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通
(宿遷學院 外語系,江蘇宿遷223800)
近年來,關于“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重建”的議題得到學術界越來越廣泛的關注。幾乎在人文和社會學科的每一個領域中,這一議題都以多重方式表現出來,并引發了一系列頗為激烈的學術爭論。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先后與西北大學、黑龍江大學聯合于2009年9月在西安舉辦了“第三屆中國社會科學前沿論壇”,接著于2010年8月在伊春舉辦了“第四屆中國社會科學前沿論壇”,這兩次論壇圍繞“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當代建構”這一話題展開討論。
與會代表從各自從事研究的研究領域角度出發闡述了各自的認識。復旦大學哲學學院吳曉明教授認為,中國學術話語體系之當代建構的核心之點在于:當今的學術話語如何能夠深入于我們的歷史性實踐所開啟的特定內容之中,從而使這樣的內容能夠被真正的思想所把捉,并能夠以學術的方式被課題化。吉林大學哲學基礎理論研究中心邴正教授認為,當代哲學主題與話語系統應隨文化發展的要求及時轉變,應從文化反思與批判入手,從建構具體的文化理念入手,從文化承傳與文化創新入手,探索新的民族精神。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史學研究所瞿林東教授認為,當代中國史學話語體系的建構,應在對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新的認識的基礎上,構架中國史學話語體系的“骨骼”;加強對中國史學遺產的研究,作為中國史學話語體系的重要資源;以廣闊的視野、開放的心胸和氣度,借鑒和吸收國外史學的積極成果,以充實和豐富中國史學話語體系。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理論與方法研究中心鄭杭生教授認為,中國社會學在大力推進社會學本土化,在創造學術話語、把握學術話語權方面,走過了從不自覺到自覺的長期探索之路。更好地掌握學術話語權,并在理論自覺基礎上達致學術話語權的制高點,這是中國社會學從世界學術格局邊陲走向中心的一條必由之路。武漢大學國際法研究所長江學者特聘教授曾令良認為,當代中國國際法學話語體系的構建,一方面要系統反映當代國際法、國際法學和國際法學話語體系的基本內容和本質特征;另一方面要全面、準確、及時地體現中國自1949年以來,尤其是改革開放30余年來,對國際法、國際法學和國際法學話語體系所做出的創造性貢獻。
雖然這些爭論目前還主要是圍繞一些具體而專門的學科內容來展開,但有關當代重建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議題本身卻正在逐漸顯示出某種更加深刻的東西。因此,有待進一步思索和追究的問題是:這一議題生成和展開的內在動因是什么?該議題提出了哪些思想任務?以及中國學術話語體系重建的可行途徑是什么?
文化覺醒是“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重建”這一議題生成和展開的深層內在動因。為什么說文化覺醒時中國學術話語體系重建的深層內在動因呢?簡言之,就是當今中國的人文和社會科學研究正試圖逐漸擺脫它對于外來學術話語框架的制約,并從而提出植根于自身文化土壤的學術話語,在此基礎上,促進中國文化傳統在新時代的重建。用柯林伍德的話來說,就是批判地脫離自身以外的權威,意味著它是“自我-授權的”。[1](P268)在歷史的發展進程中,學術話語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個民族的思想脈絡和精神足跡,它由一系列獨特的話語和符號體系構成,這些話語和符號體系具有自己的文化標志和傳承關系。話語并非指一般意義上的語言或談話,而是借用當代的話語分析理論的概念,專指文化意義建構的法則。這些法則是指在一定文化傳統、社會歷史和文化背景下所形成的思維、表達、溝通與解讀等方面的基本規則,是意義的建構方式和交流與創立知識的方式。[2](P335)說得更簡潔一點,話語就是指一定文化思維和言說的基本范疇和規則。但是這種文化思維和言說的基本范疇在20世紀之交遭遇了挑戰。當然,這種挑戰可能在明末清初、甚至更早時代便已發生,但直到20世紀初才真正觸及到中國文化及其學術研究基礎的結構性變革。20世紀之交,隨著西方對中國政治、經濟和文化滲透的進一步發展,大量西方話語與觀念不斷涌入中國,不斷造就著新的研究話題、思想潮流和學術規范,逐漸把中國學術研究納入到西方權力話語的體系和語境之中,這不僅逐漸擱置和淘汰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原話語,而且也使得中國學術逐漸失去了自己的地基和根性。在西方巨大優勢的沖擊下,中國文化喪失了原有的自信和從容,而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原話語的喪失導致了學術研究合理性和合法性的喪失。從而使得中國學術似化為某種無根的浮萍,不免將淪落為某種缺乏主體性、始終處于附庸地位、被闡釋和被論證的文化資源及對象。隨著近年來中國的迅速發展和西方發展模式導致的一系列弊端的體現,以及后現代主義文化多元化的趨勢下,中國和西方開始回過頭來重新審視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而中國的學術原話語的喪失使得中國文化在世界多元文化交流中只能在西方學術話語環境中進行,從而阻礙了中國文化價值的表達和傳播。
什么是文化自覺呢?我國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指出:“文化的生和死不同于生物的生和死,它有它自己的規律,它有它自己的基因,也就是它的種子,這種種子保留在里面。就像生物學里面要研究種子,要研究遺傳因子,那么,文化里面也要研究這個種子。怎么才能讓這個種子一直留存下去,并且要保持里面的健康基因?也就是文化既要在新的條件下發展,又要適合新的需要,這樣,生命才會有意義。沒有了這些就不行,種子就是生命的基礎,沒有了這種能延續下去的種子,生命也就不存在了。文化也是一樣,如果要脫離基礎,脫離了歷史和傳統,那也就發展不起來了。因此,歷史和傳統就是我們文化延續下去的根和種子。”[3](P308)所以,主動自覺地維護一種文化的歷史和傳統,并使之發揚光大是構成了文化自覺的第一個維度;厘清文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發展方向是第二個維度;在全球化的行為秩序和文化準則下,掌握中國文化存在的意義和中國要為和可能為世界的未來發展做出什么貢獻是文化自覺地第三個維度。
總之,“認知、理解和詮釋自己的民族文化歷史,聯系現實、尊重并吸收他種文化的經驗和長處,與他種文化共同建構新的文化語境,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文化自覺。”[4](P18)費孝通先生將此總結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
明確了中國學術話語體系重建的動因之后,接下來需要理清這一議題提出了哪些思想任務。因為文化自覺地根本目的是為了“加強文化轉型的自主能力,取得適應新環境、新時代文化選擇的自主地位”。只有充分認識自身文化,同時理解其它多種文化,才有可能在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確立自己的位置,經過自主的適應,和其他文化一起取長補短,共同建立一個有共同認可的基本秩序和一套各種文化能和平共處、各抒所長、聯手發展的共處守則。[1](P269)所以中國學術話語體系重建的目的就是為中國的學術研究提供合理性和合法性,從而向世界提供中國文化的智慧和財富,根據文化自覺的三個維度,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重建也有三重思想任務。認真梳理中國文化的歷史和傳統,明確中國原學術話語的意涵是中國學術話語體系重建的第一重思想任務;把握世界世界文化發展的未來方向,理清世界通用學術話語的意涵是第二重思想任務;在此基礎上,梳理出中國文化獨有的價值和理念,用既符合全球化的行為秩序和文化準則,又蘊含獨特的中國文化價值和理念學術話語為世界的未來發展注入中國的文化和價值理念是第三重思想任務。
在明晰了中國學術話語體系重建的動因和要完成的思想任務之后,就需要探索中國學術話語體系重建的途徑。“一個成熟、開放、包容的話語體系離不開對歷史的反思揚棄與現實的體察批判,離不開理論淵源、執政理念、制度設置和實踐路徑這四大‘坐標’的精準定位。”[5]所以,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重建首先需要從對中國歷史和文化的反思揚棄與現實的體察批判入手。從我國高校的教育著手,制定合理的人才培養規格,形成合理的文化結構,使之在進入學術界之前夯實基礎,同時對在研的科研工作者給予制度和經費方面的支持。謹慎地對中國當前的教育和科研制度加以評估,以人為本,為中國的學術話語的構建提供良好的先決條件。中國近年來的高速發展和積累的很多成功經驗為這種反思和批判提供了現實條件,學術界可以以更加從容和理性的態度來完成這一過程,而不用象上個世紀中國剛剛被迫打開國門時的前輩一樣,要么囿于“祖宗成法”,要么主張“全盤化西”,搖擺于兩個極端。在認真反思和批判的基礎上,梳理出符合時代的文化價值理念,并結合新時代的要求和文化準則,重建中國自己的學術話語。
[1]柯林伍德.歷史的觀念[M].何兆武,張文杰,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
[2]曹順慶.中外比較文論史·上古時期[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
[3]費孝通.論文化與文化自覺[M].北京:群言出版社,2005.
[4]樂黛云.當代名家學術思想文庫·樂黛云卷[M].沈陽:萬卷出版公司,2010.
[5]人民論壇·學術前沿編輯部.話語體系的中國之問[J].學術前沿,2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