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高鳳蓮剪紙藝術中“特殊符號”的審美特征

劉 嬪

（延安大學魯迅藝術學院，陜西 延安716000）

在眾多的剪紙作者中， 值得一提的是延川縣的高鳳蓮。 她出生在位于黃土高原陜北延川縣的農村，獨特的地域文化造就了高鳳蓮的剪紙有別于其他地方的剪紙。 民間美術中的造型觀念往往與民俗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而且與創作者的生活實踐息息相關。 長期從事勞動積累下來的豐富生活體會深深的刻在了高鳳蓮的腦海中，觀看高鳳蓮的剪紙， 我們可以從她的作品中體會到濃濃的生活氣息。

陜北的黃土高原是中華始祖皇帝氏族的文化發祥地。 遍布了仰韶文化和龍山文化遺址，并且出現過燦爛的秦漢文化高潮。 雖然明代以后的天災人禍使得生態平衡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形成了歷史上交通和文化的封閉，但也正因為是這樣， 使得早已失傳的古老民族文化傳統得以在民間較為完整的保存下來。 所以， 在高鳳蓮的剪紙中，剪紙的表現內容，大致分為了傳統類的和表現農民們現實生活的較現代的。 傳統的內容大多與古老的傳說、巫術、原始生殖崇拜以及民間寓意有聯系。 其表現手法更古樸，更有原始遺跡。 傳統的哲學思維觀念對高鳳蓮的影響巨大，中國本源哲學中的陰陽相合、化生萬物、萬物生生不息的觀念在其作品中很好的繼承與表現了出來。 可以說，高鳳蓮的剪紙是我們了解古老文化的活化石。 其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十”字旋轉符號出現在感情真摯的初期作品中

在我國遠古的許多圖案、 符號和繪畫中都可以找到“十”字旋轉符號的原形。 這個符號在六、七千年前的彩陶上就已經出現，它象征著太陽、陽光和漩渦。 歷代形態各異的鳳和鳥的圖案中和各種盤旋狀態的龍， 都與太陽圖形旋轉結構有著內在的不可分割的內在聯系， 如水的漩渦、鳳的漩渦、蛇的盤旋，特別的是胎兒在母體重卷曲的形狀， 使得遠古人們認為這種盤旋結構是有活力的生命象征。

上世紀80 年代中期至90 年代初是高鳳蓮剪紙藝術的初期，這個時期的作品風格，藝術上傾向寫實，形象夸張、題材單純、質樸無華。 內容上充滿著人性的韻味，貼近生活與自然。 形式上也是無拘無束、信守拈來、不費勞神，有著人格的自尊。 由于突如其來的災難，二女兒的死亡讓作為白發人的高鳳連無法承受，以后的兩年里，高鳳蓮變得沉默寡言。 在1986 年縣文化館舉辦的剪紙學習班上，恰恰是虎年生肖， 這時的高鳳蓮剪了一幅與眾不同的剪紙，四四方方的圖形里剪了個四蹄飛奔的老虎，老虎身上騎了個人，再仔細一看，這騎在老虎身上的竟然是個拖著長辮子的女子，老虎的肚子下飄著一朵蓮花般的白云。 高鳳蓮深情的說，這是為了思念二女兒剪的，她每日都在祈禱早逝的女兒，望她能乘上飛虎，到天國去尋一方樂土。一幅普通的剪紙，被高鳳蓮賦予了極其濃郁的人情色彩，所聞之人感動不已。 而這時候開始就出現了帶有“十”旋轉符號的作品，并且“十”字符號是下意識的所謂“喻天”、“喻地”、“喻祖”、“喻神”的表現，表達了生命的活力。

二、“花朵紋樣”的裝飾貫穿在作品中

由于民間老藝術家的相繼離世， 一些中年人的固步自封，市面上充斥著魚龍混雜的剪紙復制品，民間美術的真諦在漸漸消失，原汁原味的本原形態蕩然無存。 而高鳳連的作品能揚其所長、避其所短，大膽出手，無所顧忌。 最大的特點是所有的動物、 人物形態已經脫離了現實中的具象，只是“冒冒一個大形”，再仔細一看全是不同物象組合而成。 尤為突出的是眼睛的表現，已經不再是早期作品所展現的固定程式的眼珠為圓點、眼眶為魚形、眉毛打毛齒的傳統作法， 取而代之的是兩條弧線， 或類似花朵紋樣。 高鳳蓮解釋說：“人的眼睛毛忽閃閃的，就像一朵朵的花骨朵，用花做眼睛，更像畫一樣漂亮”。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高鳳連的剪紙中男人的眼睛一般剪成了牡丹花，女人則剪成蓮花，牡丹代表高貴，蓮花代表純潔，傳達了遠古人類對生命繁衍的美好愿望。

觀察高鳳蓮的剪紙不難發現， 其作品中的人物和動物裝飾都很特別，并不是胡亂添加，都有一定的講究和用意，反映著一定的文化內涵。 人物五官的裝飾都有一定的用意，把萬物有靈的觀念物化成了形象。 且滲透著超越自然的神靈般的幻想，不難窺見原始造型思維的影響，作者以表意為目的創造形象， 并將有利于表意的局部加以夸張、強化，強調象征和比喻。 無論是動物、人物還是植物，均取粗略的形體，夸張其特殊部位而把次要部位省略掉。當然也不乏有表現接近當下生活題材的作品， 但還是繼承了民間美術造型主流，偏愛以夸張手法來表現作品。 高鳳蓮的剪紙作品中，任何的形象都用盡心思的加以美化，她對“美’的理解是有別于專業美術工作者的。 高鳳蓮認為，張的漂亮的人眼睛就像花格朵朵，眨吧起來就像蝴蝶一樣的好看，所以在她的作品的，人物的眼睛除了用花朵和動物來裝飾以外， 還把人物和動物的眼睛用蝴蝶來表現。 中國人的陰陽哲學，源自于人類的生殖崇拜。 人們把雙目比喻成太陽，而牡丹花也是太陽的象征。 高鳳蓮的作品中，動植物符號被賦予了生命，被人格化，是一種哲學藝術形象的創造。 這種藝術創造的思維方法，在表現認識自然、社會生活方面，是很多不同的概念和理解形式的表現。

三、“圓天宇宙”的哲學思維體現在作品中

在民間美術中，本源化的藝術形態是觀念藝術形態，它并不是自然形態的單純模仿， 而是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哲學體系。 陰陽之間的一動一靜蘊含了樸素的唯物辯證關系。 實際上，宇宙中到處都充滿了旋狀結構，大到天體中的日月星辰運行軌道， 小到自然界的花草鳥蟲的動形靜態。 高鳳蓮剪紙中對老虎的表現，并不是模仿眼睛能看見的自然形態的老虎，而是具有哲學觀念形態的老虎。 她剪刀下的老虎，四條腿是旋轉的方向，突破了四條腿向下的自然法則，意向的表達著生生不息的圓天宇宙觀念。 在高鳳蓮的作品中，抓髻娃娃被人格化了，與其他剪紙不同的是，娃娃的四肢也是向四個方向放射旋轉。 且這些獨特的藝術創造， 在其他剪紙中是沒有出現過的， 甚至可以說，在中國傳統剪紙中也是沒有先例的。

再者， 在中國人的民俗觀念中， 最基本的觀念就是陰、陽，它包羅了萬象，囊括了天地、日月、宇宙、世界等，幾乎是無所不在，無所不蓄。 中國人深受古代太極陰陽哲學觀念的影響， 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人生宇宙觀與哲學觀念，而且反映在民間美術中，即表現出講求完滿、對稱偶數、動靜結合等等的概念。 正是這些概念關聯著造型思維的展開。 在民間美術中，民間藝術家們不是像專業畫家那樣用一只眼睛去觀察事物，在她們的眼睛中，形象本身就具有了各方位的時空感。 高鳳蓮在表現人物時，除了五官用花朵紋樣表現以外，還表現出來很大的隨意性，天馬行空的創造思維。 超越了時空的界限，人物的肚子里還有個手舞足蹈的小人，動物和人物的比例大小一樣，花朵般的五官，肚子里也有似乎蹲著、旋轉和斜躺著的小動物，幾個動物之間用花朵紋樣的幾何線條連接在一起， 形態趣味生動。

有些作品中，人物與動物的頭部都裝飾成月牙形狀，用月牙形狀來代替鼻子，還有耳朵和嘴巴。 在同一副作品中，人物與動物的頭部裝飾有一個圓圈，圓圈里是五角星形狀的，人物的手上也有五角星的圖案，此外還有些作品中，人物與動物的眼睛，眼珠是用彎彎的月亮來裝飾的，這些圖案表現的正是民俗內涵中的陰和陽。

四、“簡潔”與“繁復”辯證統一的表現在作品中

藝術對于現實世界的表現常常是由單純到復雜的演化，顯示出了人們對世界的認識越來越深入。 并且經過了一代又一代的生產生活實踐，逐漸的掌握了現象和本質、偶然和必然、過去和現在等的辯證關系，懂得了內在的思想和情感的變化。 當藝術發展到能夠表現復雜的現實之后，人們也并不會因此摒棄藝術的單純。 民間美術在造型風格上的簡潔和繁復的對比， 又神奇般的和諧統一在一起。這就是民間美術的獨特所在。高鳳蓮的剪紙作品中也不乏造型精細、繁復之作，仔細觀察之后會發現繁復中又夾雜著大片的空白， 這些空白用幾何紋樣的花朵線條與精細的人物或者動物連接在一起， 引用國畫中的一句話來評價就是“疏可走馬，密不透風”。

五，構圖“巨大”的作品是傳統剪紙所沒有的

觀賞過高鳳蓮剪紙作品的人， 都會有一種震撼的感覺，驚嘆不已。 她的有些作品構圖“巨大”，完全打破了傳統剪紙的大小比例。 在創作者過程中，有些部位她是趴在巨大的紙上，有些地方直接是用手來撕的， 這種隨意的創作狀態使得作品透露出活潑和粗獷之感。 另一方面，作品雖然尺幅巨大，但是細膩之處，人物動物表現的變化多端，有連在一起的人物， 魚兒圍繞著花朵裝飾的雞的周圍， 小鳥在腦畔上歡唱，幾個連體的窯洞里，人物形態都各不相同，憨態可掬。其次，尺幅巨大的作品，外形都表現出來是長方形或者是像二方連續的長方形連接在一起， 傳達出了四四方方的傳統宇宙觀。 中國的民族藝術中，民間藝術深受陰陽哲學觀念的影響， 陰陽相對的格局和成雙成對的造型觀念古而有之。 而在高鳳蓮的剪紙作品中，人物、動物和植物都不再是平常的形態，而是或旋轉，或傾斜，互相照應又相互成趣，但又統一于四四方方的長方形構圖中，產生了及其協調又相互對立的運動感。

綜上所述，高鳳蓮的剪紙中出現了旋轉的“十”字形符號、月牙、五角星這些象征著日月星辰和喻天喻地的傳統文化符號。 且她的作品簡潔與繁復辯證的統一，并且深受陰陽哲學觀念的影響。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那就是高鳳蓮的作品出現了尺幅巨大的剪紙， 這在傳統剪紙歷史上幾乎是沒有的，超越和打破了傳統的表現方式，其特殊之處顯而易見。 創作思維不僅深受傳統民俗文化的影響，還受到了黃河流域獨特的地域環境文化的熏陶， 使得其作品在剪紙的歷史長河中獨樹一幟。

[1] 周路.高鳳連—黃河畔的剪花婆姨[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5.

[2] 馬建瑋.淺析高鳳蓮剪紙“大象”的藝術審美特征[J].西北美術：西安美術學院學報，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