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60年代至20世紀40年代美日在爭奪中國過程中的勾結、矛盾及其對中國的影響①

潘云成

(安徽大學 歷史系,安徽合肥230039)

一

19世紀六七十年代,美日勾結侵略中國臺灣和鄰邦琉球,使中國東南海疆出現危機。

臺灣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臺灣本島、澎湖列島以及其他若干附屬島嶼,包括釣魚島在內,歷來就是中國人民休養生息、開墾種植的地方。[1](P226)那里物產豐富,戰略地位重要。到了近代,隨著西方殖民主義者的東來,臺灣就成了他們企圖霸占的首要地方。

從19世紀四五十年代開始,美國就把臺灣作為它在遠東侵略的重點。1867年,美國船羅佛號在臺灣海面失事,七名水手在臺灣遇害,美國政府竟以此為借口,公然派遣海軍上將培爾率領兩艘軍艦、陸戰隊181人,在臺灣南部登陸,臺灣人民奮起反抗,打死美軍頭目,挫敗了美國武裝侵臺的企圖。此后,美國由于忙于解決國內矛盾,海軍力量也不足,就轉而采取慫恿和支持日本侵略臺灣的做法。這樣在70年代侵略臺灣的問題上,就出現了美日勾結、聯合行動的局面。

1871年12月,琉球有一只裝載六十六人的漁船在海上遇到了颶風,漂流到了臺灣東岸,船上漁民和臺灣當地居民牡丹社發生了沖突,五十四名琉球漁民被殺害。[1](P227)琉球本是中國東南海面上的一個島國,這個事件本屬清廷和琉球之間的事情。[1](P227)但是,日本為了侵占臺灣,乘機歪曲事情真相,把琉球漁民稱作日本管屬之民,向清廷抗議,并揚言出兵“討伐”。美國支持日本侵臺。美國駐日公使德朗推薦美國駐廈門領事李仙得向日本外務卿副島提供臺灣的有關情報,李仙得還接受遏日本聘請擔任外務顧問,積極為日本侵臺出謀劃策。1874年5月,日本在美國的支持和挑唆下,派陸軍中將西鄉從道率兵在臺灣南部登陸,由美國供給軍火,并派船運送日軍。美國還派海軍少將凱塞爾和陸軍中尉華生助日軍作戰。臺灣人民憑借有利地形,手握原始武器,浴血奮戰,重創日軍。這時,清政府一面向日本提出抗議,一面派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楨率兵援臺,加強海防。[2](P175)日本見軍事上不能取勝,就謀求外交解決。美、英公使乘機出面“調停”,竭力袒護遏日本,向中國施壓。在美、英等國公使的壓力下,清政府被迫同日本在北京訂立了《臺事專條》,承認日本侵臺是“保民義舉”,承認琉球被害之民為日本“難民”,日本據此辯稱清政府已經承認琉球為日本的屬國,這就為日本吞并琉球埋下了伏筆。1879年3月8日,日本公然出兵占領琉球,改為沖繩縣,使中國東南海疆的危機進一步加深了

二

1900年,美、日均參加了侵華戰爭,與其它帝國主義國家共同強迫清政府簽訂了《辛丑條約》,使中國完全陷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19世紀末,中國爆發了以反洋排外為宗旨的義和團運動。義和團運動興起后,美日等八個帝國主義列強為了鎮壓中國人民的反帝愛國運動,于1900年6月聯合出兵大舉侵略中國,史稱“八國聯軍侵華戰爭”。八國侵略軍在大沽登陸,先后攻占天津、北京,燒殺搶劫,無惡不作,使中國人民的生命財產遭受重大損失。1901年9月7日,美、日等列強又迫使清政府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辛丑條約》是中國近代史上賠款數目最龐大、主權喪失最嚴重的不平等條約。它給中華民族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巨額賠款以及除田賦之外上的所有稅收,均被列強控制,使中國經濟陷入崩潰之境地。[3](P12)各國在中國駐軍,北京城完全處于外國軍隊的武裝監視之下。[3](P12)帝國主義列強從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對中國進行嚴酷的控制和勒索。中國只是形式上的還保留獨立國家的名義,實際上已成為由帝國主義列強共同支配的半殖民地。[4](P105)總之,《辛丑條約》的簽訂,標志著中國完全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三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利用列強無暇東顧的機會,派兵侵占了中國的青島和膠濟鐵路沿線,奪取德國在山東的侵略利益。接著又向袁世凱提出了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日美矛盾日益尖銳。1917年上半年日美兩國圍繞中國參戰問題而爆發的“府院之爭”,導致了“張勛復辟”事件的發生。

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帝國主義各國開始了重新瓜分殖民地的戰爭,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形勢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大戰爆發后,歐洲各帝國主義國家因忙于在戰場上互相廝殺,無暇東顧,暫時放松了對中國的侵略。日本因沒有卷入歐洲的戰爭,同時憑借著鄰近中國的便利條件,大肆對中國進行侵略擴張。日本本來參加英、法、俄一方,也向德、奧宣戰,但它并不派兵到歐洲戰場去,而是在英國海陸軍支持下,在中國的山東半島登陸,進攻德國侵占下的青島和膠濟鐵路沿線,奪取德國在山東的侵略利益。接著,日本又向袁世凱提出了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企圖排擠其他帝國主義國家的在華勢力,把整個中國變為它的獨占殖民地,并進而在遠東建立霸權統治。當時,只有美國因參戰最遲,是在遠東有力量和日本對抗的大國。美國對華貿易,1913年為 35,427,198海關兩,至1917年即達 60,960,777海關兩,增長近一倍。[5](P118)自 1914年至1918年,歐洲列強各國對華輸出普遍下降,而日美兩國卻迅速上升。在中國輸入總額中,日本所占比例由20.7%猛增至38.9%;美國由8.8%上升至13%。[6]雙方都力求在華加強自己的壟斷地位,排斥和打擊對方,結果使已有的矛盾日益尖銳。如1914年當時對德宣戰之際,美國立即于8月21日照會日本政府說:“若在中國內地發生騷亂,為恢復其秩序,日本或其他諸國采取必要的措施時,希望日本政府在考慮此問題時,務必于其決定行動之前,和美國政府協商。”[7](P208)1915年日本向中國提出“二十一條”并以武力脅迫袁世凱接受時,美國又于5月13日照會日本政府,聲明:“美國對于中日兩國政府間已經締結或行將締結的任何協定或約定,凡有損美國及其在華公民的條約權利,或中華民國之政治或領土完整,或通稱為門戶開放政策的國際對華政策,一概不能承認。”[8](P467)這些均說明美國力圖阻止或牽制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取得獨占的特權,以維護在華的侵略利益。正如列寧1916年所指出的那樣:“瓜分中國才剛剛開始,日美等國爭奪中國的斗爭,一天比一天激烈。”[9](P252)這一斗爭,在袁世凱死后,日趨激烈。1917年上半年日美兩國圍繞中國參戰問題而爆發的“府院之爭”,更是雙方在華激烈爭奪的一種反應。

袁世凱死后,黎元洪繼任大總統,但實權操縱在國務總理兼陸軍總長段祺瑞手里。缺少軍事實力的黎元洪不甘心掛名總統,在美、英支持下與以日本為靠山的段祺瑞抗衡。雙方的斗爭以1917年春的“參戰”問題公開化。日本積極慫恿段祺瑞下令對德作戰,目的是通過提供戰爭借款加強對中國的控制,段祺瑞也想以參戰為名,借款練兵,擴大皖系實力。美國原支持中國參戰,但當發現日本通過支持段參戰將掌握對中國的控制權,并危及美對華控制時,便轉而支持黎元洪反對參戰。段祺瑞企圖強迫國會通過宣戰案未遂后,便召集親信到京開“督軍團會”,逼迫黎元洪解散國會,黎元洪則下令免除段的職務。段祺瑞離京去津,通電各省武裝倒黎。因一方為總統府,一方為國務院,故稱為“府院之爭”,實際上反映了當時美、英與日本帝國主義之間在中國的斗爭。“府院之爭”不僅造成了當時中國政局的動蕩不穩定,而且還導致了民初再次復辟帝制事件——張勛復辟的發生,使民國共和政體又一次面臨被傾覆的危險。

四

日美的爭奪與勾結——《藍辛—石井協定》的簽訂,導致了日本控制中國東北,暫時獨霸中國的局面。

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美日矛盾日益突出。從1899年美國國務卿海約翰正式向各國提出對華實行“門戶開放”原則以來,這一原則就成了美國對華政策的基石。但是當時正憑借軍事力量積極向外擴張的日本并不打算遵循此項原則。20世紀初,日本在英日同盟的支持下,通過對俄戰爭的勝利,不僅最終吞并了朝鮮,而且把中國東北變成了它的勢力范圍。一戰爆發不久,日本又乘機侵占了山東,提出旨在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山東問題換文、《中日共同防敵協定》、西原大借款等等,形成一種獨占中國的態勢。這引起了美國的不滿,導致了美國與日本的矛盾進一步加深。盡管美國深知日本的行為與“門戶開放”政策完全相背,也曾對此提出過強烈譴責,但那時美國已參加一戰,無力與日本爭奪中國,愿意與日本在中國問題上暫時妥協。1917年11月2日,美國國務卿藍辛與日本外務相石井菊次郎在華盛頓簽訂《藍辛—石井協定》,美國政府承認日本在中國,特別在中國之與日本屬地接壤的部分,有特殊利益”。日本承認美國提出的對華“門戶開放”和和“在華工商業機會均等的原則”。[8](P468)《藍辛—石井協定》是日美在一戰期間,雙方在華經過激烈爭奪之后暫時妥協的產物,為日本進一步侵略中國提供了條件。表面上看兩國在華維持了暫時均勢,但其結果卻導致了日本控制中國東北,暫時獨霸中國的局面。

五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日、美兩國以更加激烈的爭奪,取代了戰時的抑制日本在華擴張,并迫使日本讓步所采取的措施。特別是在華盛頓會議上,美國為了抵制日本獨霸中國,迫使日本歸還膠州灣,并簽訂了九國公約使中國又恢復到幾個帝國主義大國共同支配的局面。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乘其他列強在歐洲忙于戰爭的機會,大力向中國擴張勢力,在成了日本在中國的獨占狀態。巴黎和會承認日本在中國的特殊權利,鞏固了它在中國的地位。日本的這種獨霸優勢,加劇了列強間、尤其是日美之間的利害沖突。大戰期間,美國就已成為日本爭奪中國的主要對手。戰后,由于它在戰爭中發了橫財,積極實力膨脹,從站前的債務國變為世界最大的債權國。1921年,美國的黃金儲備為世界黃金儲備地40%,并大力擴充了海軍力量,積極擴展其在亞太地區的勢力。[10](P411)經濟和軍事實力的優勢,使美國不能容忍日本獨霸中國。大戰結束時,美國向英、法、日三國提議組織四國借款團,由該團共同承攬中國的一切政治和經濟借款。美國的目的是壓制日本的在華勢力和由它來控制中國。[11](P57)經過一番斗爭,新四國銀行團于1920年10月在紐約正式成立,美國在銀行團中占著優勢。中國人民強烈反對新四國銀行團。上海和北京各界及學生團體等,紛紛發出函電,反對銀行團對中國投資,反對北京政府向銀行團借款。[11](P57)由于中國人民的反對,同時由于四國之間,尤其是美日之間存在著尖銳的矛盾,而當時北京政府中親日派的勢力比較大,使銀行團無法進行工作,美國未能達到預期的侵略目的。[11](P57)于是,美國轉而謀求召開國際會議,通過外交手段來打破日本獨霸中國的格局。

1921年11月到1922年2月,在美國建議下,美、日、英、法、意、中等九國會議在華盛頓舉行。由于“二十一條”侵犯了美國在華利益,美國借機逼日本讓步,日本不得不放棄條約中的部分條款。在美英的壓力下,日本與中國就山東懸案進行了直接交涉,被迫于1922年2月4日于中國簽訂了《中日解決山東懸案條約及附約》。該條約規定日軍撤出山東,將侵占的膠州德國舊租借地交還中國,同時又規定中國必須將該區域全部開為商埠,準許外國人在該區域自由居住、經營工商及其他職業。日本侵占的膠濟鐵路,由中國出資贖回。

華盛頓會議期間,美國等國無視中國的正當要求,操縱會議簽訂了繼續損害中國主權的《九國關于中國事件應適用各原則及政策之條約》,即“九國公約”。該條約名義上“尊重中國之主權與獨立,及領土與行政之完整”,卻又規定“維持各國在中國全境之商務實業機會均等之原則”,任何一國“不得因中國狀況,乘機營謀特別權力”等。這是美國圖謀擴張在華侵略勢力的一個勝利。九國公約的簽訂,打破了日本在中國的獨占狀態,“又使中國回復到幾個帝國主義國家共同支配的局面”[12](P143),這是第一世界大戰后中國形勢的重大變化,對中國人民以后的革命斗爭和對外關系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六

從“九一八事變”到抗日戰爭勝利這一時期,日本步步侵華,迫使南京國民政府簽訂諸如《塘沽協定》、《何梅協定》等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直接侵占中國大片領土,再次形成獨霸中國的局面。面對日本的侵華,美國采取既縱容又遏制的兩面政策。美國的這種兩面政策,對中國的對內對外政策產生了重要影響。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不到半年日本侵占了中國東北三省。對日本的侵略行徑,美國采取了綏靖政策,袒護和縱容日本。一方面希望借日本之手消滅中國人民的革命力量,另一方面企圖用犧牲中國的辦法緩和同日本的矛盾,并把日本帝國主義這股禍水引向蘇聯。但日本占領東北后并未攻擊蘇聯,而是發動了全面的侵華戰爭。日本企圖吞并全中國的侵略計劃與美國縱容日本侵略行徑的初衷背道而馳。特別是1935年的華北事變以后,日本不僅從政治上和軍事上加強對中國華北的侵略和控制,而且還在經濟上進行大肆擴張和掠奪活動,嚴重地損害了英美在華利益。英美害怕日本獨占中國,排斥在華英美勢力,[13](P58)對日本逐漸由開始的偏袒和遷就轉向遏制。當日本策動華北“自治運動”時,美國表示反對,美國國務卿赫爾發表聲明:“美國對于華北自治運動不能熟視無睹”,并且與南京政府簽訂了各項經濟技術協定,表示要積極支持南京政府抵制日本。1936年5月,國民政府同美國訂立“白銀協定”,使“法幣”與美元發生聯系。這樣,美國與日本之間的矛盾逐漸尖銳起來,因而促進了國民黨內部英美派與親日派的分化。

1937年,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尤其是對上海的進攻,直接威脅了美國在華利益。因此,美國希望南京國民政府對日本的侵略進行一定的抵抗,拖住日本,借以削弱爭霸的對手,以便維持和恢復其在中國的經濟地位。基于這種考慮,美國隊日本的侵略行徑作了某些譴責和限制,對中國作了道義上的支持和有限的援助。[14](P209)美國采取的這種制日援華政策進一步促成了以蔣介石為首的南京國民政府由不抵抗到開始對抗到全面抗戰政策的形成。

1938年10月后,美日矛盾進一步激化。1938年12月22日,日本首相向中國公開提出“中日親善”、“共同防共”和“經濟合作”三項原則,并希望中國參加“東亞新秩序”。12月30日,美國政府發表聲明拒絕以“東亞新秩序”來取代“門戶開放”,并暗示美國將用實際行動維護美國在華利益。1939年7月27日,美國廢除1911年2月美日兩國簽訂的《美日商約》,解除了對日禁運的法律障礙。1940年7月25日,羅斯福宣布對航空燃料、潤滑油和廢鋼鐵等物品的出口實行許可證制,打擊了日本從1939年開始的加緊儲備進口戰略物資的計劃。1940年9月25日,美國又宣布對日本進行徹底的禁運廢鐵。1941年7月,日本確立奪取東南亞的基本方針,要建立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并與7月24日占領了印度支那。日本對東南亞的侵略,直接威脅美國在太平洋的利益,美國立即做出了更加強硬反應。7月26日,美國宣布凍結日本在美國的全部資產,從而實際上斷絕了對日貿易。[15](P441)8月1日,美國事實上實施了包括石油在內的對日全面禁運。日本資源短缺,石油80%以上依靠進口。[16](P360)美國所采取的石油禁運措施對日本是一個致命打擊,日本決心對美開戰。1941年12月7日,日本向珍珠港的美國太平洋艦隊發動突然襲擊,太平洋戰爭隨即爆發,美日矛盾公開化,美國開始參戰。這時的美國不僅希望中國戰場牽制日本的大部分兵力,減少在太平洋戰場的壓力,而且也希望樹立一個強大的親美的中國,以便在戰后與蘇聯抗衡,于是就更加從物質上和經濟上實際援助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在這種情況下,蔣介石一方面公開對日宣戰,加入世界反法西斯統一戰線,使中國的抗日戰爭從此擺脫孤軍對日作戰的境地。另一方面,利用美援,拼命增加國民黨的實力,以便在戰后繼續經營其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的獨裁統治,徹底消滅共產黨及其人民革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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