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狠還是該軟的非典型結局

遲忠波

“這是一代民營企業家難逃的命運嗎？”一個叫蔡慧亭的女孩在新浪微博上這樣寫道。而這時，正值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一起案件進行宣判：真功夫原總裁蔡達標因為犯職務侵占罪和挪用資金罪獲刑14年！

這個叫蔡慧亭的女孩不是別人，正是蔡達標的女兒。

在微博留言里，蔡慧亭充滿了無奈。作為女兒，她為救父四處奔波，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甚至不惜與母親、舅舅反目。這個23歲的少女覺得父親今天的遭遇，完全是舅舅潘宇海、母親潘敏峰一手造成的，她充滿了憤怒和無奈。

蔡慧亭沒事的時候總是在琢磨，父親為什么會落到今天這樣一個境地。在她的印象當中，父親麻煩不斷的開始，正是真功夫準備上市的時候。蔡慧亭記得，父親為了能讓公司上市，開展了一系列去家族化、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舉措，而這正是蔡達標和前妻子潘敏峰和小舅子潘宇海發生爭斗的原因。

蔡慧亭模模糊糊地感覺到，父親的經歷在某些方面和新東方的俞敏洪非常相似，但是，結局卻是天壤之別。俞敏洪成為了英語培訓教父級的人物，公司成功上市，而父親卻成了階下囚。

兩個企業的創始人都在公司上市進程中麻煩不斷，為什么一個在危機中崩潰，而另一個卻能夠轉危為安，迎來發展的更大機遇呢？

蔡達標：由硬而軟的潰敗

1994年，蔡達標和潘宇海創辦了“168”蒸品快餐店，潘宇海不是別人，正是蔡達標妻子的弟弟。3年后，在一家研究機構的幫助下，蔡達標研發出了“電腦程控蒸汽柜”。這個發明解決了中餐不能標準化的難題。在第四家連鎖店開業的時候，168更名為“雙種子”。“雙種子”的LOGO由兩顆模擬成易經中太極、兩儀格局的小種子組成。這個LOGO商標寓意非常深遠，體現著當時兩個合作伙伴相互依存、共同發展的美好愿望。

2004年，為更適合大都市快餐的定位，蔡達標提議把“雙種子”更名為“真功夫”。這個更名提議遭到潘宇海的強烈反對。后來，雙方相互妥協，先開一家店作為實驗，結果“真功夫”餐廳的營業額快速超過“雙種子”。顯然，在公司經營管理上，蔡達標比潘宇海更有眼光。正是這次更名，公司的內部生態也發生了轉變，兩個創始人的地位產生了明顯的變化，蔡達標成為了真功夫真正的掌舵者。

2006年6月，“真功夫”在全國開店超過100家，中餐標準化生產領軍者的身份，使他受到很多風投的青睞。真功夫很快與今日資本達成合作意向，但是在談判過程中，姐夫和小舅子組合的公司模式，成為了雙方合作最大的障礙，而且，彼時蔡達標和潘宇海的矛盾也越來越大。

去家族化，建立現代企業制度，是真功夫上市無法繞過的坎。那么，蔡達標和潘宇海，究竟誰應該離開呢？顯然誰都不愿意離開！雖然蔡達標當時在公司占據了主導地位，但是，蔡達標也面臨著巨大的挑戰，潘宇海是公司的創始人，擁有公司50%股份，讓他離開公司沒那么容易。

蔡達標不是一個軟弱的人，這種“狠”表現在他秘密制定的兩份文件上：《真功夫脫殼工作計劃》和《真功夫系正式脫殼運作前的工作安排》。兩份文件共有9頁，目的只有一個：徹底將公司另一創始人潘宇海排除在真功夫公司的核心層之外。在文件里面“弱化潘宇海在真功夫董事會的話語權”、“考慮到潘宇海不愿意轉股、退股，特制定以下工作目標……徹底把潘宇海排除在新的體系之外”等字句并不少見。由此可見，蔡達標為把潘宇海趕出公司頗費心機。

一個是姐夫，一個是小舅子，蔡達標的這份"狠"，到底是為了公司建立現代企業制度，還是為了自己，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令人想不到的是，蔡達標的這份“狠”并沒有達到極致，在兩人較量的后期，潘宇海的示弱讓蔡達標表現出惻隱之心。

2007年，在投資方的協調下，“真功夫”出臺了一個董事會決議，“真功夫”由蔡達標全權負責經營管理，潘宇海則退出開創一個新品牌“哈大師”。

隨后，經過艱苦談判，蔡達標通過東莞市贏天投資有限公司，以7520萬元人民幣的價格收購潘宇海在“雙種子”除預留份額外的全部股權（占“真功夫”股權的3.76%）。今日資本以4.25億的價格收購潘宇海在“真功夫”21.25%的股權，并支付380萬美元定金。

2010年11月4日，潘宇海收齊了蔡達標7520萬元股權轉讓款后，辭去了“真功夫”副董事長的職務。

如果這一計劃順利實施，真功夫的問題將徹底解決，“真功夫”也就排除了上市的所有障礙。

而正是潘宇海要退出的姿態，讓蔡達標逐漸放松了警惕。

2010年，在查賬過程中，蔡達標發現潘宇海、潘敏峰曾把各門店的經營資金存入自己另外開設的戶頭，而沒有存到公司的賬戶上。在雙方發生矛盾的時候，潘宇海和潘敏峰拒絕向“真功夫”歸還戶頭上約1115萬元資金。“脫殼計劃”中有這樣的描述：“通過訴訟等法律途徑震懾潘先生，如其被追究刑事責任則可使其退出董事會。”

如果當時蔡達標選擇了起訴，那么侵占公司1115萬元的罪名一旦成立，潘宇海將面臨牢獄之災，可以說蔡達標能名正言順將潘宇海趕出董事會。

但是，這個時候，蔡達標手軟了，他不僅沒有起訴，反而通過股東分紅的方式，將1115萬元分配給股東潘宇海，以這種形式沖抵，把這筆錢從賬面上抹平。

但是，蔡達標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潘宇海一方面在退出公司，另一方面卻在讓妻子竇效嫘向廣州公安舉報蔡達標的經濟問題，警方未予立案。

潘宇海在尋找著機會，而機會在潘宇海同意轉讓真功夫股份的時候出現了。2010年11月4日，潘宇海收到了蔡達標7520萬元的股權轉讓款。股東一直沒有分紅，蔡達標哪來了這么多錢，會不會挪用公款？于是，潘宇海的妻子再次向警方舉報蔡涉嫌侵占公司資金。這一次，公安部門受理了舉報，很快蔡達標被逮捕。

俞敏洪：由羊而狼的勝利

讓蔡慧亭模糊感到與父親相似的俞敏洪，則比蔡達標早一年創業，但與蔡達標不同，從1993年開始創業后，就處處顯示出軟弱，甚至有人說他太窩囊。

俞敏洪之所以能夠賺取到創業的第一桶金，和他母親、老婆的全力支持分不開的。可以這樣說：沒有母親的全身心投入，沒有老婆毅然辭掉大學老師的公職來幫助他，就不會有今天的新東方和俞敏洪。

1995年，掙得第一桶金的俞敏洪去美國、加拿大把徐小平、王強請到了新東方。當時，俞敏洪也非常擔心怕駕馭不了二人，擔心被二人吃掉。

這一點俞敏洪是有先見之明的。

徐小平、王強相繼回國，新東方“三駕馬車”的格局就此奠定。徐小平負責留學、簽證、移民和咨詢，王強負責基礎英語培訓。三駕馬車的組合，讓新東方的發展就像火箭一樣疾速提升。單就培訓人數看，從1995年到1999年，每年的增長都是100%。新東方學校培訓的學生人數從1994年的3500人次，驟增至2001年的25萬人次，增加了約70倍。

俞敏洪沒有出過國，創辦新東方無非是為了養家糊口，讓老婆孩子和老媽能生活更好。可是，海歸回來的王強和徐小平不這么想，二人覺得以新東方目前的發展勢頭，肯定可以上市，要上市，新東方首先就要去除家族化。于是，從1998年末開始，徐小平、王強就開始向俞敏洪叫板，讓他將老婆、老娘請出新東方。

俞敏洪是一個孝子，而俞敏洪的母親把新東方看作俞家的私有財產，她覺得王強、徐小平他們“欺負”俞敏洪，想把新東方吞掉。憤怒的老太太闖到公司，砸碎玻璃，拿走營業執照，吵嚷著要回江陰老家。

當時的俞敏洪幾乎崩潰，他從心里不想把母親、妻子趕出新東方，因為新東方就是他和妻子、母親一起干起來的。這種堅持引起了徐小平和王強海歸派們的強烈反應，他們覺得俞敏洪已經不適合擔任公司的領頭人。

俞敏洪就這樣被他費心請回的“海歸”們推到了危險的邊緣，那段時期，俞敏洪基本處于崩潰狀態。

2001年前后，俞敏洪在新東方推行了一場“削藩運動”，引起了新東方的內亂。王強、徐小平為首的小股東們借此機會，聯合起來罷免了俞敏洪，王強成為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的董事長，俞敏洪被趕下臺，甚至連校長辦公會都不允許他參加。

因為軟弱，俞敏洪這個一手創建新東方而且是新東方最大的股東，被自己請回來的人趕出了公司。

這件事情對俞敏洪的打擊是非常大的，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其實，從王強和徐小平進入公司以來，俞敏洪的日子就一直不好過，因為二人一直很強勢，而俞敏洪一直非常軟弱。

就在俞敏洪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他趕到了四川尋找到了自己一生的貴人盧躍剛。盧躍剛是《中國青年報》的記者，曾經跟蹤報道俞敏洪六七年，著有《東方馬車——從北大到新東方的傳奇》。盧躍剛告訴俞敏洪，他必須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把徐小平趕出公司，因為徐小平已經成為新東方發展的最大的阻礙了。而對于一向軟弱的俞敏洪來說，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要主動趕走徐小平。以俞敏洪的性格，他不會主動趕走任何一名職工，哪怕是這名職工犯了錯。

自己的得與失可以不去計較，但是，新東方是自己的心血，俞敏洪不允許任何人來傷害它，正是基于這個出發點，俞敏洪這只羊做出了狼才能做的事情。

2001年11月21日，俞敏洪以新東方最大股東的身份召開了股東會，提出一條“關于徐小平是否擔任董事重新投票”的提案。在會上俞敏洪一反常態，言語犀利，歷數徐小平種種危險的做法，請股東們在自己和徐小平之間進行二選一。最終們股東選擇了俞敏洪，罷免了徐小平的董事職務。

罷免徐小平事件，標志著俞敏洪管理風格從羊變成狼，新東方也因此從大亂到大治，最終真正形成了以俞敏洪為核心的管理團隊，新東方從此走向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