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如你的名字那樣,夢恒,夢恒,永恒的、醒不來的夢。那時我就想,你在我生命中烙下的痕跡,真不是一星半點兒。
2013年十二月末尾,夜空升騰起明晃晃的焰火,華光熠熠,對焰火的形容——你說那是轟轟烈烈的青春。那些一簇簇接連綻放的青春啊,就好像是對過去的致敬和告別。
“我的未來會無限耀眼!”彼時的我指著頭頂千尺繁星在草地上叫嚷著,然后歡呼賀歲,唯恐擠不進這喜慶洋溢的氛圍。
那時候,剛好是你離開的第366天。
你固執地叫煙花為焰火,你喜歡雪,喜歡傷春悲秋,喜歡收集郵票,喜歡寄明信片,文藝得像是中了毒。
你說,“我們一起看焰火吧,青春太長就不叫青春了。慶幸的是,還有很久才結束青春吶。”
我還記得你那時神采飛揚的樣子。
我們會因為某些事情形成習慣,借以證明它們存在過的痕跡,比如你說睡前一定要喝牛奶,比如因為你喜歡上棋類游戲,再比如,你被合在我日記本里的366天。我一直唯唯諾諾地遵守著,被習慣負累著,最終連自己也不知道釋放不開的緣由是因為你還是習慣本身。
我的十八歲,好像是一定要找到一種唯我獨尊的情感來證明青春并不蒼白,那時候,我孤傲且孤單,我自持且自憫。我常附在你的耳邊吧嗒吧嗒地問,“夢恒,夢恒,你是不是我的?你是不是我的?”然后自顧自的娛樂,看你用小拇指把頭發繞到耳后,笑著繼續做題。
注視你成為我初中三年來最愛做的事情,孜孜不倦。我貼上你耳鬢的頭發,嗅著洗發水的香氣,那時候我想,就連你的發香,也該是我的。
那時候我可以站在教學樓頂端嚷著喊,夢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要一生一世。你笑看我的瘋瘋癲癲,笑看我的傻里傻氣。
校園里的葉子飄過一季又一季還有下課鈴繞梁的余音,單車碾過的小路,八卦的主題換了一茬又一茬,你和我故事的一筆一劃,都被時光默默地做下記錄然后發酵沉淀,成為我如今用來回憶你的佐證,一字一句,浮現然后驚醒。
高中的日子來得磕磕絆絆,喜歡的一個男生訴苦似地告訴我一直暗戀你多年,我們的成績變成兩個典型,每當老師問,這道題對的同學請舉手,我看見同桌你的舉著手鶴立雞群,大家投來羨慕目光,反之錯誤的請舉手我就變成老師眼里無法拯救的那一個,孤零零地舉著手,偶爾老師會無奈地說,“這道題再不會的同學我們就略過吧。”
你在掌聲中越飛越高,高到我開始嫌棄自己的渺小。
你總愛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還有很久,還有很久我們才畢業,還有很久才做完考卷,還有很久才會瘦下來……”那分別呢,吵架冷漠生疏,你知道還有多久嗎。
也許我還是沒有交代清楚我們吵架的緣由,就在你我人生一天一天的拉鋸戰中,是的,我們又吵架了,理由我都記不起來,也許只是因為某些不足以被記得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只是搪塞老師的時候說,我愛講話,耽誤你學習。你從我的同桌換成前排,再變成隔著整間教室的對角線,我冥頑不靈的要求老師調換座位,實際上卻心虛的不得了,五味雜陳地看著你收拾課本搬離我的世界,你帶走你的發香,帶走你的草稿本,變成我只能用余光偷偷觀察的身影,就算這樣,兩個月面對心高氣傲的我,你傳來的紙條里娟秀的字體還是寫道:你看你看,本來小打小鬧呢,現在想回也回不去了吧。
那時候,我是如此感恩戴德,感謝你心里還是有我。我懊惱著我之前的小心眼,無時無刻不盼望著老師能調整座位。將你送回我身旁。
同一年的夏天,你名字被登上紅榜,作文競賽一等獎,同年級前十名。你被貼上好學生的標簽,然后一下課就被同學擁堵著要看你寫的文章,借閱你的筆記。
那時候,好事的同學會央求你簽名,你一呼百應,再也不會被大家無視的走過,再發新書的時候,后排的男生主動幫您扛到單車里。
你不用顫顫巍巍的下樓,也不會被大家無視。
而我依然站在你的后排,默默的注視不發一詞。
那些來自青春期里不成熟的嫉妒啊,那是一個巫婆用你華麗的光環敲碎著我明明想要靠近你的心。
是的,那是可怕且骯臟的自尊心。
那時候,你依然堅持著用彩繪的筆記本,穿帆布鞋,愛雪愛焰火,家里面也作為獎勵給你帶來了單反。
你在你空間里留下溫柔的筆觸,留下呵護。你變成大家眼里的治愈系,卻偏偏讓我望而卻步。
最惡毒的我,模仿你的生活軌跡,卻瞧不起的你文藝小清新。
我的情緒終于被抑制不住的爆炸了。
我說,“你可以別裝了嗎?可以不要讓大家覺得你很特別嗎?”
我承認,那時候的我就像受到巫婆的詛咒一樣,我看不起和你距離滿滿的我,我嫉妒著你身邊眾多的擁護者,我瞧不起自己那可憫的自尊心,卻不許任何人剝奪。
當我整夜伏書只為與你匹敵時,我收到來自你的簡訊,你說,“好好加油,你能行的。”
我明明嗤之以鼻卻一直保留失意時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乃至高考時也給予我莫大的信心和勇氣。
月考,我按照你給我圈出的重點考到班級前三。我證明著自己的努力,你卻板著臉說說,數學明明可以滿分。然后不理會我想要被夸贊的自尊心。我討厭你的苛刻,討厭你的不奉承。
也是那一年,你帶我去市圖書館,去看《伊利亞特》、《基督山伯爵》、《靜靜的頓河》,卻只有在我百度后才知道書名原作者是如何聞名中外,當我百無聊賴的MP3看著你專注的手中讀物,我說你夠了,你不要帶我看這些名著以顯示你的學富五車好不好。于是在安靜的聽的見針落地的圖書館大踏步的跑了出去。
我想我足夠粗俗,我可鄙得覺得我離你又遠了一步。你的光芒萬丈不僅遮掩了我微乎其微的優點,還褫奪了我所有的自信心。盡管我是真的愛上了唐泰斯的睿智與傳奇,盡管我是真的把你的一字一句當成箴言。
只是親愛的,我見不得你比我好太多,我們不會因為對方的高度想要飛上去,卻自私的想要對方掉下深淵。
好驚悚啊,連自己都覺得可怕了呢。
2012年,寒窗苦讀只為了一載功名,我終于考上一個還算得體的學校,全家歡呼,而你帶著你的榮耀保送重點。
還好還好,他們沒有拿我和你比較,一家人都沉浸在敝帚自珍的喜悅中,盡管我們只是一墻之隔。
你的名字變成大紅色條幅,鮮艷奪目,被掛在校門口,發榜的那天,你傳來簡訊,你說,其實你很優秀。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謝謝亦或是這么多年來的暗自較量。我帶著和你攀比的初衷,帶著要和你一較高下的夢想,終于變成一個被大家贊揚的我終于收到掌聲和榮耀,卻在你面前開始難以抬頭。
那些算不上伎倆的惡俗心思啊,那些你從未介意過來自我心上的殘缺,那些青春期里所有的不懂事,通通都在那一刻,變成綻放在心口的焰火。砰的一聲,帶走我的小氣計較,帶來我的天高海闊。
我想,那些莫名的嫉妒,那些口不擇言的重傷,都只是因為,我知道你會像個家長,笑著看我的錯誤,一如當年唇紅齒白的你說,“我是你的。”
我睡在你一如當年干凈的微笑里,不肯醒來。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