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德福教育的教師觀探析

徐發秀

（徐發秀：長江大學教育科學系 湖北荊州 434020責任編輯：林再峰）

華德福教育是由奧地利思想家、人類學家和教育家魯道夫·斯坦納 （Rudolf Steiner，1861-1925）根據他的人智學理論觀點所創立的一種國際性教育模式。斯坦納將他的教育理論積極運用到教育實踐當中，并于1919年在德國的斯圖加特成立了世界上第一所自由華德福學校。學校明確表示，教育的目的是要創造出自由、有創意、有獨立性格、有道德觀念而且是快樂的人類。隨著華德福教育理念的傳播，華德福學校在許多國家相繼開辦。截至2013年，全球60多個國家建立了1026所獨立的華德福學校、2000所幼兒園、646所特殊教育中心，同時還有很多基于華德福教育理念的公立學校、特許學校和在家教育。〔1〕我國第一所華德福學校于2004年9月在成都建立，隨后上海、廣州、深圳、茂名、武漢等地也陸續出現華德福學校或幼兒園。華德福教育與其他教育相比，有其自身的特點，其中之一就是非常注重教師的作用，認為這是教育成敗的關鍵。斯坦納在多次的講座中都提到教師應具備的各種素養。所以，在華德福教育中，孩子的成長與華德福教育的教師觀是密切相關的。分析華德福教育中蘊含的教師觀對指導我國的基礎教育改革具有很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華德福教育教師觀的思想基礎

華德福教育的教師觀有著豐富的內涵，包含教師的教育信念、教師的一些重要品質，教師的角色作用等，但這些思想的背后有一個很重要的思想基礎，那就是人智學。在很多講座里，斯坦納都提到了作為教師要以人智學為基礎去理解能夠獲得的資源，如果教師不能做到這一點，隨時都處于危險中。人智學是斯坦納創立的一門精神科學，它是知識之路，是基于歐洲的理想哲學，是根據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阿奎那、托馬斯的思想總結出來的，人智學主要探討人的智慧、人類以及宇宙萬物之間的關系。〔2〕通過研究人智學可以清楚地認識自己和人類精神的存在、物質世界與宇宙的現象。研究人智學的目的是培養完全開放的胸襟，既不盲從也不隨意拒絕，當人的內心有所需求，這種知識和智慧就會涌現，并可以以內心世界的需求來調節，直至獲得與精神世界的共鳴。〔3〕人智學是以人為本的精神哲學，是一種自由哲學，追求人的精神自由和獨立，而這種精神自由和獨立要通過恰當的教育來完成，華德福教育的教師觀就是建立在人智學這樣的理論基礎上。

二、華德福教育教師觀的主要觀點

（一）充分發揮教師的多重作用

在不同發展階段，教師扮演的角色不同，起到的作用也不同。斯坦納基于人智學的觀點，將人類劃分為身體、心靈和精神三種屬性，心靈平衡著身體和精神，具有意志、感覺和思考的能力。人類心靈的這三種能力在出生時并沒有得到充分的發展，它們是通過兒童的三個7年發展階段逐漸成熟。第一個7年 （出生到兒童7歲）主要是意志發展階段，兒童身體的不同器官處于發展、塑造階段，他們對環境留在神經系統的印象非常敏感，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因此在這個階段，兒童善于模仿并且是一種自發的行為，在兒童發展過程中，模仿存在三種水平，分別是：孩子看到，馬上模仿；孩子看到，稍后模仿；孩子看到，慢慢“成為”。最后一種模仿不同于前兩種模仿，幼兒在環境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會將自己“看到的”逐漸變成自己內在的東西，這是更細微也是更有力量的模仿形式。教師應成為兒童的模仿者和榜樣，斯坦納在 《孩童教育》中提到，“有兩個最具魔力的詞可以指出孩子怎樣進入他與環境的關系中：模仿和榜樣。”〔4〕教師的穿著、言詞、態度和行為，都會全面地影響孩子，所以，華德福教師必須為兒童在幼兒園接觸到的一切負起責任，擔任監護人，為孩子把關，成為孩子行為模仿的典范教師，應努力成為孩子早期階段敏感性的保護者。第二個7年 （7-14歲）進入了一個感覺發展階段。孩子們主要生活在情緒王國中，強調感情生活的教育方法幾乎肯定能激起這個年齡階段的熱情，他們對美的事物非常敏銳、富有想像力及文藝上的創作力。可以說，7歲以前，教師的行為能有效地影響兒童，7歲以后，教師的個性能有效地影響兒童，教師在這個階段應成為童年中期的兒童深度感覺生活和道德方向的引領者，樹立教師的權威作用是必要的，否則他們將在小說、可移動的圖片等之中尋找到較不值得模仿的權威。作為權威的教師，必須汲取精神知識的豐富源泉。他的所言所行都必須從真正的人智學思考方式中，領受到感知、溫情與光彩。權威的作用并不是意味著不可侵犯和隨意批評，而是意味著教師需要追求個人發展所具有的知識、技能、情感、對兒童身心靈發展的感受以及對華德福教育教學方法理解的高度和深度。作為權威的教師，其作用的鞏固來源于兒童。需要謹記的是，教師需要避免不必要的批評。在發現兒童的錯誤時，教師如果使用懲罰，在斯坦納看來也是有害的，而教師需要采用較為善意的方式處理。第三個7年 （14-21歲）進入了一個思考發展階段，這個階段以一種新的方式探索世界，個人最終會出現，這個本質既不是遺傳的產物也不是環境的產物，它是一種精神的彰顯。〔5〕青少年已具備理解周圍同胞以及世界的社會生活的能力，他們開始具有獨立判斷能力，并有高度的批判精神，教師應成為青年期觀念和理想發現的陪伴者，教師應給予學生一定的自由和權利。

（二）注重教師的教育信念培養

斯坦納在 《與教師的討論》中提到教師要堅定不移地堅持四條原則，其實這是對教師在教育信念培養方面提出的基本要求。第一，教師必須是一個對任何事都主動的人。從廣泛的意義上講，教師要確保他們通過允許精神穿過整個人和工作細節的方式影響學生。教師必須是一個主動性的人，教師從來不該是粗心的、懶惰的，教師在任何時候都必須充分意識到他們在學校做什么和怎么與學生交往。第二，教師必須是一個對整個世界和人類感興趣的人。所有外部世界和人類生活必須引起教師的興趣，如果教師把自己同可能引起人類興趣的事情割裂開來，教師應受到譴責。教師應當進入到任何涉及到我們關心的每一個小孩子的事情中去。教師如果不斷地思考如何用一種新的方式去滿足孩子們的需求，那么他們的這種愛和熱情是一種成功的力量。第三，教師必須是一個從不向內心里不真實的東西妥協的人。如果教師一旦這樣做了，就會看到他們如何把不真實的東西通過各種渠道帶入到教學中，尤其是帶到學科中。當教師全身心地爭取真理的時候，教學就會帶有真實性。第四，教師必須從來都不能變成思想陳腐的人。斯坦納認為這是教師職業的一個黃金法則，教師應懷有一種來自靈魂深處新鮮健康的情緒，不能讓自己變成陳腐的而且失去活力的人，這是教師必須努力做到的。〔6〕

（三）重視教師自己的性格培養

斯坦納認為教師應注重自己的性格培養，教師的性格會影響兒童日后的發展。斯坦納在 《教育的根源》中專門論述了教師的性格對兒童的影響。如果一個易怒的人在兒童面前表現出狂怒并且允許兒童看見這種行為，那這種行為是非常錯誤的，因為兒童看到的是外部的行為，教師有意的或是無意的行為，兒童會感受得到。兒童就會形成一種清晰的印象——什么是包含在這些道德行為中的東西，即使是無意的印象。眼睛的感覺印象也是無意識的，印象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感官印象，但它是道德和靈魂生活的表達。一個易怒的人表達出來的狂怒和生氣會讓兒童生活在不斷的恐怖中，兒童在內心深處經歷了就會馬上滲透到人的呼吸、血液循環甚至是兒童的消化活動中，這是很可怕的。〔7〕所以，教師的粗暴性格會引起兒童的生理變化，埋下兒童以后的病根，教師應注重自己的性格培養。

（四）具備觀察兒童的能力

觀察兒童是華德福教師必須具備的一個重要品質，是做好教育工作的前提條件。在華德福學校里，主課教師一般都是帶同一個班的孩子八年，以使教師與幼兒建立更親密的關系，能夠更好地了解班上的每一個兒童。在這種連續的過程中，教師每天早上要花費一定的時間來了解每一個不同性情的孩子，從而根據孩子的不同氣質特征開展一天的教育。斯坦納就氣質問題作了詳細的解釋，他認為教師最重要的任務是要了解和承認四種氣質類型，他認為兒童具有樂觀型、抑郁質、粘液質、膽汁質四種氣質，作為教師，總是會發現每個孩子的特征屬于其中的哪一個氣質類型，教師必須基于對人智學更深的理解的基礎上來區分不同氣質類型的能力。他提出教學最基本的事是在最初的幾個月觀察孩子們以便教師學會認識四種不同的氣質類型，用這種方式可以把一個班分成四個群體，教師應當逐漸用這種目標來重新安排孩子的座位。〔8〕斯坦納認為，教師要訓練觀察兒童的能力，在觀察兒童的過程中，要學會記錄，收集一些重要的信息，并且要學會獲得家長的支持。教師通過觀察能夠更有效地撰寫報告，更有效地和同事們交流以便支持孩子們的發展。觀察是正確評價孩子的基礎，僅僅用一些外部的貼標簽的方式、測試的方式來簡單地評價孩子是不正確的。我們不應塑造兒童以適應社會，而是幫助他，使其發展個性。因此，教師必須具備觀察兒童的能力，重視兒童的個別差異，喚醒每一個兒童潛在的能力。

（五）強調設計藝術化教學的能力

斯坦納提出教育是一門藝術，而華德福的教育藝術并非僅僅是指藝術課和藝術教育，而是指整個教育過程是藝術化地進行。在華德福的藝術化教育當中，包括了繪畫、雕刻、手工藝、話劇、講故事、韻律舞、音樂舞蹈和體育等等。教師要具備這些基本的藝術素養，因為教師的藝術素養是實現藝術化教學的重要途徑之一。教師要能通過藝術化的教育手段讓學生內心產生原始沖動，讓兒童去發現、感覺、思考和創造，這是藝術化教學的真正動力。華德福教育中的每一次授課就是教師的藝術作品，因此，華德福學校教師沒有固定的課程，是真正以兒童為中心的課程。每個教師自己編制課本，華德福的孩子們沒有印刷的課本，課本都是孩子根據教師講課的內容自制的。課本上的色彩、圖畫都非常漂亮，極富藝術性，教師可以不斷地對教學內容進行創造加工。斯坦納曾經說過：“如果有平行的班級，如在那些班上有兩個不同的教師，如果他們兩個有相同的教學方式，那就錯了。學科可能是相同的，他們要達到的目的也可能是相同的，但如何去做是不同的。”〔9〕在華德福學校里，這種藝術化的教育對教師的要求是非常高的，2個小時的教學內容教師往往需花費8小時的時間，就是為了將教學內容以藝術的形式展開。比如：孩子在7-14歲這個階段，在環境中所見到的一切都將轉化為內在的圖像和形象，因此，教師對概念形成應作出藝術性的描繪，而不是直接表達出來。一年級學生學字母F時，不是直接就把這個字母教給孩子，而是像學像形字一樣從圖畫和故事入手，老師先講一個有關魚的故事，然后給學生示范畫了一條像字母F那樣的魚 （Fish），再進一步演變成F，教師會鼓勵學生想一想有哪些東西看起來像F，學生就會在紙上畫出各種各樣的東西。〔10〕六七年級的歷史課上，不要求孩子死記硬背枯燥的日期、帝王、朝代，而是講述那個朝代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故事，以及成長過程，包括那些人物受到的教育、個性、思想、生活細節等。

（六）重視教師的自我發展

在華德福教師培訓中，有一門課叫自我發展。華德福教師認為自我發展不僅僅是個人的努力和成長，更是具有華德福教師資格最根本的條件之一。如何發展自我在書本上找不到答案，只能在具體的工作和生活中去感悟、自律和自我完善。因此，在華德福教育中，注重對華德福教師的職前和職后的培訓。教師在執教之前，需要接受約2至3年的全日制教師培訓課程，在執教之后，也需要不斷地培訓，教師必須閱讀與華德福教育有關的書籍資料，并需要完成一定的實踐報告和論文等，還需要學習一些音樂、美術和文學等作為自我成長的途徑。華德福教育中教學的內容不可能一成不變，學習方法也不是固定的，華德福教師需要每天進行教學記錄，這在華德福整體課程的實施中是嚴格執行的，這種方式是教師發展自己的載體，教師把學生的成長和問題帶進自己的生活中去，學生的成長過程成為教師幫助自己實現內在成長和完善的過程。所以，華德福教育中教師的自我發展是一項持久任務，只有學會了才能教別人如何做。

三、結語

華德福教師觀中蘊含的教育思想非常豐富，它充分體現了兒童在教育過程中的重要地位，華德福教育教師觀中關注人類的身體、心靈與精神的三重屬性，主張教師要真正認識兒童和觀察兒童，采用多元化的評價方式評價兒童，采用恰當的教育方法引導兒童潛在能力的發展，高度關注兒童的內在發展需求，是真正以人為本的教育。我國的現代教育中，一直以來，過份強調知識和技能的訓練，教師不注重教學過程的藝術性，不注重自己的內在的發展，結果教育慢慢地遠離了人性和自然，把人當成機器進行機械化地訓練。教師也習慣了按照社會的要求，尤其是按照現實社會的需要來改造教育和改造人，忽視教育對象作為一個獨特的而又具有主觀能動性的個體的存在。我們應從華德福的教育理念與實踐當中反思我國的教育，使我國的教育改革真正落到實處。

注釋：

〔1〕 Waldorf education From Wikipedia， the free encyclopedia〔EB/OL〕 . 〔2013-09-09〕 http： //en.wikipedia.org/wiki/Waldorf_education

〔2〕 David Ruenzel.The Spirit of Waldorf Education 〔J〕 .Education Week， 2001 （6）： 38-45.

〔3〕〔10〕黃曉星.邁向個性的教育：一位留英、美學者解讀華德福教育 〔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2002：2，79-80.

〔4〕（英）琳·歐德菲爾德.自由地學習：華德福早期教育〔M〕.李澤武，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55-58.

〔5〕 Barnes， Henry.Learning that Grows with the Learner： An Introduction to Waldorf Education〔J〕 .Educational Leadership， 1991（10）： 53.

〔6〕〔8〕 Steiner， Rudolf.Discussions with teachers 〔M〕 .Translated by Helen Fox.London： Rudolf Steiner Press， 1967： 180-181， 13-15.

〔7〕 Steiner， Rudolf.The roots of Education 〔M／OL〕 .London：Rudolf Steiner Press， 1997 〔2013-09-12〕 http： //waldorflibrary.org/books?task=view&id=1315&catid=0.

〔9〕 Georg Kuhlewind.The spirit of the Waldorf school 〔J/OL〕 .Renewal， Spring/Summer.1995 〔2013-09-17〕 http： //www.waldorflibrary.org/articles/755-the-spirit-of-the-waldorf-scho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