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


志文支座(見圖1),西夏,1974年在西夏陵區6號陵碑亭遺址中出土,現藏寧夏回族自治區博物館。石雕以極度夸張的藝術手法表現了負重者的神態,且刻有漢、西夏兩種文字,反映出西夏時期石雕藝術的獨特風格,是西夏石質雕刻中的杰出代表,彌足珍貴。1996年,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確定其為“國寶”。
支座白砂石質,近似正方體,長68厘米,寬65厘米,高62厘米。正面雕刻男性人像,面部渾圓,顴骨高突,粗眉上翹,雙目圓睜且外凸,鼻梁短粗,獠牙外露,下顎置于胸前,裸體,腹有肚兜,肩與頭齊,肘部后屈,雙手扶膝,下肢屈跪,背部平直。座頂左上角陰刻西夏文3行(見圖2),計15字。第一行4字漢譯為“小蟲曠負”;第二行4字漢譯為“志文支座”;第三行7字漢譯為“瞻行通雕寫流行”。背部陰刻漢文一行6字“砌壘匠高世昌”(見圖3),為雕刻工匠的姓名。迄今在西夏陵區多座帝陵的碑亭遺址中,已出土類似碑座十幾件,刻有文字者,僅此一件。
支座雕像的內涵,依據所刻西夏文字內容可略窺一斑。“小蟲曠負”的故事應源于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唐代文學家、散文家柳宗元的寓言小品《蝜蝂傳》:“蝜蝂者,善負小蟲也。行遇物輒持取,仰其首負之。背愈重,雖困劇不止也。其背甚澀,物積因不散,卒躓仆不能起。人或憐之,為去其負。茍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極其力不已。至墜地死。”這則寓言故事借小蟲蝜蝂言事,諷刺“世之嗜取者”聚斂資財、貪得無厭、至死不悟的丑惡面目和心態,警戒世人。因為黨項人從7世紀內遷以來直至建立西夏政權,與唐、宋王朝密不可分,政治上、文化上均受到了唐、宋王朝的深刻影響,在西夏文化的淵源上,唐宋文化應是極其重要的源頭之一。更何況黨項族的統治者在與唐、五代、宋等各個政權的政治較量中,親眼目睹和親身體驗了唐末與五代時期黑暗的社會現實,貪官污吏貪婪成性,自取滅亡還不知接受教訓,雖然外形龐大,名字是人,見識卻和蝜蝂一樣。把這種寓言故事反映在石刻雕像上,可謂寓意深刻,凸顯了黨項人的聰明才智。雕刻上夸張的人像造型,不僅展示了人的丑陋面相,而且具有警示作用,符合“瞻行通雕寫流行”。
支座的用途,據所刻西夏文字“志文支座”而知,是碑的底座。結合相關的考古資料,一方面在支座的周圍發現大量石碑殘片,另一方面在支座頂面有方形榫眼,可以斷定主要用途是碑座。也有人據西夏陵碑亭遺址上發現的碎磚瓦和頂面無榫眼的刻石推測,支座的另一用途是立木石礎,屬礎座。
支座的藝術風格,除了鮮明的民族因素外,具有唐文化因素?!拔飨哪耸翘瞥傊詈筮z孽也?!敝ё窨叹€條粗獷,用筆簡練生動,刻畫形象,造型獨特。這種注重著眼大處,注重氣勢與氣度的雕刻手法與唐陵石刻有著極為相似的藝術風格。一方面,支座雕刻的人面眼球外凸,雙目圓瞪,獠牙外露,臉部凹凸。通過藝術夸張的手法向世人傳遞一種警示信息,具有畏懼感。另一方面,支座雕刻的人面猙獰,似人非人,似獸非獸,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呈現出了一種神秘莫測的威力,具有神秘感。另外,西夏陵出土的十幾件支座雖然造型風格大致相同,但細部富有變化。盡管面目猙獰,卻不顯呆滯,有的支座為方形、有的為圓形;人像雕刻有的雙臂上舉、有的雙臂下馱、有的碩乳下垂,造型各異。這種風格,既受到了唐代石刻開放、張揚、奔放的藝術特性影響,又具有宋朝含蓄、內斂、平淡的藝術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