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采擷細節花蕊?漸漸釀制習作佳蜜

植麗萍

【摘要】雖然《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中的主角魯提轄“粗”氣沖天，但是《水滸傳》作者摹形傳神卻很細膩，經冰炭同爐的熔鑄，寫出了人物粗中有細的特點，使豪情萬丈、俠肝義膽的魯提轄有了跨越時空的藝術魅力。這對指導學生寫作有很大的啟示，另外，唯有細致入微地觀察生活，方有如此精雕細琢的描摹。

【關鍵詞】摹形傳神；冰炭同爐；精雕細琢；藝術魅力；人物形象

【中圖分類號】G632 【文獻標識碼】A

一篇優秀的記敘文既要有一點點耐人咀嚼、令人深思的小構思，也要有能深深觸動人心扉的細膩描寫。著名美學家朱光潛說：“寫記敘文只會寫敘事的梗概而不能寫其中的細節，就像只會搭花架而不會培養滿架的繁花。”學生在作文中要有意識地打造幾處遠勝千言萬語的鮮活細節，讓這些引人入勝的精美細節成為記敘文的“滿架繁花”。

一、摹形傳神的刻畫，方有跨越時空的藝術魅力

試看“三拳痛打鄭屠”這一情節，原文如下：“撲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咸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又只一拳，太陽上正著，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魯達看時，只見鄭屠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動彈不得。 魯提轄假意道：‘你這廝詐死，灑家再打！”

魯提轄無比干凈利落的三記重拳，拳拳精準地落到實處——鄭屠的鼻子上、眼角上、太陽穴上，作者悉心揣摩鄭屠的心理，依次從味覺、視覺、聽覺等角度來渲染挨打的感受。第一拳感到似乎從鼻中滾出咸、酸、辣的油醬，第二拳感到從眼中綻出紅的、黑的、紫的“血”與“烏珠”，第三拳感到做道場的磬兒、鈸兒、饒兒在耳畔和腦海轟然乍響。如果僅僅從旁觀者或魯提轄的角度描摹，那就沒有這樣的神來之筆！

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侯會在博文中如此說：“魯智深到處打打殺殺，像是個不安定因素。然而跟流氓最大的不同是，他是以自己的優勢——武藝高強、膂力過人，去幫助弱者、挑戰強者！流氓同樣有身手、有力氣，但恰恰相反，他們是仰仗自己的優勢專欺負弱者，替權勢者開道。而行為的不同，源自思想道德的截然不同：魯智深打打殺殺，是源于胸中有大仁愛、大悲憫，他的拳頭是硬的，心卻是軟的！流氓恃強凌弱，他們的拳頭硬，心更硬，離禽獸不遠！”

行俠仗義、胸中有大仁愛及大悲憫情懷的魯提轄之所以有跨越時空的生命魅力，就是因為《水滸傳》作者栩栩如生的描寫，尤其是對痛打鎮關西的精工細描。假如將《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濃縮成：金老漢女兒金翠蓮被迫嫁與地痞惡棍鄭屠為妾，后來被其妻趕出門，只得到酒樓含淚賣唱還錢給鄭屠；魯提轄路見不平，先幫父女兩人脫身，然后前往集市尋找賣肉的鄭屠，魯提轄當街三拳將其打死。那么俠肝義膽的魯提轄豈會躍然紙上？豈能具有跨越時空的藝術魅力？《魯提轄拳打鎮關西》豈能膾炙人口？

二、冰炭同爐的熔鑄，塑造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

“藝術家在顯示基本的性格特征的同時，必須寫出人物性格的豐富性。”[1]魯提轄的性格不是單一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嫉惡如仇性格，而是經冰炭同爐的熔鑄，是“粗”中有“細”、勇而有謀。比如，魯提轄在聽完金老漢父女的哭訴后，細細問道：“你姓甚么？在哪個客店里歇？那個鎮關西鄭大官人在哪里住？”為避免店小二去堵截金老漢父女和向鎮關西通風報信，身為莽漢的他竟然心細如發，“且向店里掇條凳子，坐了兩個時辰。約莫金公去得遠了，方才起身”。懲兇之前，正當“借口”先行，故意設下圈套“消遣”鄭屠一番，讓養尊處優的鄭屠先親手切了十斤精肉臊子，后親手切了十斤肥肉臊子，還要切十斤寸金軟骨臊子。既消耗了鄭屠大量的體能，又激怒了鄭屠。魯提轄三拳將鄭屠意外打死，拔步便走，還不忘掩飾道：“你詐死，灑家和你慢慢理會！”

魯提轄性格中的“粗”和“細”不是雜亂無章地簡單拼湊，“粗”是魯提轄的突出性格。有人啼哭，便“氣憤憤地”摔盤打碗；店小二攔住金老漢父女，便“粗”氣逼人，將一掌及一拳揮向店小二；三拳打死鄭屠，“粗”得超乎他自己的意料和控制。黑格爾說：“性格的特殊性中應該有一個主要的方面作為統治的方面。”[2]魯提轄的“粗”“統治”其“細”，其“細”絕不似諸葛亮深謀遠慮、謹小慎微式的“細”，也絕不似林黛玉“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式的“細”，而是具有豪爽、粗獷的“細”。

本人在指導學生賞析《魯提轄拳打鎮關西》后，進一步指導學生鑒賞塞萬提斯的《唐·吉訶德》。唐·吉訶德也是一個典型的具有雙重性格組合的冰炭同爐的人物形象，時而為荒誕不經的夢想家，時而為正義和真理的捍衛者。其既有滑稽可笑的特點，讓讀者且笑且憐；又有嚴肅認真思考的特點，讓讀者肅然起敬。正是如此，

唐·吉訶德成為一個在世界文學史上充滿無窮魅力的人物形象。假若將唐·吉訶德寫成一個神經錯亂、發癲胡鬧、惹人發笑的瘋騎士，那《唐·吉訶德》將徹底黯然失色，絕不會被世人津津樂道。當然，學生在寫作中，不必拘泥于刻畫人物的矛盾性格，但應該注重塑造復雜而豐滿的人物形象，避免將人物描寫得單薄而干癟。

三、精雕細琢的描摹，源于細致入微的生活觀察

魯提轄形象是高度真實的，正是如此，才讓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如歷其事、如臨其境。《水滸傳》精雕細琢的真實描摹，源于作者細致入微的生活觀察。生活中最感人的點點滴滴往往是樸素的、生動的、柔軟的、嶄新的、稍縱即逝的，這些動情的細節元素可能是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學生在生活中要細膩一點，善于細致入微地觀察生活中嶄新的細節元素，善于捕捉尋常生活中嶄新的細枝末節元素，然后精工細描，定格美麗瞬間，從而大大增強文章的感染力。

2011年蘇州中考滿分作文《熟悉的地方也有風景》這樣寫道：阿婆用蒲扇輕輕地一扇，那煙啊，就“倏”地冒了出來，在空中繞出柔曼的弧線，再繞著那棵老歪脖樹盤上三圈，戀戀不舍地散去了。“喲，囡囡，這么早啊。今天要考試了吧，細心點，一定考得好的！”阿婆見到我就笑開了，那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得愈發像綻放的菊花，笑得呀，連袖口、褲管、肘彎都起了皺。“小心點，別嗆著嘍！”阿婆那用了幾十年的蒲扇輕輕一揮，就把煙霧扇離了，我便在清新的空氣中前進……碧綠碧綠的茶葉兒轉著圈，跳著柔美輕盈的華爾茲，溢出沁人心脾的芳香……早點鋪的陣陣甜香充斥了整個小巷。早點師傅忙得像個陀螺似的，看到我，卻停了下來：“小姑娘，今天中考了是吧，師傅給你準備了中考必備早餐！糕粽！祝你高中頭榜哦！”師傅遞過來早已準備好的早餐，厚實的手板在油膩膩的圍裙上擦了擦，臉上便笑開了，連那憨厚的笑也是油光可鑒，亮閃閃的。

南京師范大學高朝俊教授曾說：“重視細節描寫是敘事作品走向成熟的標志，也是作者走向成熟的表現。在短小的考場作文中，有時候，一個好的細節，甚至能成為整篇文章構思的扭結點、升華點、閃光點。”本文考生在前往考場的途中，仍然饒有情趣地觀察和體悟生活，足見她是生活中的一個有心人，足見其平時就處處留心、時時在意生活的細枝末節，善于攝取富有包孕的細小傳神的動作。一個人不自覺地表現出的瞬間的細微動作或甜蜜的微笑，最能反映其內心活動和性格特點。文中煙熏火燎的阿婆“輕輕一揮”，足見其對考生的細心呵護；無比忙碌的早點師傅的真摯快“遞”，足見其對考生的特別照顧和祝福。這些生活中點點滴滴的關懷和溫情，都會讓考生終生銘記。

有人說：如果把一個小細節比做一枚小樹葉，僅僅看到樹葉的顏色和形狀是遠遠不夠的，還要以超級細膩的心看到樹葉上的筋脈及筋脈究竟是怎樣蜿蜒的。上文中的考生就有一顆超級細膩的心，捕捉到阿婆的笑，“笑得呀，連袖口、褲管、肘彎都起了皺。”捕捉到師傅的笑，“連那憨厚的笑也是油光可鑒，亮閃閃的。”捕捉到“倏”地冒出來的煙“在空中繞出柔曼的弧線”。捕捉到碧綠的茶葉兒“轉著圈，跳著柔美輕盈的華爾茲。”這些簇新的細節元素讓讀者感到眼前亮光閃爍，一股股清新之氣撲面而來。

著名女作家池莉曾說過：“我偏愛生活的細節。我覺得人類發展了這么多年，大的故事怎么也逃不出興衰存亡，生老病死，只有細節是嶄新的，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人群，擁有絕對不同的細節。”[3]我認為，引領學生細膩一點，再細膩一點，慢慢采擷生活中形形色色的細節花蕊，于細處見妙、于微處攝神，學生會漸漸釀制出色香味俱佳的蜜糖。

注釋

[1]胡經之.西方文藝理論名著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2]（德）黑格爾.美學[M].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3]池莉.創作，從生命中來[J].小說評論，2003（1）.

（編輯：龍賢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