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西恒,張海水
(1.上海交通大學,上海 200240;2.上海師范大學 上海 200233)
新中國法學教育在經過40多年的艱難歷程后[1],至90年代,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確立和發展,及依法治國偉大實踐的推動,我國的法學教育得以迅速恢復和發展,其主要標志就是一個“多渠道、多形式、多層次、多規格”的法學教育體系的基本形成:從辦學主體來看,包括隸屬于各級教育系統的普通高校、行業培訓機構(如司法、公安、法院、檢察院等)、科研院校、黨校、軍事院校、民辦學校等,它們開展的法律教育又包括普通高校全日制教育、在職培訓、函授、自學考試,以及廣播電視等學歷教育或非學歷教育形式;從受教育程度的等次上看,又包括中專、大專、本科、碩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五個學歷層次(法學博士后科研流動站是為獲得博士學位者提供從事高深研究的一個制度設置,不構成獨立的學歷層次);從滿足社會不同需要的人才規格上看,又分學術性(學術型)法律人才培養和職業型(應用型)法律人才培養兩種類型。[2]
成績固然顯著,然則問題也較為嚴重且繁多,如管理體制的低效、師資力量的薄弱、培養模式的不統一等等。①而在諸多問題之中,法學教育的培養模式與就業問題(或言之,供給與社會需求的關系問題)頗受關注和思考。張文顯教授認為當前我國法學教育面臨著三個基本問題:一是規模與質量,新世紀以來我國法學教育出現了“速度型規模性發展態勢”,速度與效率、數量與質量的矛盾日益突出;二是社會對高級法律人才需求與培養能力不足,全球化背景下懂經濟、懂管理、懂法律的高級法律人才缺乏,有條件、有能力培養高層次法律人才的法學院和師資相對偏少,優質法學教育資源貧乏;三是法學中的素質教育與職業教育的矛盾。[3]王晨光教授指出法學教育規模已超出市場接納能力,適當調整法學教育的規模是當務之急。[4]面對這些問題,本文擬從法學教育系統的供給以及法律職業人力資源需求的角度,對我國法律教育系統層次結構調整展開分析與思考。

表1 2003-2010年間法學教育系統畢業生(絕對數)情況 單位:人

表2 2003-2010年間法學教育系統畢業生(相對數)情況 單位:%
法學類專業畢業生總數由2003年的105864增加到2010年的157967,增加了52103(增幅為49%)。其結構變化情況:中職所占的比重由2003年的35%下降到2010年的15%;專科所占的比重,在2003-2010年間變化浮動很大,但最終,2003年的比重還是與2010年的比重相持平;本科所占的比重,由2003年的33%增加到2010年的47%;研究生所占的由2003年的4%上升到2010年的9%,翻了一番;本科及以上學歷所占的比重由2003年的37%增加到2010年的56%。可以說,從畢業生數結構的變動情況來看,法學教育系統層次不斷上升。

表3 2003-2010年間法學教育系統招生數(絕對數)情況 單位:人

表4 2003-2010年間法學教育系統招生數(相對數)情況 單位:%
法學類專業招生總數由2003年的176476下降到2010年的152189,減少了24287,減幅為14%。其結構變化情況:中職所占比重由2003年的24%下降到2010年的12%,下降了一半;專科所占比重由2003年的35%下降到2010年的26%;本科所占比重由2003年的35%增加到2010年的54%;研究生所占比重由2003年的7%增加到2010年的9%;本科及以上學歷所占比重由2003年的42%增加到2010年的63%。從招生數結構的變動情況來看,法學教育系統層次也在不斷上升。
我國人口普查有關法律的職業主要涉及人民法院負責人、人民檢察院負責人、法學研究人員、高校法學教師、法律專業人員③、辦事人員和有關人員(主要涉及其中的行政辦公業務人員和行政執法人員)等。從現有人才供求形勢及專業性要求來看,前四類崗位對人才文化程度的準入要求基本已定位于本科及以上學歷層次,而辦事人員和有關人員類崗位與法律的相關程度顯然沒有法律專業人員類崗位高。因而,本文主要以法律專業人員的文化程度在1990-2010年之間的變動情況為研究對象,來剖析我國法律從業人員對法律專業畢業生學歷層次結構的需求。
從2010年人均受教育年限來看,該崗位從業人員的文化程度已在大專畢業生的水平。因而,中職層次的畢業生已難以競爭該崗位。

表5 1990-2010年法律專業人員規模、文化程度結構變動情況(單位:萬人)
從各文化層次人員數的變動情況來看:1990-2000年間,法律專業人員總數年均增長1.7萬人,其中高中及以下文化程度人員年均減少1.1萬,大專文化程度人員年均增長1.7萬,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人員年均增長1.2萬人。在這一時期,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人員數呈現增長趨勢,其增長數不僅補充了崗位退休人數,更是補充了高中及以下文化程度人員的減少量。2000-2010年間,法律專業人員總數年均增長1.3萬,其中高中及以下文化程度人員年均減少0.2萬,大專文化程度人員年均減少1萬,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人員年均增長2.4萬。在這一時期,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人員補充了大專及以下文化程度人員的減少量,也使得整個職業領域人員總量增加;研究生占比更是由2000年的不足2%上升到2010年的8%,人數達到5萬余人。其中,2010年法官、檢察官大專文化程度人員數及比例均減至2000年的一半左右,律師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人員所占比例更是由2000年的34%上升至2010年66%,增幅近一倍(見表6)。與1990-2000年十年不同,2000-2010年這十年法律專業人員的增量以及退休補充量主要來自新畢業的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法學類專業人員。

表6 2000-2010年法律專業人員規模、結構變動情況(單位:萬人)
從這二十年間的變化情況來看,未來本科文化程度層次畢業生是法律專業人員的補充主體,而專科及以下文化程度層次的法學類專業人員已難以在職場上獲得對口崗位。那么專科及以下文化程度層次的法學類專業畢業生是否大多從事了其他與法律相關的職業,比如辦事人員和有關人員里面的行政業務辦公人員和行政執法人員呢?以2011年江蘇省高校畢業生法學類專業專科畢業生就業情況為例,見下表。
專科畢業生法學類專業年終就業情況統計表明,盡管總體就業率高達98%以上,但主要是去了企業,或是升學,而且企業就業也主要是中小企業,真正從事法律相關行業的比例非常低④。這一點,從麥可思數據公司針對畢業生的調查中也能得到印證。在麥可思所做的調查與研究中[5],就將高職里面的法律事務專業視為九大紅牌警告專業之一(紅牌警告專業也即失業量較大、就業率低且薪資較低的專業),其中2010屆畢業生就業率在全部高職大類專業里排名倒數第四,職業期待吻合度在全部高職大類專業里面排名倒數第一,為30%。可見,從1990-2010年法律專業人員規模、文化程度結構的變動及專科法學畢業生的就業情況來看,專科及以下層次的法學畢業生就業問題突出,其面向的職業崗位已下沉到中小企業里面涉法并不密切相關的崗位;未來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的法學人才是法律專業人員及對人才文化程度要求更高且涉法密切相關崗位的主力軍。
一般說來,作為一名職業法律人,應當具備三大基本職業資質:一,應當掌握法律職業知識體系;二,應當具備法律職業基本素養,應當具有法律職業共同體共同的法治信仰、法律思維和法律倫理;三,應當掌握法律行業的職業技能,主要包括溝通協商技能、談判妥協技能、辯論技能、起草法律文書技能、獲取和運用信息的能力、制定規則的能力、起草合同的能力、證據審核和有效運用的能力等。[6]另外,孫笑俠也指出,法律職業素質包括職業語言、職業知識、職業思維、職業技術、職業信仰和職業倫理。[7]

表7 2011年江蘇省高校法學類專業專科畢業生年終就業單位情況統計表
(來自:《2011年江蘇省普通高校畢業生就業情況統計(內部資料)》)
法律職業所要求的法律人職業資質“決定了法學教育的培養目標、培養規格、培養要求和培養模式,決定了法學教育的布局結構和辦學層次,決定了法學教育的發展方向和內在動力,決定了課程體系的結構、教學內容的設計、教師素質的要求、教學方式的安排和教學方式的組合。”[8]正因為此,西方法治發達國家的法律職業人員的培養呈現高層次的特點,一般都要經過六至七年的學科教育和職業培訓。[9]
五四青年節,是城里年輕人的節日,今天在這個小鎮上卻如城里般熱鬧。高音喇叭把熱鬧的氣氛撩拔得到處都是,仿佛伸手隨便在空中抓一把就是一掌的火熱,聲聲鑼鼓更是把歡樂捶得大汗淋漓般的舒暢。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
法律人的職業素養,如法治信仰、法律倫理,需要長期的法律實踐和參與才能獲得,而法律思維,一般需要長期反復的、集中式的、抽象的理論學習過程才能獲得;職業技能,一般也需要通過特定的場所,經過主體之間的相互切磋、相互學習才能實現。而這些素養恰恰需要現代法學院的教育培養。[10]盡管在西方世界,已有的法學教育主要有四種模式:通識型教育、學術性教育、學徒式教育、職業技術型教育,但當代世界各國法學教育基本上都呈現出向美國的職業技術型法學教育模式靠近的趨勢。[11]而之所以如此,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相對有效地教授了現代法律職業應該具備的四項技能,即信息型知識、言辭文書技術、法律方法和倫理信仰”[12]。
目前,我國一些高校法學院已經開始借鑒美國的法律職業教育模式,如法律碩士的制度設計,部分院校開設法律診所式教育等[13],并取得了一定的積極效果。然而,由于條件的限制,專科及以下層次的法學教育在課程體系的結構、教學內容設計、教師素質的要求、教學方式的安排、生源質量等方面遠遠達不到這些要求,因而導致畢業生質量的差強人意,遠遠無法滿足法律職業人的資質要求。因而,從現代法律人職業資質的教育導向來看,專科及以下層次的法學教育已難適應。
1.中職、高職層次法學教育招生規模依舊較大,所占比例依舊較高。從2000-2010年十年間我國法律專業人才分文化程度結構的變動情況來看,十年間人員增長數主要來自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大專、高中文化程度人員均呈現減少趨勢。但2010年,中職、高職合計招生占法學教育系統總招生數的比重依舊高達38%。
2.研究生層次法學教育招生規模所占比例相對而言依舊較低,且增速相對緩慢。近十年來,研究生層次的法學教育招生數占法學教育系統總招生數的比重一直徘徊在10%左右,在2009年、2010年還下降到9%左右,其招生數維持在1.4萬人左右,這與法律專業人才近十年來對研究生層次人才的需求形成“反差”。隨著我國法治社會進程的加速,以及國際商務活動的增加,對未來我國法律專業人才的知識等素養要求不斷提升,研究生文化程度所占比重將會進一步加大,這從發達國家法律從業人員的文化程度構成中也能看到這一點⑤。
1.建議將法律事務專業從《中等職業教育目錄》中剔除,停止中職層次的法學類專業招生。
2.各省市應根據本地區法律專業人才供求現狀及現有受教育程度情況來規劃高職層次法學類專業人才的培養。對于法律專業人才供求充足且本科及以上占比高的省市,如北京、上海、浙江等地,應加快退出高職層次法學類專業人才培養的步伐。對法律專業人才供求持平或供不應求且本科及以上占比不高的省市,應僅保留辦學優勢、特色明顯的高職院校,以為當地中小企業培養少量涉法類人才。

表8 2010年全國各省市法律專業人才本科及以上占比情況
3.對辦學優勢且特色不明顯的本科院校,應適當減少法學類專業的招生。由于法學類專業存在開設容易、就業主要面向白領崗位等特點,導致近幾年本科院校盲目開設法學類專業,其開設點由1998年的182個上升到2010年的614個,占當年高校總數的比例由30%上升到55%。使得本科院校法學類專業存在參差不齊及畢業生就業難等現象。為此,教育行政部門應對辦學實力較弱、畢業生就業差的法學類專業本科院校,減少或停辦法學類專業的招生。
4.鼓勵法學類專業辦學歷史悠久、辦學特色鮮明、實力強的研究型本科院校,擴大法學類專業研究生的培養規模,其中重點轉向專業學位研究生⑥,并且結合具體情況,進一步創新法律職業教育模式。
①許多學者從不同角度闡述了法學教育的諸多問題,詳細參見前王健:《構建以法律職業為目標導向的法律人才培養模式——當代中國法律教育改革與發展的初步報告》。
②由于成人與網絡教育中的法學教育,更多指向在職人員,因而,本文所指的法學教育系統僅包含中等職業教育與普通高等教育(其中研究生僅指非在職碩士與博士研究生)里的法學教育。其中中職教育有法律事務專業,普通本專科教育有法學、知識產權、監獄學等專業,研究生教育法學理論、法律史、憲法學與行政法學、刑法學、民商法、訴訟法學、經濟法學、環境與資源保護法學、國際法學、軍事法學等專業。
③法律專業人員是指依法行使審判權、檢察權以及從事律師、公證、司法鑒定等工作的專業人員,包括法官、檢察官、律師、公證員、司法鑒定人員、書記員、其他法律專業人員。
④參見肖婉嫻:《關于法學專科畢業生就業的冷思考》,《中國科技信息雜志》2008年第15期。這里還需要說明的是,雖然專科及以下學歷層次的畢業生有就業,但就業狀況和專業培養目標是很不一致的;法學類專業的培養目標大都是培養掌握法律基本理論和應用技能,從事法律服務工作的應用性專門人才,而且也有人專門分析過高職法律事務專業的就業方向,主要有書記官,大中型企事業單位、社會團體的法務秘書,企業公司的企業法律顧問,基層法律服務所的基層法律服務工作者,高層次法律專業人才的輔助崗位,國家機關公務員等,參見魯玉桃:《高職法律事務專業的就業方向》,《湖北經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1期。但是上述的就業情況統計表已經表明實際情況與預設目標的極度不吻合,從而也質疑了專業設置的必要性與可行性。
⑤以美國為例,美國法學教育的起點就是研究生層次的教育。另外,還可參見朱立恒:《西方國家法學教育比較分析及其啟示》,《比較法研究》2009年第3期。
⑥教育部與學位辦也已經明確表示,要逐步加大研究生層次中職業性法律人才的培養。參見孫笑俠:《2009年創新法律碩士(JM)引起怎樣的變革》,《法制日報》2009年4月8日,第9版。
⑦文中教育數據均來自歷年的《全國教育事業統計年鑒》。
⑧文中人力資源數據均來自第四、第五、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
參考文獻:
[1][3]張文顯.21世紀的中國法學教育[J].中國法律,2007,(12).
[2]王健.構建以法律職業為目標導向的法律人才培養模式——當代中國法律教育改革與發展的初步報告[J].法學家,2010,(5).
[4]王晨光.中國法學教育結構失調及對策[J].新華文摘,2008,(15).
[5]麥可思研究院編著.2012年中國大學生就業報告[R].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20.50.90.
[6][8][9][13]霍憲丹.法律教育:從社會人到法律人的中國實踐[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0.51.52.53.88.420.
[7]孫笑俠.職業素質與司法考試[J].法律科學,2001,(5).
[10][12]鄭成良,李學堯.論法學教育與司法考試的銜接——法律職業準入控制的一種視角[J].法制與社會發展,2010,(1).
[11][美]羅伯特·斯蒂文斯.法學院:19世紀50年代到20世紀80年代的美國法學教育,[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