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為什么這樣紅（組詩）

■祭 鴻

蝶翅上的二維碼

背影躲進春天的衣袖 不敢面對窗外明亮的溫暖

當熟悉的夏天被欲望淹沒 墻上的玫瑰逐漸干枯

留在時間的夾縫成為書簽 那些真假難辯的表白

劃破陽光的包圍 催生路邊的雜草

曖昧的肢體語言 因為詞不達意 而被信誓旦旦地遺忘

句號終于畫成 墨鏡反射著記憶中的寒冷

梅花開的時候 曾經守候過前前后后的面孔

結繩記事 那些在一起的日子

積蓄半生的塵埃 被零存整取

坐吃山空 銷戶 然后歸零

被風挾持的花瓣 不合時宜地飄進取景框

抖落明媚的孤單 留給時光插足的空間

格式化以后

沒有什么是多余的 雨水順著秋天落下

因為博大 天空一貧如洗 無處存放

你的翅膀曾經飛過的痕跡

冰山馱著霞光 燕子窩前織滿結實的蛛網

透明的蝴蝶 在充滿誘惑的世界里幻想遠行

花開與葉落都不曾錯過 塵埃落定后腳印消失

風掀不開舊痛 殘酒揮發 隱私加密

笑容不留底片 不給冬天秋后算賬的機會

老人般的舞蹈將飄渺的日子劃行成段

風過去 裙裾不再搖擺 楊樹安靜 眉梢低垂

一杯酒旋轉成謝幕的姿勢 掌聲響起時

飛絮如雪的容顏 從去年的月光下走出

夢如街燈

在晨露的溫暖里悄然蘇醒

被放逐之前 伸手抓起廢墟上一塊風化的方磚

你不在的日子 作為異鄉催眠的枕頭 等待

潮濕的晨風吻過干燥的傷口

我在大漠孤煙與小橋流水下

舉一只青花碗 為所有的昨天干杯

將你殘留在碗底

今生應該在什么地方止步

取決于你何時將我收留

杜鵑 櫻花 寫在柳枝上的憧憬 紛紛揚揚

與你相關的名字 開成春天的另一種色彩

將我拋棄于他鄉蕭瑟的夜晚 那些被虛度的光陰

如蝴蝶翅膀上的二維碼 只不過

你給我的是 誰也讀不懂的自定義表情

一吻傾城

鏡中貯藏的歡笑 塵封多年依然如待開的花瓣

站在陽光之肩仰望一滴雨的路徑 彼岸藍色的風

載起弦月在旅途的呻吟

星辰 野草與童貞彼此遺忘

洪水退去的荒野 另一場花期被悄悄孕育

枇杷熟了 種子留給土地

相濡以沫 或者如影隨形

布谷鳥在蟬聲中假寐 任地球旋轉

搖落梨花 桃花 太陽帽以及五百年前塵舊事

窗前的櫻桃樹爬滿等待的螞蟻 目光如霞

雨水與塵埃 被陽光一起放大

我們在他鄉繁華的邊緣 一吻傾城

滑坡長滿了新草 傷口仍未結痂

影子擠滿墻角 陳舊如解密的心事

酒杯空了 紙上還是空白 那個夜晚

白露成霜 草長成樹 漓燕含梅

所有的花朵都被幸福地溫暖

過一些日子 門前的腳印將被雜草清洗

長發割讓給流動商販

口紅裝點你日漸消瘦的青春

其實 我已沒有陣地可以堅守

最后的心理防線早已靈魂管涌 游走的漩窩

裝滿無家可歸的凄惶 王子仗劍而去 倒騎著毛驢

在風花雪月中將散漫的腳步聲隱藏

被蛀的裙裾在黃昏掩蓋哭泣 誰的哀傷

可以釀成不褪色的纏綿

執著地恪守著莫測的命運

用一個蜜情的注解 完成衰老前的最后造型

等風沙將行囊填滿 我積攢三生三世的青春

只為和你虛擬出曠世紀的傾城一吻

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在潛意識里守候 偶然成長為必然

顏色被置換 虛擬的愛情紅得如此真實

為了不給你反悔的機會 我只能過河拆橋

以木作舟 劃過日子里的風雨飄搖

千次回眸之后 終于可以靜靜地守著你

如約開花如踐行千年的承諾

以一個偽善者的名義 展示傷口

無論面朝哪個方向 都一樣春暖花開

無辜的受傷者 給輪椅裝上翅膀

不管你飛與不飛

我都將線拽著 我不能讓你太引人注目

只好在晨光中劃地為牢 囚你千年

我要在你白發稀疏的頭頂為你盤出云鬢高聳

我要在你皺紋如壑的臉上描出姹紫嫣紅

我要開一扇有形的大窗為你引進月光千里

我要采下路邊的枊枝做你行走的拐杖

我要用炊煙里的雞鳴犬吠收藏你美麗的乳名

沖冠一怒時胭脂成粉 撒落回鄉的路上

假造的余香無孔不入

長袖如瀑點亮流螢的晴朗

蜻蜓扇起浪花的涼爽和春天的燥動

當愛情被放逐 失約成為常理

面目清晰的假想戀人 托著昨天起飛

是不是滄海的盡頭 定有桑田供流浪的靈魂耕種

是不是春風之后便 有秋雨洗滌孩子們心里的泥塵

是不是所有的風花雪月都蘊藏著溫馨與艷麗

是不是長亭短亭相忘于江湖之后還可以執子之手

是不是雁叫聲過槐樹下的寓言便開始流傳

經過了多少世修煉 你才在今生盛開出莊嚴的妖冶

放肆的純凈 今生今世就此燦爛一次今生今世

就此一朵為我開放的花兒呀 你為什么這樣紅

為什么這樣紅 為什么那樣高貴 出污泥而不染

我自慚形穢 不敢在黎明之前將你驚醒 黑夜過后

我便是污泥 是你丑陋的母親

愛就愛了

誓言與詛咒失效以后 天使與魔鬼都長出了翅膀

余音漫過河邊的水草 蝴蝶從春天舞進秋天

額上開出羊角花 黃裙子上指紋成菊

曾經焐熱的手 涼如蟬翼撲動的冬雨

愛就愛了

即使池邊的春天被虛度 陌上柳樹拒絕發芽

吻你的沖動滋養著我殘留的黑發 此去經年

隱私曝光 深潭現底 蟻穴被重建

尾巴如旗桿 定格如紫薇星劃過 愛就愛了

一場輪回的時間 解不開手心的曲線

鏟不盡的廢墟 執著地將流年淹沒

青瓦銜接天空 跨越某條河的距離

愛就愛了 無奈與驕傲摻雜 柳葉障目

看不見春天背后的省略號 馬甲換了又換

流行的情歌從一個夏天彌漫到另一個夏天

我還是哼不出 可以打動你的歌詞

愛就愛了 不可寬恕地墮落

浮云磨鈍山峰的尖利 流水扭曲大路的耿直

花轎載動樓船 親愛的 桂花樹下的囈語

早已在一首歌里轉世 打折為一次旅行的門票

你說愛了 我們就愛了 你抬起如矛之手

我們就隔著嬋娟的距離 天各一方

愛就愛了 轉身如舞步

燭光在期待中燃燒成千古絕唱

溫情將笑容凝固 謊言如箴 在心底藏了又藏

油菜結籽 蜂舞成蝶 有生之年

即使暴雨攜著山洪與春風接踵而至

我也要努力為自己留一個全尸

這些年在一道目光里停留太久 傷口紋上花朵

血液稀釋為白蘭地 愛就愛了

從明天開始 我將重新尋找一根忠實的拐杖

任木魚敲打著時光 將我扔在暮春的旋律里

自己感動自己 以流氓的表情 任你宰割

在一場純粹的雨中行走

新鮮的眼淚擠出去年的余溫

張開饑餓的毛孔 嬰兒般地呼吸著寂靜

在這午夜和細雨中依次醒來

我在夏天的余生里 倦于追思與懷念

用苦澀中嚼出的甜味 努力地虛度著光陰

被雷聲追逐 在一場純粹的雨中行走

從大街到小巷 等待昨日對我眨過眼的流星

閃電爬滿天空 扭曲秋天的明快

漫堤 管涌 潰壩 久違的虛張聲勢

帶走的與帶不走的 都讓你淋濕

你走以后 請允許我墮落 允許我幸福地活著

你顱腔深處我的家鄉 不給思念一絲模糊的回音

今生我已無傘 唯一的傘贈給了你

即使你不在

也為你留著 當最后一滴雨撲向大地

柳樹準備入睡 河水始終沒有漫堤

守夜的路燈 憂傷而安靜地等你歸來

從長長的休眠中蘇醒 春天已經長出白發

絕決與曖昧糾纏著 如假想敵遠去

不想再做掩耳盜鈴的流氓 顧頭不顧尾

將額頭埋進你的胸口 魔鬼般幸免于愛

被獵人遺忘的水鳥 站在時光的拐點

透過眼角的淚水 用今生眺望來生

將心愿默念成咒語 有你的日子

路燈在我心中點亮成塔 走過了星光下的斑馬線

紅燈閃爍出黑夜的友善 如果說愛了 那就愛了吧

如果說不愛了 那就不愛了吧 從明天開始

桂花將開出生動的柔軟 誓言將會抵達彼岸

無論一場雨的疲倦還是一輪月的孤單

都會織成冬天的童話 催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