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20世紀初期延邊地區的海關與關稅問題

劉創業

(延邊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吉林 延吉133002)

在鴉片戰爭以前,中國的海關是為清朝統治者服務的,最主要的職責是監督外國商人。它的各種方針政策都是按照清朝統治階級的意愿來設置的。但是,由于當時的關政不修以及賄賂公行,清朝的海關還是很腐敗的,盡管如此,鴉片戰爭以前中國的海關還是獨立的。以鴉片戰爭為起點,中國開始由獨立的封建社會轉化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國海關開始依附于外國資本主義,逐步喪失它的獨立性。[1](P2)

一、20世紀初期延邊地區的海關

1858年,沙俄以武力威逼清政府簽訂了中俄《璦琿條約》、《北京條約》,沙俄勢力逐步擴展到吉林省境內。在東北大片領土被沙俄割占的同時,日本帝國主義列強也加緊了對中國東北的入侵和瓜分。1905年和1909年,中日先后簽訂了《東三省事宜條約》、《圖們江中韓邊務條款》。根據中俄、中日這一系列侵略條約,清政府被迫在圖們江下游開設通商口岸,對沙俄、朝鮮開展邊境貿易。

1909年12月27日(宣統元年十一月十五日),清政府在當時中朝、中俄三國交界的琿春設立了吉林省歷史上的第一個海關機構——琿春總關,委派英國人賀倫德任稅務司,直接掌管海關的關稅權和行政管理權。隨即又在延邊龍井村設立了隸屬于琿春總關的龍井村分關,受總稅務司管轄。當時稱為“琿延二關”,主要業務是對進出中俄、中朝邊境的貨物進行監管和征稅。此時期的海關由于一切重要制度都是建立在不平等條約基礎上,故海關的性質是半殖民地的性質。

俄國十月革命后,中俄邊境被封鎖,琿春口岸的中俄邊境貿易中斷。1924年,天圖鐵路建成并開通,龍井村的對外貿易興盛起來,商貿中心由琿春轉向龍井村。1924年8月1日,總關由琿春遷移至龍井村。此時,雖經1911年的辛亥革命,結束了中國的封建專制時代,但北洋軍閥政府對外繼續投靠帝國主義。這一時期的海關置于同外交部、財政部有密切聯系的稅務處的管轄之下,稅務處通過總稅務司直接控制各地海關稅務司,同時直接給各地海關監督下命令。各地海關稅務司由總稅務司任命,均由外國人擔任。海關監督由當地地方長官兼任。稅務司和海關監督形式上是并行同僚關系,實質上稅務司掌管稅務大權,是海關的主要負責人,海關監督不過是一個體面的傀儡而已。[2](P1)

20世紀30年代以前延邊地區海關各監督及稅務司情況[2](P14-15)如下表1。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東北淪陷。日本帝國主義為達到進一步掠奪東北人民財富的目的,先從封鎖海關稅收入手,將累積各銀行的關稅強行剝奪,最后以高壓手段驅逐稅務司,強行接收各海關。1932年6月29日,日本軍官宮本原槌帶領士兵,把四挺機槍架在龍井村總關門前,逼迫稅務司華樂士交權,用武力接受了琿、延兩關,廢海關之名,仿效日本,改稱“稅關”。自長圖、牡圖鐵路與朝鮮鐵路接軌后,圖們成為東北東部與北部對朝、日交通和貿易的要沖。1933年8月,日偽在圖們設立了圖們稅關。1935年將龍井村稅關和琿春稅關劃歸圖們稅關管轄,總關從龍井村遷移到圖們。

20世紀20年代延邊地區的海關與當時中國其他地方的海關一樣,都有著一致的相似性,那就是“國際性”。琿春海關從第一任稅務司賀倫德到最后一任稅務司華樂士,完全都是由外國人擔任,并且稅務司是海關的實際負責人。外國人擔任延邊地區的海關稅務司,其最直接的結果就是,通過貿易得來的關稅并不能夠為中國人自己支配,也不能夠用來發展自己的經濟、軍事等近代工業。

表1 20世紀30年代以前琿延兩關各監督、稅務司任期表

二、20世紀初期延邊地區的關稅問題

近代海關設置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關稅的問題,而近代資本主義各國的關稅也成為各國財政的重要來源。中國在西方列強的武力威脅下,清政府被迫在1858年的《中英天津條約》中接受了他們提出的“值百抽五”的稅則:[3](P118)凡進、出口各貨,除了免稅貨品之外,均“應核估時價,照值百抽五例征稅”[4](P99)自此之后,“值百抽五”的稅則固定了下來,并且后來根據1899年美國提出的“門戶開放,利益均沾”原則,幾乎各國都能享受到“值百抽五”的稅率。

日本控制朝鮮及東北南部之后,極力在該地區擴展經濟勢力,推行所謂的“滿韓聯絡”。1905年中日會議東三省事宜時,在附約第十一款中規定:“滿韓交界陸路通商,彼此應按照相待最優國之例辦理”。此后,日本政府屢次向中國政府要求這種特權,并援引1896年中東鐵路公司合同,第十款關于減稅三分之一的規定,要求取得同等待遇。[5](P510)1896年《中俄東省鐵路公司合同》第十款規定:“凡有貨物、行李,由俄國經此鐵路仍入俄國地界者,免納一切稅厘。惟此項貨物,除隨身行李外,該公司應另裝車輛,在入中國邊界之時,由該處稅關封固。至出境時,仍由稅關查明所有封記并未折動,方準放行。如查出中途私拆開,應將該貨入官。至貨物由俄國經此鐵路運往中國,或由中國經此鐵路運赴俄國者,應照各國通商稅則,分別交納進口正稅。惟此稅較之稅則所載之數減三分之一交納。若運往內地,仍應交納子口稅,即所完正稅之半。子稅完清后,凡遇關卡,概不重征。若不納子稅,則逢關納稅,過卡抽厘,中國應在此鐵路交界兩處,各設稅關”。[6](P71)此處所說的關稅屬于陸路關稅,而中國和朝鮮之間隔有鴨綠江,中國政府便以中朝之間貿易不屬于陸路貿易為由拒絕。及至1905年安奉鐵路通車和1912年鴨綠江橋建成后,日本認為滿、韓已經屬陸地聯通,于是再次提出要求要以陸路通商原則一體對待。當時袁氏政權為了鞏固其勢力,需要日本的幫助,便答應日本提出的條件,并于1913年5月派當時的總稅務司安格聯與日本的駐華公使伊集院簽訂了《朝鮮南滿往來運貨減稅試行辦法》,自此日本在東北地區獲得與俄國同樣的優待。

雖然日本在東北地區得到了與俄國相同的優待,但是,日本政府并不滿足。由于1917年中國對德宣戰的原因,協約國同意中國修訂進口稅。1918年在上海成立有中 、英 、法 、美 、俄 、日 、意 、丹 、荷 、挪 、葡萄牙 、比 、瑞典 、巴西14國參加的“修改進口稅則委員會”。修改稅則會議開了近一年,中國于1919年8月1日正式執行新海關稅則。新海關稅則將貨物分15類,508稅目。新稅則增加了稅則號列,即商品分類編號,便于準確及時清楚地報關納稅,這是舊稅則所沒有的,是一大進步。由于制定了貨物分等級標準,貨物分類更加合理科學。新稅則免稅品范圍與原來大致相同,增列了禁運品條款,即:鴉片煙、嬰粟子、莫啡鴉、安洛因、大麻等,除此之外,修改稅則委員會會議還規定在戰爭結束后的第二年修改此次稅則的全部或者部分條款。新稅則以1912-1916年的平均貨價為年度標準“牽算估價”。這是日本強迫“修改進口稅則委員會”采納的。這五年的平均貨價要低于1917年、1918年、1919年實際貨物價格,極不合理、極不公平。中國海關稅率雖有提高,但仍未達到切實值百抽五。1912-1917年中國海關稅率每年為:4%、3.98%、3.96%、3.6%、3.13%、2.89%。經算術平均計算,這六年平均稅率約為3.59%,比1901-1911年平均稅率3.55%增長0.04%,十分緩慢。1919年新稅則執行后,海關稅率為3.6%。[7](P14)其實,當時的“值百抽五”稅率在當時世界上已經是最低的了,修訂后的3.6%按常規來說,日本應該得以滿足。但是,由于日本政府為了把中國變成自己的工業消費品傾銷市場,日本政府并不滿足當時的3.6%關稅,這表明了帝國主義的日本對于中國貿易的嚴重不平等性和赤裸裸的壓榨關系。

1919年5月3日,中國政府又與日本政府就延邊往來運貨一事進行了換文。此項換文系由日本政府提起,日方向中方提出:經由延邊的滿韓陸路貿易,輸出、輸入關稅均應減輕三分之一。中國政府同意了日本的上述要求。[5](P510)由于前面已經有了《朝鮮南滿往來運貨減稅試行辦法》和《會議東三省事宜條約正約》附約中海關稅收減至三分之二的成文規定,中方只能接受日本的要求。有了這一次的換文,延邊地區的關稅由3.6%降低至3.3%,其數額之低可謂是“首屈一指”。

1921年 11 月,華盛頓會議開幕,美、英、法、日、意、中、比、荷、葡9國參加。中國政府代表為施肇基、顧維鈞、王寵惠、伍朝樞。“太平洋地區及遠東問題委員會”主要討論與中國有關的問題。中國關稅分股委員會專門研究中國關稅問題,從1921年11月到1922年1月共舉行六次會議[7](P16)。正式簽訂了《九國間關于中國關稅稅則之條約》[4](P221):“第一條,修改中國關稅,依據中國與各國所訂現行條約,使稅率適合于切實值買抽五”;“第二條,由特別會議立即設法,以便從速籌備廢除厘金”;“第三條,……附加稅一律按值百抽二點五,惟某種奢侈品據特別會議意見能負較大之增加尚不致有礙商務者,得將附加稅總額增加之,惟不得逾按值百抽五”;“第四條,中國進口貨海關稅表,按照第一條立即修改完竣,四年后應再行修正,俾能確保按值稅率與第二條中特別會議所定者相符”;“第六條,中國海陸各邊界劃一征收關稅之原則即予以承認”。這個條約提出了裁撤厘金和海陸邊界劃一征稅的原則,雖然也提出了切實值百抽五的原則,但是,只是在法律上這樣而已,而20世紀20年代的延邊地區的實際貿易中并沒有按此執行。直到1928年6北伐戰爭的勝利,中國形式上趨于統一,各國開始承認中國的關稅主權,同意修改簡則。這次修改后的進口關稅平均可以達到8.5%,自1929年2月1日起施行。延邊地區于1929年8月由延吉稅關監督、稅務司公署布告:“查進口稅則暫行章程業已由部分布備案,并抄發進口稅則暫行章程原條文令行各海關監督轉各該關稅務司遵照在案。茲抄發該項章程原條文令仰遵照辦理……奉此,合特布告中外商民人等一體知悉可也”[8](P85),至此,延邊地區從1929年8月起實行進口關稅新稅則。新稅則雖然已然提至平均8.5%,但是與當時其他歐美及日本國相比仍然很低。

20世紀20年代延邊地區的關稅大致是以“值百抽五”的稅率規定的,其琿春、龍井二關的關稅具體如下[9](P223):(一)經朝、俄兩國邊境運入中國的外國貨物,除免稅貨物外,一律按1903年定的《通商進口簡則》征收進口正稅。對稅則中未列名的貨物,依照海關的估價從價征收5%的進口正稅;(二)運往俄、朝兩國的中國貨物,除免稅貨物外,一律按1858年定的《通商出口稅則》征收5%的出口正稅;(三)已完稅的進口貨物,如在3年內照原樣退運出境,予以退稅;(四)已完進口正稅的外國貨物運銷內地,征收2.5%的入內地子口半稅;(五)國內地貨經內地運出口,征收2.5%的出口內地子口半稅;(六)往來國內各通商口岸的國內土貨征收2.5%的沿岸貿易稅。直到1930年5月中日兩國簽訂《關稅協定》,廢止了中日兩國陸路貿易的特惠制度,廢除經延邊進出貨物的減稅協定。從1931年起,對進口的日本貨物如棉紗、水泥、火柴、卷煙等征收統一稅。

20世紀20年代延邊地區的海關是延邊地區對外貿易的管理機構,但是,由于當時中國的半殖民地性質,當時延邊區區的海關管理人員同中國其他地方一樣,也是由外國人擔任。與其相對應的關稅,在日俄帝國主義的減稅要求下,屢次關稅,雖然名義是值百抽五,但是實際貿易過程中遠達不到這個標準,且分別以3.3%、3.6%的低關稅與日、俄時行貿易。也正因為延邊地區海關的半殖民地性質和難以想象的低關稅,才導致20世紀20年代延邊地區的國際貿易雖然貿易額一直增長,但是,貿易地位卻一直處于入超的狀態,體現了弱肉強食的帝國主義與半殖民地的中國之間貿易的嚴重不平等實質。

三、小結

正是因為如此,20世紀20年代延邊地區的國際貿易在其地位上一直處于入超地位,通過農業產品匯集的資本又在與資本主義工業品進行交換的過程中外流出去,形成了資本流失的現象。這是資本主義的日、俄兩國利用中國的低關稅優勢向中國傾銷工業消費品、進口延邊地區的原材料而形成的。技術含量較低的農產品或者農業加工品在與資本主義的工業消費品在競爭中一直處于劣勢。不僅如此,由于當時的延邊地區的海關稅務司是外國人,通過對外貿易獲得的關稅落在了外國人手中,中國人不能自由的支配,不能夠用貿易獲得的關稅來購買先進的外國設備,以提高本地區的生產力水平,以促進本地區經濟的發展。另外,由于當時的日、俄兩國向延邊輸出的大部分產品是工業消費品,除了少量的軍需用品外,生產資料極其有限,這也說明資本主義的日俄在與延邊地區的貿易,只是為了傾銷本國的產品,而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互通有無。日、俄用出售本國工業消費品的資本利用低關稅來進口延邊地區的農產品,使得延邊地區的農產品被強行編入資本主義市場當中,導致了在貿易的過程中延邊地區農產品的價格不能自主,而只能被世界資本主義市場價格擺布,不能根據自己的意愿來更新要出口的商品結構。20世紀20年代延邊地區的國際貿易就是在當時中國低關稅且海關大權不能自主、且工業不發達的情況下受世界資本主義市場擺布的一種具有掠奪性質的、不平等的、畸形的貿易現象,是半殖民地時期在外力作用下沒有完整主權的中國同資本主義所進行的一種不公平的農產品與工業品的貿易。這種繁榮的貿易景象只是暫時的,在九·一八事變日本完全占領東北之后,這種經濟就不存在了,而變成了帝國主義的日本控制下的統制經濟。

[1]陳詩啟.中國近代海關史問題初探[M].北京:中國展望出版社,1987.

[2]吉林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吉林省志·海關商檢志[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

[3]張九洲.“值百抽五”的稅率究竟何時確立[J].史學月刊,1996,(1).

[4]王鐵崖.中外舊約章匯編[G].北京:三聯書店,1962.

[5]步平,等.東北國際約章匯釋[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

[6]尹壽松.中日條約匯纂[G].上海:中華書局,1924.

[7]尉亞春.中國海關關稅稅率的變遷(1912-2001)[D].新疆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1.

[8]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檔案館.琿春貿易史料匯編[G].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檔案館,1994.

[9]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昔日延邊經濟[M].延吉:延邊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