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麗文
近日,湖南長沙市公安局發布消息稱,全球制藥巨頭葛蘭素史克(中國)投資公司涉嫌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單位行賄等案偵查終結,已依法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這一醫療行業的商業賄賂案可謂震驚世界,同時也表明中國醫療體系存在諸多問題,醫療潛規則等現象更是呈現手段多樣化的態勢。
盤點近年來發生在醫療領域的部分案件發現,除了“好處費”“回扣”“節日紅包”等傳統形式的腐敗賄賂外,醫療器械、藥品、耗材采購等方面的職務犯罪也呈現滋生蔓延趨勢,成為社會普遍關注的焦點。其中,還出現了醫療器械經銷單位通過舉辦學術交流會、參觀考察、產品發布會,把醫療機構的人員請出醫院,進行事先鋪路、聯絡感情、隱性賄賂等更為智能和隱蔽的方式。
近幾年來,我國深化醫改取得明顯進展,隨著基本醫保制度的全民覆蓋、基本藥物制度的初步建立等,群眾看病貴看病難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同時衛生領域也一直矢志不渝地打擊、治理醫藥購銷領域商業賄賂,規范醫療行為。但是,就目前情況看,醫改并未達到預期目的,處于醫療體制中的不良“潛規則”正是當前的醫改屢屢碰壁的重要原因。
如背景資料所述,腐敗和金錢暴力仍然是行為人抵制不住誘惑走上犯罪道路的最主要方式。總之,任何一個行業的潛規則之所以存在并愈發猖獗,均因其有很大的利益鏈支撐,醫療行業也不例外。以藥企為例,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人們都在探討為什么藥價難降,為什么藥品有如此暴利。葛蘭素史克行賄黑幕的曝光,在一定程度上解答了這個問題。
據悉,醫藥行業里有一條鏈:旅行社向藥企高管行賄,承辦會議;藥企高管用這部分錢向相關官員、協會、醫院、醫生行賄,以推動藥品銷售;醫生拿到好處,便多開藥,開特定的藥,以完成藥企的“囑托”;而作為鏈條末端的患者,除了抱怨藥價太貴外,剩下的便是無能為力。顯然,在這樣的鏈條中,其他人賺取的利潤,最終都由患者背負。
據湖南一位市級醫院醫生透露,一位有處方權的內科醫生一個月藥品回扣能拿1萬多元。而這些只占藥品回扣的小頭,60%至80%的回扣用于公關分管院領導、藥劑科主任、器械科主任、藥房等。可見,藥品暴利和醫藥腐敗成為戕害我國藥品市場的巨瘤,而醫藥代表以及醫療器械、耗材等方面的腐敗同樣令人痛心疾首。
有人認為,醫療行業潛規則久治不愈的原因在于我國醫療行業資金短缺、公立醫院的壟斷行為、醫療體制不科學、監管不力等等。那么,究竟醫療行業潛規則盛行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如何才能徹底剪斷醫療行業行賄受賄的利益鏈?如何提高該行業中的違法成本,降低潛規則的生存空間?
以下是法律界人士王曉東律師的觀點。
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千奇百怪的“潛規則”也趁虛而入、應運而生,不管是在手術臺還是舞臺,不管是在醫院還是官場,潛規則無處不在、遺患無窮。尤其是醫療行業內部的潛規則更是根深蒂固、復雜多樣,不但損害廣大患者的權益,而且嚴重破壞和損害了醫療行業秩序、市場經濟秩序,致使廣大群眾對政府公信力和法治建設進程喪失信心。
醫療行業潛規則盛行的原因無疑是多樣的,但其根本原因卻是現行的讓醫院、醫生都難以獨善其身的“牟利體制”。
其一,每個醫院都有一套自己的評價體系,標準包括政治表現、業務能力、業績水平、醫德、有無醫療差錯責任事故等指標。這個業績通俗點講就是錢,比如一年的營業額有多少,一個科室可以創收多少,一個醫生可以創收多少等。而業績如何不僅對醫院軟硬件條件的提升,等級評定起著決定性作用,而且對醫生個人的收入水平、升職評優、甚至社會聲譽也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不論是醫院還是醫生都自覺地將“業績”放在很高的地位,當然將其超越醫德甚至法律的情況也就不足為奇了。也正是如此,醫院、醫生、商家、甚至監管部門已經形成了完整的“牟利”網絡,致使少數有良知的醫生無處藏身。所以,新聞媒體屢屢曝光的“醫生舉報藥品回扣惹眾怒,被指患上精神病”、“醫生八年舉報醫療回扣,遭同事報復被迫離職”、“一醫生舉報醫院腐敗成‘異類”等等新聞也就不足為奇了。
其二,醫療衛生領域雖然也形成了一定的監督體系,但卻只注重組織內部監督,且不透明、不公開,更難公正;只注重事后監督,而且多流于形式;缺乏群眾自下而上的民主監督,以及明確、透明、公開的追責機制;更缺乏物價、工商、紀檢監察、招投標辦等相關部門的協調配合,監督職能脫節,多頭監管、頭頭難管。這也正是醫療行業“牟利”體制雖然人盡皆知但卻愈演愈烈的癥結所在。
其三,現行法律缺失對醫生違反醫德甚至違法犯罪行為的懲罰機制,是導致多數醫生鋌而走險的重要原因。為了追求經濟利益的最大化,多數醫生亂開大處方,濫用抗菌藥物、過度檢查等過度醫療行為,以及利用處方權收受醫藥回扣的行為已經泛濫成災,致使“一個小感冒,動輒就是上百元”、“一點普通藥就能解決的病,醫生非得給你開一大堆所謂的好藥”、“靠聽診器就能聽出的小毛病,非得讓你去做CT、核磁等”的醫療怪象讓老百姓“談醫色變”。但是,對于醫生這些違反醫德乃至違法犯罪行為,我國現行法律卻沒有一個統一的、嚴格的、操作性強的懲罰機制,致使醫生違法成本低、有恃無恐,患者投訴無據、維權無門。
要遏制醫藥行業潛規則盛行的亂象,應做好以下工作:
一、立法部門盡快完善醫療行業法律、法規是當務之急,也是根本之策。醫療行業潛規則之所以愈演愈烈,法律法規等懲罰機制的缺位是主要原因,它導致潛規則有機可乘、有空可鉆,加上有巨大利潤的誘惑,潛規則的創立者、運用者以及參與者自然鋌而走險、心照不宣,任其發展只會禍國殃民。“沉疴猛藥,止沸去薪”,要除潛規則,必須樹立“顯規則”,明確責任、加重懲罰,使敢于投機者嘗到苦頭,從根本上斷絕潛規則發生的源頭。
二、廣大群眾參與監督、檢舉是打擊醫療行業潛規則的重要途徑。醫藥監管部門等要充分發揮民間、網絡的監督舉報作用,建立并完善聽取、反饋民聲民意的長效機制;同時鼓勵媒體曝光揭發,使潛規則無所遁形。因此,醫藥監管部門亟須建立健全公開、透明、行之有效的信息披露制度,及時、全面反饋公眾反映情況的處理結果,公開相關法律、法規,督促醫療機構公開消費者知情權范圍內的信息;同時加強法律常識宣傳工作,增強人們的維權意識與能力。
三、政府部門要進一步推進醫藥改革,要從體制上讓廣大醫生可以靠專業技能和醫德獲得收入,而不是靠紅包、藥費和潛規則,要讓市場成為醫德醫風考核的考官。
【背景資料】
浙江一醫藥代表行賄132萬被判刑
浙江一醫藥代表在銷售藥品過程中,向多家醫院的工作人員行賄總計價值132萬元財物,于2014年4月22日被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判處有期徒刑10年,并處沒收財產3萬元。
杭州市余杭區人民法院審理查明,2004年至2012年,被告人范亞平在余杭區第二人民醫院、余杭區中醫院、余杭區第一人民醫院代理銷售藥品期間,為在藥品采購過程中謀取競爭優勢,或者在增加醫院已有藥品銷售過程中,要求相關醫院藥房工作人員違規統方提供幫助,并謀取不正當利益,先后多次給予余杭區第二人民醫院西藥劑科原主任陳某、余杭區中醫院辦公室原副主任楊某、余杭區第二人民醫院藥劑科西藥房原工作人員尤某、余杭區第一人民醫院藥劑科原副主任朱某、余杭區中醫院藥劑科西藥房原工作人員俞某、余杭區第一人民醫院原副院長濮某、余杭區第二人民醫院原院長王某以財物,贓款及部分贓物共計價值1323716.9元。
一審判決后,被告人范亞平不服,向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范亞平認為,自己2009年就改行做化妝品生意了,給醫院工作人員送錢都是讓她丈夫在做。此外,范亞平的辯護律師提出,“兩高”關于行賄“情節特別嚴重”的司法解釋在2013年1月1日才開始生效實施,而范亞平的行為都發生在之前,對范亞平重判10年有期徒刑不公平。
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查明,雖然2009年之后由范亞平丈夫接手藥品經營,但受賄者和相關證人都證實,范亞平有告訴他們由丈夫聯系統方的事情,并按事先約定進行操作,統方費按原來的標準支付,直接打進受賄者銀行賬戶。
根據“兩高”關于行賄“情節特別嚴重”的規定,本案行賄數額100萬元以上,且向三人以上行賄,屬于情節特別嚴重。根據兩高《關于適用刑事司法解釋時間效力問題的規定》,對于司法解釋實施前發生的行為,行為時沒有相關司法解釋,司法解釋施行后尚未處理或者正在處理的案件,依照司法解釋的規定辦理。
據此,杭州市中院二審(終審)認為,原審判決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駁回范亞平上訴。
一醫藥界全國人大代表貪腐近1900萬被判刑18年
2014年5月27日,沈陽醫學院奉天醫院原院長、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馮虹,因任職期間受賄貪污近1900萬元,被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8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500萬元。
馮虹今年56歲,擁有博士生導師、國務院特殊津貼獲得者、遼寧省優秀醫學專家等多個頭銜,案發前擔任沈陽醫學院奉天醫院院長。2013年4月,馮虹因涉嫌職務犯罪被逮捕。
法院經審理查明,2008年至2012年期間,馮虹利用醫院擴建項目,收取了某建筑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送的300萬元人民幣及22萬歐元好處費;又因醫院信息化系統項目招標,先后接受了兩家單位的150萬元人民幣。除此之外,她曾因推薦學科帶頭人收受了價值9萬元的金條,還在醫院藥品、耗材、設備采購、人員招錄等方面大肆受賄,為請托人謀取利益。
法院認定,馮虹任職期間,受賄數十起,折合人民幣1826萬余元;利用分管財務的職務便利,侵吞單位公款50余萬元。兩項合計斂財近1900萬元。
法院認為,被告人馮虹的行為構成受賄罪、貪污罪,鑒于其主動交代組織不掌握的貪污犯罪,庭審時亦能如實供述,應認定為自首,可減輕處罰。為此,以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5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450萬元,以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6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50萬元。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8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500萬元。
一審宣判后,馮虹先是提起上訴,后又撤訴。判決現已生效。
暴利醫療器械揭秘行業內幕
全國政協委員董協良曾在兩會期間的提案里揭露了醫療器械市場上存在的黑幕:“一個國產的心臟支架,出廠價不過3000元,可到了醫院便成了2.7萬元;一個進口的心臟支架,到岸價不過6000元,到了醫院便成了3.8萬元。”董協良說,9倍的心臟支架暴利已經超過了販毒。
從醫多年的董協良怒揭黑幕,再次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一件醫療器械從出廠到被患者使用,身價翻了幾倍甚至十幾倍。其中的巨額差價因何而來?這么大的差價又去了哪里?
北大醫學院公共衛生學院一位教授表示,出現這種局面的根源在于醫療體制問題。從本質上說,醫院應該是非營利性的機構,而不是追逐利益最大化的商業機構。但是目前,國家對于醫院投入不足,從而導致醫院要自己養活自己。另一方面,醫生付出的辛苦沒有在工資上得到體現,醫生工作強度很大、風險很高,但實際工資卻不高,導致醫生通過其他手段去得到利益,而最終利益受到損害的就是患者。國家應加大對醫院的投入,出臺相關的法規或制度,讓醫院對藥品以及醫療器械的招標使用更透明,監督醫院中相關領導和部門的權力,如此才能解決藥品和器械因為中間利益的驅使,在大幅漲價后再被患者使用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