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英語改了，大外改革還遠嗎？——從現代大學制度建設入手改革大學英語教學

夏玉瓊

（金陵科技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210038）

“社會化考試、總分值下降。呼吁多年的高考改革終于從2013年下半年開始首先拿英語開刀了”［1］。這一重大改革掀動了中國幾乎每個關心教育的人的神經，特別是教育人士，而且它的影響絕不止于高中階段，大學外語教學必然會受到波及。因為迫使高考英語改革的因素很大程度上同樣存在于大學英語學習中，比如投入過多、效果太差、用處不大；社會重視過度、學生負擔過重、擠壓其他學科，比如母語學習［2］。這與大學英語的問題幾乎相同：必修課多、選修課少；內容統一、缺乏個性；講授過多、交流較少；學生普遍厭學，學習動力不足等等［3］。更為嚴重的是高中英語教學中存在的某些問題，在大學教育中被進一步加強了——高中階段英語與語文、數學僅是平分秋色，到了大學則便是一枝獨秀了。

高考英語改了，大學英語是否也會跟進呢？如果跟進，該從哪方面入手？大外教學已經進行過好幾次改革，為什么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這些問題一定縈繞在每個從事大外教學的人心中，長久揮之不去。正是在這種心理促動下，筆者回顧了歷次大學英語改革歷程，參考了許多學者提出的改革方案，形成了自己的見解。

一、后教改時代的單邊行動

著名歷史學家唐德剛有一句話，“古代中國三千年不變，近現代以后是十年一變”。這句話如果運用在經濟騰飛之際的大學英語教學改革，是再恰當不過了?；謴透呖贾蟮?0年里，我國大學英語教學正好經歷了3次重要的改革，真可以說是“十年一變”。比如說第1次改革（1982），教育界將大學英語培養的目標定位為英語閱讀理解能力，第3次改革（2004）則將其變更為聽說書寫等英語運用能力；再比如第1次改革將大學英語水平劃分為6個等級，第2次改革（1994）則進一步明確大學畢業生英語水平必須達到四級水平，第3次改革則努力淡化英語四六級要求［4］。

客觀來說，通過這幾次改革，我們建立了大學英語教學的基本目標，確定了大學英語教學的重點和方向。然而如前所述，諸如此類的改革，并沒有根治大學英語教學積累的諸多弊病，有些問題伴隨著高等院校的擴招，更顯其嚴重性。面對如此窘境，學術界又有什么樣的反思呢？在高考英語改革如火如荼之際，大學英語改革又能提出什么思路呢？我們也可以進行一個梳理。一種比較激進的意見主張在大學階段廢除基礎英語課程，英語教學以專業英語、學科英語為主，理由是所謂的基礎英語在高中3年即可完成［5］。另一種意見也提到專業英語的設置，但不同意完全拋棄基礎英語的教學，認為可以考慮增加通識英語課程（以英語來介紹英美文化），并根據學生情況和學校特色分別設置教學目標，利用最新教學手段（如網絡社交工具），提高教師個人知識素養［6］。在上述觀點中，大外取消論當然失之過激，英語作為一門最重要的國際語言，在大學教育中不可能不得到體現，即使有部分學生學得已經很好，但并不具有普遍性，很多學生的英語理解和運用能力遠沒有達到應有的水平。試想，漢語作為本土語言，大學里仍然作為必修課，何況一門我們并沒有深入學習的外語。正確的做法應該是適當調整課程的配置，糾正大學外語課程可能擠占專業學習的問題。同樣地，專業英語論也不完全可靠，一則基礎英語不能忽視，另外專業英語并不是英語教學的特長。通識英語課似乎要好一點，但是通識課在我國的尷尬狀況，不從體制上做深刻地調整，改成通識課之后，就會變成可學可不學的“雞肋”課程，無助于學生英語能力的提高。至于其他的細枝末節的改革，教師水平，教學方法等等，就更是老調重彈了。

總之，上述的幾種改革思路，均沒有跳開英語教學的小圈圈，我們稱之為“單邊行動”。它們的確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解決學生學習興趣和學習動機問題，不過在筆者看來，如果不整體調整現行高等教育的體制，大學英語教學方法再變，也只能是零敲碎打、旁敲側擊，達不到有效解決現存問題的目的。筆者認為以下幾個方面必須作出重要的調整：一是提高選修課的比例，給學生自由選擇的空間和參與教學的權利；二是建立優勝劣汰的考核機制，讓學得好的得到好評，不合格的必須重修；三是健全教育教學評價體系，讓教學在教師評價中占據更重要的地位。下面分述之。

二、廣設英語類通識選修課

首先，筆者認為，給學生選擇權是提高學生學習興趣的關鍵舉措。以大學英語教學而言，學生之所以對學習沒有興趣，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們沒有選擇課程的權利，大外課程過于單一、沒有變化［3］。如果我們開出大量形式各異、領域廣泛、深淺不同的課程，讓學生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學習的興趣一定能大幅提高。比如海峽對岸的臺灣大學，他們的英文課，除了全校的必修課——英語文法、英語聽力、英語表達、進階英語之外，還開設了大量的選修課，比如莎士比亞選讀、美國現實主義小說、十九世紀英國文學等［7］。說是選修，也有必修的成分，這關系到當今世界通行的通識教育制度。全校必修課也叫共同必修課，除英語課外，還包括中文、歷史、公民教育等，在這一點上筆者贊同國內大學不應該忽視母語教學的觀點，大學同樣應該提高母語閱讀和寫作的能力，提高類似的共同必修課和通識選修課的形式，著力加大這方面的教育投入。

臺灣大學的課程設置，與許多西方大學一樣，分為通識課和專業課2大類，大學前2年學通識課，直到大三、大四才進入專業課學習，這與我國高等教育過早學習專業大不相同。通識教育是一種“完人”教育，意思是培養全面發展的完整人格的人［8］。所以臺大的通識課程一共分了8大類：文學與藝術、歷史思維、世界文明、公民意識與社會分析、量化分析與數學素養、物質科學、生命科學，與英語相關的內容就有10余種，可謂五花八門、名目繁多。這么多課程當然不是全部要學，每個學生只要在每一大類中選出一兩門課修完學分就可以了。在一兩百門課里面選出10來門，要找到自己感興趣課程的幾率自然大了很多。

關于這一點束定芳教授已有類似的設想，他主張英語類大學課程可分為3個板塊：英語技能訓練（聽說讀寫）、人文通識課程、專業學習和研究方法課程。前2類課程由英語教師開設，后一類可由專業或英語教師開設或合作開設［9］。束教授的觀點在國內很有代表性，獲得了許多研究者的支持，王哲更是直接主張大學外語通識教育改革［10］。然而國內所謂的通識教育還存在諸多問題，這些問題不解決，開設再多的選修課都無濟于事。第一，通識教育并沒有全面鋪開，只有個別學校，像浙江大學、復旦大學、中山大學等重點院校在嘗試，而且也還是通過實驗班的形式在嘗試。第二，不僅是大學教育，其實從高中階段開始我們的教育就已經偏離了通識教育理念，過早走上了專才培養的道路。第三，許多學校管理者有一個誤區，以為通識教育就是多開設幾門講座形式的、容易過關的選修課。

正確的做法，應該取消高中階段的文理分科，這一點早有人提出，在大學階段全面實施通識教育，將通識教育放到專業教育同等的，甚至更高的位置來看待，提高通識課程的深度、難度和考核嚴格程度，下文將專門討論。只有這樣，包括外語類課程在內的通識課程才能夠真正發揮促進學生全面發展的目的。也只有到這個時候，高校才可以嘗試開設各種各樣的英語通識教育選修課，如英語閱讀、英語寫作、英語會話、英語演講、影視英語、報刊英語、莎士比亞、奧斯汀、海明威、法學英語、生物英語、經濟英語等等。

三、激活大學生淘汰退出機制

以上第1點是從吸引力方面增進學習效率，第2項措施——淘汰機制則是從推動力方面改善學習效果。在美國，許多學校都保持高淘汰率，據說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本科生畢業率在48%左右，加州大學爾灣分校為45%左右；國內很多大學雖然表面上制定了很高的教育目標和畢業條件，現實中卻缺少嚴格的淘汰機制，連清華、北大這樣的頂尖高校，淘汰率僅在5%～8%左右［11］。就大學英語課而言，淘汰率就非常的低。在大多數學校里，教師為保證學生過關，常會劃定“復習范圍”，甚至透露部分考題。教學管理者制定的政策更有“放水”之嫌：學生考不過去，無需重修，只需補考一下；如果補考還是不過，也不要緊，畢業前夕還有一次“清考”，把以前沒有考過的科目全部重考一遍。古人講治國安邦、講社會教化都重視“賞罰并行”，如今只有賞，沒有罰，還要提高學習的效率豈不是空談？

有人會說大學管理者這么做，其初衷是擔心學生畢不了業，影響學生一生發展。這種擔心是必要的，不過我們可以設置彈性學制，4年不能畢業學5年，5年不行學6年，還可以借鑒國外的做法，設立轉學機制，讓學生帶著已經獲得的學分，進入其他類型的學校繼續深造，在那個學校里他或許會順利畢業［12］?？偠灾瑢W生的利益不是放松管理的理由。不過學校放松管理不一定全是出于為學生著想，他們更擔心的可能是畢業率過低影響學校招生。的確，在一個缺乏客觀公正的高校評價機制和公平合理的競爭機制的環境中，緊抓學生素質培養，實行寬進嚴出政策，恐怕不受其利，反受其害，學校被淘汰出局也未可知，這就是劣幣驅逐良幣的道理了。可是長遠來看，放松要求、隨意放行對于其他學習者是不公平的，更影響教學目標的實現，挫傷教師的教學自主，降低教學的效率，最終損害的還是整個中國高等教育的生存。前些年傳說國外某高校校長吐槽中國高等教育是一個“笑話”，還不值得警惕嗎？

正確的做法，筆者以為應該最大可能地強化高校之間的相互競爭，具體有2條：第一是取消高校等級差異，破除集中錄取制度，實現自主招生，自由申請。當前國內高校分為985、211、一本、二本、三本和高職高專，高考錄取時按上述順序分批次錄取，這雖然也有競爭，誰能成為重點院校，誰能在第一批次錄取，也是考評的結果，但這種考評是在政府主導下進行的，并不見得反映社會需要，而且這種考評缺乏退出機制，高校一旦進入某一等級之后，便可以坐享其成、高枕無憂，失去了永續競爭的動力。如果打破這種行政主導的等級排序，讓高校在教育“市場”中自由競爭，接受教育者及整個社會的評價和選擇，它們便不可能不愛惜自己的聲譽、提高自己的能力、加強自己的管理，那種只唯上、不顧下的毛病便可能徹底改變。

有人會說做到這一點太難了，其實也未必，《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已經提出“按照有利于科學選拔人才、促進學生健康發展、維護社會公平的原則，探索招生與考試相對分離的辦法，政府宏觀管理，專業機構組織實施，學校依法自主招生，學生多次選擇，逐步形成分類考試、綜合評價、多元錄取的考試招生制度”（三十四條）。競爭機制形成后，高校就會主動重視教學管理，學生學習動力強了，外語教學肯定也會從中受益。

促進高校相互競爭的第二條措施，是鼓勵社會機構參與高校教育水平的監測和評估。目前社會化的評價制度已有一些機構在做，比如每年都會發布的國內的大學排行榜，這是正確的方向，不過評價過程中還應該避免行政干預、徇私舞弊等情況，而且這樣的排行不妨多建幾個，從而達到相互競爭、公正合理的程度。對此，上文提及的《綱要》也已規劃“推進專業評價。鼓勵專門機構和社會中介機構對高校學科、專業、課程等水平和質量進行評估。建立科學、規范的評估制度。探索與國際高水平教育評價機構合作，形成中國特色學校評價模式。建立高等學校質量年度報告發布制度。”（四十條）

這都是高等教育改革的正確方向，倘若《綱要》的精神切實得到落實，學校就敢于加強管理，教師就能夠合理地評價學生，學生的學習動力和學習興趣也會相應提高。

四、提高教學在學術評價體系中的地位

當然如同許多研究者指出的，我國大學的學術評價制度，也是制約教學質量提高、教學資源優化配置的一個重要因素［13］，這是本文要提到的第3點。現今中國的大學管理，一是行政化，二是數量化。2者皆是大學教育，包括英語教育各種弊端的始作俑者。行政化短期內似乎尚難解決，此處暫且不提，主要說后者。今天大部分內地學校，都將教師的考評，與硬性的論文指標、課題指標捆綁起來，沒有申請課題，沒有發表論文，特別是沒有重量級的論文，是不可能晉升職稱的，至于教師在教學上的成就，已擺在次之又次的地位。

這種評價方法是繼行政評價、同行評價、指標量化評價之后，于上世紀90年代后期興起的一種新模式，學術上也被稱為科研計量評價［14］?？陀^地說，這一評價模式比起以往在教師考評和晉升上，只憑主觀臆斷、不講硬性指標的做法，的確先進了不少。90年代以前評職稱只看工作年限鬧出的許多笑話，比如食堂“大師傅”被評為高級工程師，也是應該避免的?？蒲杏嬃吭u價打破論資排輩、暗箱操作，倡導賞罰分明，合理分配，頗為合乎國際教育管理理念。

然而在當下中國的環境中，過分看重科研數量、論文等級，也會走向另一個極端。原因是中國目前還沒有建立起公平、公正的科研論文評價制度。一是期刊制度并不完善，許多期刊仍然存在著人情稿、名氣稿、交易稿。二是太重視論文數量和級別，是將科研水平的評價完全置于期刊審稿者的手上，忽視整個學術共同體的評價。更為嚴重的是，唯科研是舉的評價機制，將教學能力、教學貢獻大大忽略了。加之國內高校普遍缺乏學生參與學校管理的機制，教師對待教學、對待學生的態度，就變成能糊弄就糊弄，能對付就對付，極端情況下還有利用、剝削、侵害學生的現象，比如最近頗受指責的廈大“誘奸門”事件。對待如此行事的教師，學生無可奈何，只能以學習上馬馬虎虎，敷衍了事來應對了。當然在這種背景下，受害的不僅是大學英語課，其他所有課程的教學都將面臨困難。

那么，如何改變這種情況呢？筆者認為糾偏措施至少包括以下幾條：首先是健全科研成果的專家評價機制，特別要加強專家評價的客觀公正性；其次是建立學生參與高校管理的機制，讓學生在課程設置、教師聘任、師生考核中占據一定的地位；再次，將教學評價數據化、可操作化，提高它們在學校評價中的地位，不過與之相配套，還應適當減少教師的工作量，讓他們既有時間抓教學，又有余暇做科研。

五、結語

如今大學英語的諸多弊病，不單是大學英語教學本身的過錯，英語教學方法的改進雖不可或缺，但整個教育、教學管理體制更應該為此負責。如果今天通行的大學教育體制不變，大學英語教學上任何改革都難以產生積極的效果。正因為此，大外教改的主事者千萬要詳細調查、慎重思考，切勿憑一己之見輕言改革。

［1］馬暉.高考改革大幕開啟：英語考試變革爭議［N］.二十一世紀經濟報道，2013-12-10.

［2］鄭若玲.高考英語改革要避免一刀切［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01-24.

［3］束定芳.對接國家發展戰略，培養國際化人才——新時期下大學英語教學改革與重新定位思考［J］.外語學刊，2013（6）：90-96.

［4］蔡基剛.后大學英語教改依據與對策研究［J］.外語電化教學，2010（3）：3-12.

［5］丁仁侖，戴煒棟.高校大學英語改革的定位思考［J］.外語界，2013（2）：17-23.

［6］王守仁，王海嘯.我國大學英語教學現狀調查及大學英語教學改革與發展方向［J］.中國外語，2011（5）：4-17.

［7］臺大課程地圖［EB/OL］.http：//coursemap.aca.ntu.edu.tw/course＿map＿all/index.php.htm，2014-09-29.

［8］劉鐵芳.大學通識教育的意蘊及其可能性［J］.高等教育研究，2012（7）：1-5.

［9］束定芳.大學英語教學改革之目標與方向［J］.東北師范大學學報，2012（1）：87-89.

［10］王哲，李軍軍.大學外語通識教育改革探索［J］.外語電化教學，2010（5）：3-8.

［11］王樂.國內名校實行高淘汰率，可能嗎？［N］.文匯報，2009-12-10.

［12］熊丙奇.大學需要建立自由轉學制度［N］.新京報，2008-05-06.

［13］曾曉娟，宋兆杰.高校學術評價存在的若干問題與對策分析［J］.科技管理研究，2012（15）：150-154.

［14］張國春.借鑒國際科研計量評價方法，構建新的人文學科科研評價體系［J］.社會科學管理與評論，2001（1）：2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