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話中的英語之實證研究——反思英語所有權之二

郭文君

（皖西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 六安237012）

Widdowson認為，母語使用者不再單獨對英語語法規則享有權威，因為這些規則是可以通過交流進行協商的［1］（P620）。隨著會話分析法（Conversation Analysis（CA））的引入，一些學者（如 Firth 1996，2009；Higgins 2003）致力于研究在交流中作為一名合法的語言使用者，他們是如何通過話語來展現其對英語的所有權的。這些學者們不僅關注著日益增長的英語使用者和與英語相關的文化多樣性，而且對于決定語言所有權的力量變化也始終保持著注意力［2］。

一、關注“他們正在說什么”

（一）會話分析法（CA）在英語通用語（ELF）研究中的運用

Li認為，會話分析法揭示了人們在日常面對面交流中所言所行的原因［3］。正因這些語料皆來源于自然發生的會話，其本身恰恰可以作為它們形成原因的最有效注解。此外，Li還概括了會話分析法的幾條基本原則：（1）社會秩序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具有一定的作用，而人們的面對面交流又是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研究者應該對社會秩序在這類交流中的影響多加注意。（2）去“了解”人們每天都在做什么并不要求我們向隱藏在任何理性結構下的動機尋求幫助，研究者只需展示人們到底是如何去做的即可。這意味著，我們并不需要為整個對話設置任何來自母語使用者的標準或是模式。（3）當我們對于人們的所言所行作出任何判斷時，依據必須來源于人們的日常社會生活，而這些證據是可以通過分析人們的面對面交流得到的［3］。與通過二語習得研究所形成的母語使用者模式不同，在英語通用語研究中引入會話分析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排除外部的強加力。因此，本文將展示在廚房“自然發生”的英語日常對話的一個片段。

（二）廚房中的英語通用語會話

A來自中國，B來自印度尼西亞。她們都居住在英國紐卡斯爾大學學校的宿舍里，是舍友。按照Kachru的劃分法，她們都來自于延伸圈國家。在她們的國家里，英語既不是母語也不是官方語言，而更多的是為了應對國際間的交流。

1A：I don't underst：and↑ why the（0.6）

2 why you LIKE spicy food because°the°

3 Indonesia is very HOT↓ （1.0）

4 the weather is very hot（0.4）

5 but you（）still↑ EAT spicy food，

6 （）hot and hot＝

7B：＝ HE：↑ ＝

8A：＝°super［hot］°

9B：［he：］

10B：°it°because（1.0）we have（1.2）

11 uh：tropical：（1.4）weather↓＝

12A：＝ Oh yeah↓ （.）tropical wea°ther°＝

13B：＝and the（0.8）the（.）the（1.0）land

14 ↑is always：fertile↑

15A：fertile↑ ＞what do you mean＜fertile

16B：you don't know fertile

17A：［fertile］

18B：［.hh］（.）good enough to plant↑ （1.3）

19 good enough for（0.5）planting↓＝

20A：＝Oh↑ （.）＞yeah yeah＜①

在以上會話中，中國人和印尼人都表現出了對各自所說英語的自信心，即使她們都可以被二語習得研究者稱為“有缺陷的”二語使用者，因為她們使用了許多“不標準”的英語形式，比如，第6行和第8行，A使用了短語“hot and hot”“super hot”來強調她對于印尼飲食偏好的困惑。A知道印尼的氣候很熱，然而她通過觀察廚房中B的烹飪習慣，發現B還很喜歡吃辣的食物，那么 A 就脫口說出“hot and hot”，“super hot”。這顯然不是“標準”英語的表達習慣，在表達上很隨意也容易造成多義，但在此處，有前面對話的鋪墊，這種非標準結構被印尼人接受了，而這也就形成了兩人對話的參照，對于這種不太標準的語言表達，在不影響理解的基礎上，以接受包容為主。而這正是Firth所提出的 “let it pass（讓其通過）”和“make it normal（使其正常）”的對話策略，以此來鼓勵她們的伙伴繼續積極維持會話參與者身份，以保證會話的流暢性［4］。

在該會話的開始階段，A提出了一個問題，但接著她又從第3行到第6行提供了“supportive synchronicity［5］（同步支撐）”，以幫助 B更好地理解她的疑問，即印尼人的飲食習慣和該國的氣候有點不和諧，印尼氣候已經很熱了，為什么他們還喜歡吃辣的食物，她需要B從氣候和食物的關系角度來解釋。而B也理解了她的提示，據此，她從第10行到第11行都在談論印尼的氣候。雖然B并沒有完全回答A的問題，因為她并未正面解釋在她的國家氣候與飲食習慣的關系，但A也沒有在話語中表達出失望。因為這個問題是有關于B的國家的知識，B可以對該會話表示出更高的參與度與決定度，她的印尼人身份可以確保她在該話題上的權威性。而A在此處也認同其獨一無二的印尼人身份，我們可以在她使用了很多積極肯定的回應中得到印證，如在12行和20行數次出現的“yeah”。而此時，她的英語是否標準已經無法影響到她對于該話題的完全支配權，她正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由地使用一種語言回答一個她最有權力回答的問題。盡管在第14行，她對“fertile”的發音有些不太“標準”。

“smile voice［5］（微笑聲音）”這一會話策略也被使用于這段對話中。B在第7行和第9行都用笑聲來表示對于A頗具個性化色彩英語方式使用的接受——“hot and hot”，“supper hot”。除此之外，B還在第18行使用了該策略，用來間接承認當前因為單詞“fertile”出現的交流困難，因為A在第15行里用帶有疑問的音調重復了這個單詞。但是A在第15行也并不是僅僅簡單地對這個單詞進行了發音，用來顯示兩人在該單詞發音上的不同。她也使用了一個問題來支持自己以及她的伙伴。“What do you mean［for］fertile？”這個問題有兩層含義。首先，她只是并不明確在這個語境中這個單詞的意思，但這并不代表在其他語境中她也不知道這個單詞的意思，所以這個交流困難并不是由她單方面造成的，不應該把她視為較弱的英語使用者。其次，A已經意識到可能在這里她們兩人的英語存在一些不同，因為在這段會話中，她們都更加偏向于使用帶有她們自己特點的英語，A在開始階段已經顯露了這種風格，并且作為一種參照標準被B所接受，那么在接下來的對話中，任何一種來自外部的“標準”都不應作為她們是否接受彼此話語的參照。而該問句中的“You”已經暗示了A是承認B對其所說語言的所有權的，A并不是在挑戰她，但由于語言的多樣性是無法避免的，所以她選擇與A通過溝通解決這個小障礙。最終在第19行，兩人達成了默契，A理解了該單詞，也沒有再去強調到底誰的發音更標準的問題。因為在這段對話中，兩人的目的顯然不是為了對各自的英語展開比較，而是為了運用英語討論一個感興趣的話題，進而建立一種友好關系，所以二人是平等的，在語言權力上是平等的，雙方共同擁有這段話語的所有權，而這與任何第三方都是無關的。她們的對話標準由雙方共同建立，雙方互為主體，互相尊重，互相支持，以非母語使用者身份順利地進行了一次國際交流。

在上面的這段發生在廚房的對話中，如果她們只接受所謂的“標準英語”，對任何“不標準英語”采取不理會態度，或是僅僅接受她們自己的英語形式，卻對她的伙伴所使用的英語不表現任何的尊重或是包容，那么她們還能像對話中反映出的那樣輕松愉快地交流嗎？

語言的所有權應該是由會話的參與者們共同建立起來的，而不是來自于外部的某個權威。人們在交流中，應該對每個參與者的語言權利表示出尊重，然后互相幫助理解彼此，以讓他們更好地投入到當下的語言環境中，而克服交流障礙的方式應該也就是取決于此。

二、討論

進入21世紀后，使用英語的團體不再僅僅局限于內圈和外圈，而且擴展到延伸圈中，各種使用英語的團體借助英語通用語練習交流，最重要的是，這些團體是可以跨越這3個圈子的［6］。從非母語使用者這方面來說，這些變化正在增強他們的自信，以贏得用自己的方式使用英語的體面和尊重。正如Jenkins所闡述的，英語是一門國際語言，它歸所有使用它的人所有。而將其中一些人貼上“外國人”或是“非母語使用者”的標簽，卻相信他們享有同樣的語言權力，這是不可能的［7］（P11）。圍繞英語“所有權”正在發生的改變，激發了學者們在超越母語/非母語二分法意識范疇的過程中，去探索關于英語通用語所有權的話題。任何一種英語的所有權都可以通過會話得到建立，而不必將這個問題概念化為一種不可改變的二分法，比如內圈-外圈，或是母語-非母語等。

通過采用CA研究法，研究者們可以考慮到這些說話者對于英語的所有權、歸屬感或身份感的自我認同性。此外，在語言使用上可能會受到說話者的歷史、社會文化、經濟和政治等各方面因素的影響。Higgins和Norton建議說，我們并不是指在本土化進程中，說話者們根據自己的需要隨意占有英語；實際上，我們的意思是英語使用者們應該將自己在語言上享有的權威以正當合理的身份嵌入到語言本身中［8-9］。

當然，必須申明的是在上述討論的觀點中，我們也同樣不能忽視被內圈國家所使用的標準英語；同樣的，我們更不能忘記他們對于語言的所有權。

事實上，在那段廚房對話中，兩位英語通用語使用者也同時提供了一些學習“標準英語”的機會。比如，在第11行，B使用了單詞“tropical”而非簡單重復“hot”，“tropical”用來描述氣候特點較“hot”更加標準。在第14行，B使用了單詞“fertile”，并向A解釋了該單詞的意思，雖然在發音上與標準英語有些出入，但在用法上是比較正規的。兩位對話者通過會話溝通的方式學到了一些更為標準的表達方式。Brouwer and Wagner認為，二語使用者們間接地和暗示性地被“教授”標準形式，但我們更應該以協商的方式來學習這種標準化、形式化的語言知識，以保證其被更多人了解使用［10］。與此同時，對話者也能夠獲得機會將這一學習過程通過交流更加自然地推動起來。在英語通用語會話中，每一位參與者都在接收者、解說者以及判斷者的角色中轉換。他們的身份并不是單一的，而是靈活可變的。“標準”“身份”“所有權”這些概念都應該放在真實的交流中去探討。而交流是不可預測的，不是固定靜止的，所以構成交流的每一個成分也都是隨機靈活、互為主體和講求實際的。關鍵是將自己投入到會話中，繼而通過溝通協商去行使對語言的所有權。

根據Widdowson的論述，與標準英語相關的一個基本觀點是，正如其他語言的變體，標準英語的發展是建立在從專屬使用場合到不同場合中的持續性自動調節的動機基礎上的，它是一種語言內在范式的發展。因此，其發展過程并不是僅由母語使用者固定下來的，他們在這一事件上并無任何特殊的權力［1］（P168）。

筆者認為所有權更像是一個過程而非一個結果，也并非試圖去判斷誰才擁有足夠的實力去獨自擁有英語這門語言。Prodromou曾建議，在語言使用上，我們應該鼓勵百花齊放［11］（P67）。在當今英語使用者如此靈活多變的背景下，語言的所有權更是一個涉及多方面的問題。

一個非母語使用者的自信可以通過對其語料庫的描述來構建。語料庫可以用于研究母語使用者與非母語使用者的英語在使用過程中的不同之處，而并非只是簡單地將非母語使用者劃分為存在缺陷的二語使用者，并將他們從關于語言的所有權討論中邊緣化出去，考慮語境在所有權問題上的影響是非常必要的。語境包括真實作用于會話者之間的社會性影響。在英語被非母語使用者作為國際通用語使用的語境中，其語言上和文化上的表現都不可避免地有著巨大的不同［11］（P67）。在探索英語所有權問題上要有所建樹，研究者們要更多地將該問題放入更具實用性的面對面的交流過程中，而非將其作為一個固定靜止的語言學產品去研究。對于研究者來說，將自己對于語言所有權的感受與其他語言使用者聯系起來是不無裨益的。Canagarajah認為：“營造一種欣賞不同點和愿意協商多樣性的氛圍，可以有助于我們將世界英語這個混合語系統視作社區間的溝通橋梁而不是要對他們進行分裂。”［12］（P209）

三、結語

母語使用者和非母語使用者都可以決定在他們的語境中如何使用英語，并協力為英語的發展做出貢獻，那種我使用這種語言、而你決定該語言未來的消極態度會讓語言使用者們經常感到一種來自“外來者”強加的壓力。保持一種積極的態度，關注日常交流中真實英語的用法，這樣對自己是世界英語俱樂部一員的歸屬感才會日益增強。

注釋：

①wo：rd 冒號表示說話者對該單詞前一個聲調的延長

↑word，↓word單詞發音音調明顯的升↑ 或降↓

（.3），（2.6） 時間停頓示例

WORD 大寫表示該單詞聲調明顯響亮

°word° 在度數符號‘°’內的單詞發音很輕

（） 不清晰話語

A：word＝ 等號放在兩個說話者之間表示兩個說話者之間在發生話語輪轉

B：＝word 時沒有可以辨別出的停頓，幾乎同時

A：word［word方括號表示此處存在話語重疊現象，方括號內的單詞是重疊的單

B：［word 詞，‘］’表示重疊到該處結束

（.） 可以注意到的停頓

＞word word＜箭頭內的單詞發音較快

.hh 吸氣.

［1］Widdowson，Henry.The ownership of English［A］.In Jennifer Jenkins （ed.）（2003）World Englishes：A Resource Book for Students［C］.London：Routledge，1993.

［2］Matsuda，Aya.The ownership of English in Japanese Secondary Schools［J］.World Englishes，2003，22 （4）：483-496.

［3］Li，Wei.‘What Do You Want Me to Say？’On the Conversation Analysis Approach to Bilingual Interaction ［J］.Language in Society，2002，31（2）：159-180.

［4］Firth，Alan.The Discursive Accomplishment of Normality：On‘Lingua Franca’English and Conversation Analysis［J］.Journal of Pragmatics，1996（26）：237-259.

［5］Firth，Alan.Doing not Being a Foreign Language Learner：English as a Lingua Franca in the Workplace and（some）Implications for SLA［J］.IRAL，2009（47）：127-156.

［6］Seidlhofer，Barbara.Common Ground and Different Realities：World Englishes and English as a Lingua Franca［J］.World Englishes，2009，28（2）：236-245.

［7］Jenkins，Jennifer.The Phonology of English as an International Language：New Models，New Norms，New Goal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

［8］Higgins，Christina.“Ownership”of English in the Outer Circle：An Alternative to the NS-NNS Dichotomy［J］.TESOL Quarterly，2003，37（4）：615-644.

［9］Norton，Bonny.Language，Identity，and the Ownership of English［J］.TESOL Quarterly，1997，31 （3）：409-429.

［10］Brouwer，Catherine E.＆ Wagner，Johannes.Developmental Issues in Second Language Conversation［J］.Journal of Applied Linguistics，2004，（1）：29-47.

［11］Prodromou，L.Defining the‘Successful Bilingual Speaker’of English［A］.In R.Rubdy ＆ M.Saraceni（eds.）English in the World：Global Rules，Global Roles［C］.London：Continuum，2006.

［12］Canagarajah，A.Suresh.TESOL at Forty：What Are the Issues？［A］.In R.Rubdy ＆ M.Saraceni（eds.）English in the World：Global Rules，Global Roles［C］.London：Continuum，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