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輪醫改的目標是八個字——“基本醫療衛生制度”,但是,任何改革的目標都不是為建立制度而“制度”,而是期望通過建立“制度”來實現改革的目標。
對各級地方政府來說,“基本醫療衛生制度”形成共識難,操作上也有很多難題。所以,需要明確建立“基本醫療衛生制度”的動機和目的。我們認為:應該通過建立“基本醫療衛生制度”最終實現全民免費醫療的目標。
按照我們多次調查的結果,因病致貧依舊是各個地區(包括富裕地區)的百姓最擔憂的問題之一,這種擔心是目前所謂“看病貴”的原因。而因病致貧的根源在于:缺乏一個合適的醫療保障制度。
免費醫療不是不花錢
免費并不等于不花錢,免費跟全免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免費是指針對老百姓看病的經濟風險,根據籌集的資金多少從高到低逐層解決的過程。比如說,因病導致的家庭災難性支出的風險是老百姓最大的擔憂,當政府籌集到一部分錢的時候,首先就要針對這類高額費用風險的人群進行補償、實施免費政策;其次是對中間部分——診療人數較多、費用中等的風險部分進行補償;而低診療費、低風險的部分,由于診療人數很多,所需要的費用是非常龐大的,免費的部分也是相對較小。
免費也不等于政府負擔所有的錢。根據國際規律和中國國情得出的結論:在全部的醫療衛生費用中,國家、社會、個人三方應該承擔的比例是:40%、30%、30%。個人承擔比例過高意味著負擔和風險,過低則意味著浪費。同時,應該有一個長期穩定的機制,以維持三方的籌資職責。但在目前的醫療衛生總費用當中,各方的籌資職責無疑是不適合的,主要是老百姓承擔過多,而政府承擔太少。
消除不同層次的風險要籌多少錢是不一樣的,這是可以測算清楚的。經過我們的計算分析,如果要保證一個人的醫療費用支出不超過全家收入,消除這種高額的經濟風險,全民平均只需要籌集人均收入的0.2%,也就是每人貢獻人均收入的0.2%即可。
無論是從中國國情出發分析,還是從全世界普遍規律來分析,我們均得出幾乎一致的結論:國民生產總值的5.5%用于醫療衛生是適宜的。中國的醫療衛生總費用已經達到了這個值。2013年,全國的醫療衛生總費用高達3.1萬億元,超過了城市居民人均收入的13%。也就是說,這些實際已經支付的錢,作為籌資的基準的話,已經足以支撐“全民免費醫療”了。
因此,全民免費醫療不是一個夢,中國離全民免費醫療并不遠。
可以終止的市場化醫改導向
關于全民免費醫療的爭議中,有一個觀點需要糾正,也就是市場化醫改導向,我個人覺得這種做法可以終止了。
之所以醫改面臨各方的種種指責,以及出現各種問題,包括醫患矛盾的加劇等,均是長期的市場化操作傾向所致。而且醫療衛生行業的特征就是壟斷。因為醫患雙方不可能做到信息對稱、自由買賣,雙方也不可能坐下來討價還價。借用市場的規律調整醫療衛生事業的發展,這純粹是一個夢想。
推出健康產業新政需要慎重,因為8萬億元市場規模太誘人了,以市場為導向的醫改不是醫療衛生事業最終發展的方向。
把醫療衛生作為新的經濟增長點是很危險的事情,我們不能期望追逐利潤的資本會為了百姓的利益合理控費。醫療衛生事業應該追求的是“公平優先,高效率的公平”,而不是純粹的高效率。當公平和效率矛盾時,公平優先,同時追求高效率的公平。
實際上,我國30多年的經濟改革已經提供了有效經驗,也就是通過“宏觀調控”把握醫療衛生事業的發展方向,解決其中出現的突出問題;為了追求高效率的公平,可以借助一些市場手段來促進改善服務的效率和質量。
醫改要防止三種病,第一是美國病,即費用無休止的大幅上漲;第二是英國病,效率過低、看病需要長時間的等待和排隊;第三尤其要解決中國病,也就是浪費型補償機制。如果浪費型補償機制不改變,目前醫改所期望的目標恐怕只是夢想。
必須根除浪費型補償機制
長期以來,醫療機構的收入主要有兩種途徑,一個是財政差額補貼,另一個是服務收費。當財政補貼受阻、政府鼓勵服務收費時,醫療機構從增加服務收費上獲得補償,服務收費則受到物價政策的限制。其中,由于凈收入和毛收入的關系,財政補貼每減少、萎縮1元錢,人們花費的醫療費用會增長4元錢,也就是服務收費漲4元錢。這是個規律。
倒過來推導的話,可以發現:如果政府通過各方籌集,給醫院增加1元錢的凈投入,那么政府就有理由要求醫院少收患者4~5元錢。正如之前我們所說,目前各方實際投入的醫療衛生總費用已經很高,如果其中的一部分費用是增加醫院的凈投入的話,那實現全民免費醫療,從費用看是沒有問題,也是有依據的。但過去30年的情況是:老百姓的醫療投入不斷上升,即使是最簡單的“因病致貧”風險,我們也沒有給百姓一個消除的期望。
因此,如果改變浪費型補償機制,那么現在許多問題都可以解決,如看病貴、以藥養醫、過度檢查、紅包回扣等等,反之亦然。現有的浪費型補償機制下,醫院業務收入中約53%是過度消費。這部分資金如果化解為全民籌資,那么所謂的免費、免除高額及大部分的醫療費用風險,當無問題。
總而言之,我國實現全民免費醫療并不是錢夠不夠的問題,而是有沒有意愿,有沒有行動的決心。
(摘自《瞭望東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