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也是新的火藥庫

南方朔

人們都習慣性的以為都市化是進步，它會帶來生活的便利，因此它是好的。

我不敢說都市化一定好，因為都市化也意味著社會的更加復雜化，復雜化即是環環相扣的不確定性的增加，風險也開始增加。只要任何小環節出了差錯，它就會透過連動效果，造成難以估計的災害。

例如，以前的世界，有幾個人跡罕至的地區，它隱藏著許多病毒，而近年來，人類的活動足跡已進入了這些地區，于是病毒開始進入各大都市，病毒成了新的未爆彈；再例如，都市表面光鮮亮麗，但都市的地下，人眼看不到的地方，卻有許多危險的高壓電線、油氣管路以及充滿有毒物質的下水道。這些地下的管道也是一顆未爆彈，因此，人們遂說，現在都市都建在炸彈之上。

近年來，這種地下管道出事的例子已多。1998年10月，尼日利亞油管爆炸，死亡1200人；1995年4月，韓國大邱市燃氣爆炸，死亡101人。2013年11月，大陸山東青島石油管線爆炸，死亡62人。而就在一周前8月1日凌晨，臺灣第二大城市高雄市，也發生地下管氣漏氣爆炸，死亡28人、傷287人的慘劇。由現場的畫面，人們看到，它把城市道路整個炸翻，汽車都被炸到3層樓高，整個景象十分恐怖。

可見，現代的都市是很危險的。都市的地底下埋了許多管線，人們都看不見。而看不見的東西，人們就會馬馬虎虎，缺乏了警覺。就以高雄的爆炸為例，它的管線漏氣已漏了三四個小時，但居然查不出是哪里在漏氣，因而一大片地下都氣體彌漫，最后發生了大爆炸。

都市是個龐大且復雜的體系，一個復雜的體系若要運作良好，就必須仰賴自動化的整合，任何環節一出狀況，就必須立即做出反應并通報到其他環節，立即展開連動。這也就是說，一個復雜體系的自動化管理，先決條件就是要一切信息全部公開，納入公共安全系統。但這確是最難的，水電以及軍民用油及燃氣公司有太多業務機密，不愿意將信息公開。

都市是個立體構造，地面上的是生活機能的部分，地底下的則多半是生活機能的支持部分，甚至是末端機能如消化排泄等部分。它有如人的臟器，都躲在地底暗處。普通時根本無人理會，大家都將就著過日子，久而久之也就失去了警覺心，一旦等到地底的管線老舊出了意外，就難免引發重大災難。因此，從都市管理的角度來看，現行的管理體系已完全不再滿足需要，政府對地底世界也應該有一個權責管理單位，但現在卻沒有這樣的設計。

臺灣是長期慢慢發展過來的地方，整個地下都是因陋就簡一步步建設起來的。因此，地底下的各種管線，自來水管、電線、民用燃氣管以及工業燃氣管，以及軍用民用石油運輸管、電話線、有線電視管線等交錯，近代又有了各種下水道和污水道、泄洪道等。因為管線復雜，經常挖馬路都會挖到其他管線。挖馬路挖破水管和燃氣管都是常事，只是以前并沒有出那么大的災難。這次高雄顯然是工業用的氣體管線出了破洞，整個地底下全都彌漫了易燃氣體，遂造成大爆炸，整個馬路有6公里都被炸翻，成了一個大壕溝，可知它的威力。這種災難，臺灣每個地方都有可能發生。

因此，現代的領導人，大都市的市長，特別是主管安全的領導，對都市應有不同的認識。都市乃是現代文明最大的成就，但隨著都市的發展，它的負面也開始出現。都市是很危險的，甚至于還成本過高。因此，合理去經營都市，有效管理都市的風險，已應成為一個國家的重點。中國大陸的都市目前仍然很新，應防止它的老化及都市地下的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