第一位完全意義上的“海歸”以及國內政府部門級別最高的“海歸”之一。

他被指不僅具有國際視野，對中國實際情況亦相當了解。據與他共事過的央行官員稱，易綱不照搬外國理論與模式，能很好與國情結合，“辦事穩妥、不冒進”。

在易綱前后，近年來央行系統海歸官員正日趨增多，但能像易綱這樣行至高位和進入經濟決策核心部門的卻為數僅見。

易綱獲任新職前，原德意志銀行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馬駿4月7日履新央行研究局首席經濟學家。馬駿是美國喬治敦大學經濟學博士，在國際投行蜚聲十余載，熟悉中國經濟和政策。不過，其在央行的職位實屬“冷衙門”。央行研究局的職責是圍繞貨幣政策決策，對經濟增長及運行進行分析與預測，目前由央行副行長潘功勝主管，紀志宏任局長。央行研究局首席經濟學家一職也是一種創新安排，屬于聘任制公務員，級別為局級。

而由易綱力薦，于2010年初出任中國外匯儲備的操盤手、中投公司首席投資官的“海歸”朱長虹（美國芝加哥大學物理學博士），卻因中國過去4年來外儲投資多元化戰略的失敗，在今年1月選擇離職。

目前在央行系統內任職的“海歸”官員還有央行上海總部副主任兼上海分行行長張新（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博士）、接替張新出任央行金融穩定局局長的宣昌能（美國奧斯汀得克薩斯大學金融學博士）、央行貨幣政策二司司長李波（美國斯坦福大學經濟學博士），以及駐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中國執行董事張濤等。

金改或再提速

隨著易綱出任新職，輿論普遍認為，決策層將易綱納入中財辦后，中國金融改革有望再次提速。外界同時紛紛從其過往舉措和在多個場合發表的有關中國貨幣政策制定以及金融改革的講話中，試圖探究未來該領域改革推進的思路和路徑。

一個屢被提及的事實是，在易綱自2009年底開始任外管局局長的5年里，中國外匯儲備中黃金的儲備始終停留在3389萬盎司。報道援引中信銀行金融市場部研究員劉維明的話說，易綱頂住壓力不增減黃金，不減持美元資產，在美國經濟強勁復蘇，美元走強，黃金大跌后，現在看來無疑是對的。

易綱履任外管局后，在過去5年中，外管局的800件法律法規已經清理500件；分局方面，法律法規從2萬件清理到不到200件。在減少行政審批事項同時，在提高法律法規透明度上也做出了很大改善。自2010年以來，外管局還接連在資本項目開放方面接連推出了重磅措施，包括2010年推出進出口核銷改革試點、2011年取消強制結售匯制度以及新近剛推出的允許跨國企業跨境資金歸集政策等。而這與李克強政府“簡政放權”的理念及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使市場在配置資源中起決定性的作用”不謀而合。

易綱不憚于在公開場合發表觀點，其對宏觀經濟、金融改革和貨幣政策的表述，則一直是各方關注的焦點。

美銀美林大中華區經濟研究部主管兼首席經濟學家陸挺在易綱出任新職后表示，“易綱話語權更重了，得留意他最近的講話”，他還總結說，“（易綱）對通過出臺經濟刺激措施來提振經濟增長持謹慎態度；認為近期人民幣貶值和波動是正常的；在改革方面，他主張在實施匯率和資本賬戶自由化之前，中國應該首先開展外匯改革，并告誡說，利率市場化條件不足”。

今年4月初，易綱在華盛頓參加世行春季年會時說，對待任何形式的經濟刺激政策都應該非常小心，市場主導的經濟增長要比外部的刺激更有效。中國的經濟增長正由投資主導轉向消費拉動，這將導致一個過渡，從雙位數的高增長率轉為“較高速”的經濟增長率。

關于正在推進的匯率、利率市場化和資本項目可兌換等金融改革議題，易綱的觀點是，上述改革存在先后次序。4月12日，他在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出席有關中國金融改革的研討會時表示， 中國應首先大力推進匯率市場化改革，增強人民幣匯率彈性和實現匯率雙向波動，然后謹慎逐步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與此同時逐步推動部分資本項目可兌換改革。

他還坦言，中國金融改革受到一些條件約束。以利率市場化改革為例，從微觀層面來看，由于許多企業和地方政府融資平臺缺乏預算硬約束機制，對利率并不敏感，還未為利率市場化做好準備；從宏觀層面來看，當前中國經濟面臨一些下行壓力，如果現在完全放開利率，短期利率和融資成本上升將不利于穩定經濟增長。

這似乎是與央行行長周小川“唱反調”。就在此前一個月，周小川在兩會期間記者會上明確表示，存款利率放開，是利率市場化的最后一步，亦在計劃之中，很可能在最近一兩年就能夠實現。

就此相關評論認為，“易綱講的并不是利率市場化條件不具備，而是說金融改革受到其他領域改革和經濟環境的約束，要慎重推行，今年的重點是匯率市場化和資本項目可兌換改革，利率改革宜謹慎推進”。

不過，易綱“強調資金更順暢地跨境流動，以將中國外匯儲備降至一個更可控水平”，也遭遇了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余永定、前世行首席經濟學家林毅夫等著名經濟學家的質疑，后者反對中國當前加速開放資本賬戶。余永定認為，如果匯率形成機制不改革，資本賬戶放開將導致很多套利行為，他還曾是港股直通車最堅定的反對者之一。在4月“北大國家發展研究院20周年慶暨中國宏觀經濟與金融論壇”期間，易綱即與他就此展開爭論，余永定調侃易綱說“匯率市場化步子應該再快一些”。

此外，易綱說，今年有望建立存款保險制度。這將使得商業銀行可以有市場化的退出機制。

易綱還主張金融對內對外開放。他提出，金融對內對外開放包括民間資本發起成立商業銀行，以及證券、保險等領域對內對外開放等內容。金融對內對外開放，引來民營資本和外資，可以使得商業銀行差異化競爭，找到適合自己特點的經營模式，銀行之間將來能夠有所互補。

“這是一個務實的改革派。”有媒體如是評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