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經濟增長與財富積累的倫理限度

任翠

[摘要]經濟增長和財富積累的倫理性決定于經濟增長的代內公平和代際公正及其人性后果。就代內公平說，創造任何財富所需的資源，原則上屬于每個有公民資格的人，然而這些資源卻往往壟斷在精英集團那里。除去耗費資源外，財富的創造還會產生各種各樣的負外部性，但這些負外部性卻并未被財富的擁有者承擔，而是在利益不相關者之間分配。一代人由于過度開發和無度消費，致使下一代人所能利用的資源銳減，且要承擔上一代人造成的各種代價，如資源枯竭、環境污染、社會無序等，這便是經濟增長的代際公正問題。

[關鍵詞]資本運行邏輯 經濟增長 財富積累 代內公平 代際公正 幸福觀

[中圖分類號]B82-0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1539（2014）03-0132-06

經濟增長和財富積累的倫理限度，意指兩個維度上的規定，一是指經濟增長和財富積累的倫理性而言；二是指經濟的適度增長和財富的合理積累所需要的倫理基礎。在倫理性的意義上，又可分為兩個層次，一是財富創價與代價過程中的代內公平和代際公正而言；二是指財富積累對于人的好生活所具有的意義而言。倫理基礎乃指用于財富分配的制度安排，構成制度倫理，另指過一種總體上的好生活所需要的人性基礎，構成人格倫理。

一、代內公平與代際公正

嚴格說來，討論經濟增長和財富積累的倫理性問題，并非單一方面，而是極為復雜的社會事項。就經濟活動的主體而言就有政府、企業和個人三種，于是判定經濟行為的倫理性就必須追問到經濟主體那里，誰為經濟行為的倫理性擔負責任。以此觀之，考量經濟行為的倫理性就必須首先甄別經濟行為的正當性，再解決歸責問題。政府的經濟行為明顯不同于企業的和個人的經濟行為，它涉及每個人的利益，它是通過經濟政策和經濟制度的形式，決定和影響具體的經濟行為。具體說來，對政府經濟行為之倫理性的考察，必須從觀念和政策的實際效果兩個方面進行。從常識出發，具有基本道德感和智力水平的精英集團都會把滿足最大多數人的物質和精神需要視為執政的目標。然而事實上，這只是一種美好的愿望，因為并非所有的人都有平等的把握和享用經濟政策和經濟制度提供的機會，一如羅爾斯所期許的那樣，只要政治精英供給有利于處于最不利地位的人群的制度安排，該制度就是合理而正義的。這實際上只是一種“理想類型”，這個“理想類型”要么與實際條件相去甚遠，難以操作而流于形式；要么變成制度宣傳而愚弄百姓。政治精英沒有為民眾提供最大公共物品的價值觀，就一定沒有有利于最大多數人的經濟政策制度；即使有這種價值觀也未必產生有利于邊緣人群和弱勢群體的經濟后果。無論是采取自下而上的形式，還是采取自上而下的道路，資本原始積累的完成都不可能在處于最不利地位的人群中進行，相反倒是通常在權力集團內部或權力所及的利益者集團中完成。無論是在市場經濟初建時期的原始資本的積累中，還是在積累起來的資本的運行中，可供利用的現實資源以及潛在資源，都以極快的速度向上流動。這不僅表現在經濟資本領域，更表現在政治資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領域。我們似乎進入了一個全面的資本主義社會，各種價值似乎都可以資本化，能夠帶來剩余價值，于是一種全面向上的資本積累運動開始了。階級概念似乎已經退出社會領域，淡出人們的學術視野，而階層這個原本屬于社會學的概念似乎已經普及化為日常概念。無論以何種形式進行的資本的原始積累，被積累起來的資本愈來愈被掌握在社會的中上階層手里，被積累起來的資本又變成了獲得新的機會和資源的力量，逐漸地使得弱勢群體和邊緣人群幾乎不再有任何可能接近中上階層，而中上層又會利用已經積累起來的資本，持續地進行資源占有和意志表達。話語權力的向上流動，使得重新建構起來的階層被固定下來，形成“階層固化”。固定下來的階層結構形成了極強的調節機制和平衡能力，借以防御和抵抗各種異己力量。于是，一種全面的代內不公平開始沿著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演進。一條是向上的資源與機會流動，一條是向下的成本與代價轉移。資本的魔力就在于它可以分解一切，可以重構一切。資本可以把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在交割、交換、交流、分享和共享的意義上通約，分子不同但分母只有一個，那就是有用性以及有用性的積累。這多么像康德的知性把各種具有特殊性的表象歸于普遍性之下的景象啊！資本也把各種特殊表象統攝于普遍性之下，這就是康德曾經反復自鳴得意的那個建構性原則。資本還可以重構一切：資本再把普遍展現為特殊，即建構資本的各種形態，資本既是“一”，又是“多”。權力、貨幣、知識、地位、身份、靈魂、身體，等等，都變成了不同形態的資本，它們都可以進入和退出市場，只要這些資本的擁有者愿意。質料不同，形式各異，但使命相同，那就是增值。正是這種追求增值的命運，使不同形態的資本串聯起來，形成相互勾連的利益鏈條。資本穿越r時間的隧道，沖破了空間的屏障，解構著一切，又整合著一切。它把那些不能進入利益鏈條的人群無情地拋到了社會的邊緣。資本微笑著說，窮人啊，我還是愛你們的。說著鼓勵窮人的活，做著背棄窮人的事。

依照平等或正義原則，誰獲得了經濟的、政治的、社會的、科技的利益，誰就該為其獲取利益的行為擔負責任。然而一如他們殫精竭慮地獲取有用性那樣，他們又不遺余力地把代價轉嫁給其他人群。弱勢群體和邊緣人群并未在過度開發自然資源和社會資源的過程中獲得利益，相反卻必然承受被破壞了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帶給人們的代價。弱勢群體和邊緣人群所承受的代價是雙重的，收益是負數，代價是倍數。一個被直觀到的社會事實是，資源與財富愈來愈壟斷在少數利益集團手中。然而這些富裕了的人群非但沒有盡守社會責任，反而成為破壞生態環境的先鋒，在違背法律和踐踏道德的邊緣瘋狂地占有著，激情地表達著。被這些所謂的精英們破壞了的卻在所有人群中蔓延開來的負面影響，對未成年人更是致命的。它使整個人群陷入深深的怨恨之中，漸漸地又改變著人們的人格結構：不是按著理智

情感

欲望的邏輯進行思與行，而是依照欲望～情感一理智的道路想與做。如何反思和批判這些社會事實，僅有社會學的刪論和術語是遠遠不夠的，尚需要經濟哲學和經濟倫理學的參與，它不但需要客觀因果性解釋，更需要意義妥當性表達。當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差距以至沖突不再能用“階層”這個概念加以描述和解釋的時候，一種不斷擴大、不斷加劇的階層間的沖突就會演變成暴力的對抗形式，于是“階級”這個范疇就會重又回歸學術視野和日常意識。博弈不是無條件的、無限度的，當不同利益集團之間不能也不愿意進行商討的時候，一種用武器的批判代替批判的武器的局面就會瞬間生成。自由與民主是整個公民的理性高度發展和相當成熟的結果，是每個公民充分且公開運用理性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