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行原副行長楊琨受賄案

國忠

2014年6月18日，中國農業銀行、中國農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原黨委委員、副行長楊琨受賄案，在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南京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書指控，2005年至2012年，被告人楊琨利用其中國農業銀行副行長等職務便利，在貸款、產品銷售等事項上為有關企業和個人謀取利益，先后收受他人給予的財物折合人民幣3079萬余元……

為人傲慢，

落馬于提拔前的摸底調查

楊琨1959年出生于河北秦皇島，是南開大學的經濟學碩士。1983年即調入農行，在人力資源部門工作了13年，為人圓通。有報道稱，有位農行高層剛到農行履新，楊琨便拿了昂貴的煙草送到其辦公室，卻遭嚴詞拒絕。成為副行長后，可謂“年少得志”的楊琨處世也頗為傲慢。有媒體報道稱，在農行2010年上市前的一次全國分行行長會議的小組討論會上，楊琨在席間旁聽時，神色倨傲，即席插話時，甚至口里還嚼著口香糖。

農業銀行2011年年報顯示，楊琨稅前薪酬合計為91.56萬元。

楊琨出事的導火索是其被推薦提拔一事。2012年年初，隨著農行原董事長項俊波調任保監會主席，原副行長潘功勝任職央行副行長，54歲的楊琨被推薦為農行董事長、行長、監事長候選人。組織部門為謹慎起見，向紀檢部門了解情況，希望先摸摸底，避免“帶病提拔”。調查中，紀檢部門從眾多的舉報信中，發現楊琨所主管的房地產信貸業務中存在諸多問題，其中有一些舉報“證據線索很扎實”。此外，楊琨與不少民企老板往來密切，交情不淺，甚至稱兄道弟。

2012年5月30日晚，中國農業銀行同時在上交所和港交所發布公告，“本行執行董事、副行長楊琨先生目前正協助有關部門調查。”一個半月之后的7月13日，農行再度發布公告稱，楊琨“由于個人情況不能履職”，已辭去執行董事、副行長及董事會下設的戰略規劃委員會、“三農”金融發展委員會及風險管理委員會委員的職務。

2013年5月20日，中央紀委表示，楊琨的行為已構成嚴重違紀，并涉嫌受賄犯罪。依據《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參照《行政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的有關規定，經中央紀委審議并報中共中央批準，決定給予楊琨開除黨籍處分；經監察部報國務院批準，決定給予其開除公職處分；收繳其違紀所得；將其涉嫌犯罪問題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至此，楊琨與蔣潔敏、李東生、李春城、郭永祥、季建業等人一起，寫入2013年被中紀委查處的31名中管干部之列。

2014年1月7日，南京市檢察院通報，楊琨案已進入公訴階段。

法庭受審，低頭認罪

6月18日上午9點，隨著審判長手中的法槌敲響宣布開庭，身著黑色夾克灰色長褲、腳穿皮鞋的楊琨被帶入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第二法庭。身高近1.8米的楊琨，身材略顯魁梧，戴著眼鏡，氣質儒雅，二八開的大背頭梳得一絲不茍，身上仍透著國有銀行前高管的不凡氣度。但是，與網絡上滿頭黑發的照片相比，楊琨明顯老了不少，大背頭中夾雜著大量的白發，面部也顯出稍許老態。這是楊琨自2012年5月因“協助有關部門調查”后首次露面。

據知情人士介紹，此案是公開開庭審理，早在確定開庭日期后，有關方面就通知了楊琨的家人，可得到的反饋信息是，他的家人均不愿意前來旁聽。

在椅子上坐定后，楊琨非常淡定，可能是擔心庭審時間過長導致楊琨體力不支，法院還特意請來急救醫生，在旁聽席上待命。

庭審中，控方在起訴書中共列出了楊琨五筆犯罪事實。

第一筆是地產商酈松校幫楊琨小舅子陳輔成股票解套而送的1000萬元港幣。

2004年，身為農行副行長的楊琨主要分管房地產信貸部等部門的工作。2005年，他多年的一個朋友港股中新地產實際控制人酈松校找到他，稱在農行四川相關支行的貸款審批通過后，因在成都的“公園大道”項目牽涉到了官司而停止下款了，希望他幫忙出面協調。

后來，在楊琨的過問下，農行總行信貸部協調四川方面的分支行，很快就解決了酈松校貸款被停發的問題。而且所有貸款，都按照原來的進度，按時足額發放了。

不久之后，酈松校在重慶的“城上城”項目，跟農行當地一家支行達成貸款意向后，酈松校提出要求，貸款項目的回款不進入指定賬戶，而是要進入公司集團賬戶運轉。因為不符合管理要求，相關支行行長一直沒同意這筆貸款。

貸款遇到麻煩后，酈松校自然想到了楊琨這位老朋友，請他幫忙出面協調。后來，在楊琨的協調下，換了另外一家支行幫酈松校辦理了貸款，并滿足了酈松校項目回款的使用要求。

接受楊琨兩次幫忙后，酈松校在跟楊琨的接觸中，多次提出，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他盡管開口。楊琨回憶說：“后來，我聽說他在香港炒股，就讓他帶我妻弟也去香港炒股。”在酈松校的推薦下，楊琨妻弟陳輔成以低于市價約50%的價格獲得香港中新地產股票900萬股。持有一段時間后，股價有所上漲，陳輔成希望出清股票，但酈松校建議其繼續持有。不料，此后股票價格下跌，中新地產遭遇停牌，陳輔成股票遂被套。

后來，陳輔成就把跟著酈松校做股票停牌被套的消息告訴了楊琨，楊琨就讓酈松校設法幫陳輔成解套。酈松校提出按照停牌前的價格回購陳輔成手中的股票，遭到拒絕。同時還提出了其他方案，均遭到否決。后來，酈松校就承諾給陳輔成一筆錢，幫陳輔成解套。就這樣，沒過幾天，酈松校匯給了陳輔成約1000萬港幣。而這筆錢，后來一直沒歸還酈松校。

酈松校明確說，他是領會楊琨的意思，送給陳輔成的。

酈松校送給楊琨妻弟陳輔成的1000萬港元，是楊琨涉嫌受賄中金額最大的一筆。

第二筆是地產商楊柳青送給楊琨小舅子的800萬元炒股資金和送給楊琨的一套40萬元的紅木家具。

北京市天楓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和中福鼎投資有限責任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楊柳青，早年就跟楊琨認識了，兩人也算老朋友。2010年上半年，楊柳青的一筆貸款要申請展期，找到楊琨幫忙協調。而當時這筆貸款額度不大，支行就能解決，所以楊琨并未直接干預，而是介紹楊柳青認識了另外一家支行的行長。不過，最終楊柳青的貸款展期并未成功辦理。

2011年，楊柳青在上海有一個地產項目，需要從農行下屬的一個金融租賃公司融資。當時因各種原因，融資沒能順利辦下來。她找到兼任農行下屬租賃公司董事長的楊琨幫忙協調，最終貸款拿到手。后來，楊琨以小舅子陳輔成看上了一只股票為借口，讓楊柳青幫忙出資買股票，說等股票賺錢后，用賺的錢去做其他投資。后來，楊柳青先給了陳輔成300萬元。陳輔成拿到錢后，告訴楊琨錢不是很多，要是買了那只股票后，收益不一定能保證。而楊琨直接讓他找楊柳青，讓她再多給一些錢。就這樣，楊柳青又給了陳輔成500萬元。800萬到手后，錢并未用于買股票，也沒歸還。

2011年底，楊琨看上了楊柳青辦公室的一套家具。楊柳青就安排司機帶著楊琨和他妻子到家具廠，楊琨點了一套40萬元的紅木家具后，他妻子準備去結賬，被楊柳青的司機攔下了，稱認識家具廠老板，可以打折，送貨時再付款。

后來，家具送到后好久沒付錢，家具廠只認識楊柳青，就打電話過去催款。楊柳青得知沒結賬后，就幫忙結了賬。楊柳青在作證時稱，她知道其實這套家具就是送楊琨的意思，所以就沒去要這筆錢了。

第三筆是地產商俞培俤主動送給楊琨的100萬美元。

2011年，上市公司大名城的董事長俞培俤，需要貸款在常州開發一個地產項目，找到楊琨幫忙貸款。楊琨隨即在農行的貸款審批會上，為俞培俤的項目大力說話，使得俞培俤順利得到了貸款。當年11月份，俞培俤約楊琨在其住所附近世貿天階的CJW酒廊見面，將一個拉桿箱給了楊琨，楊琨看都沒看，就讓小舅子陳輔成把拉桿箱放在車子上帶走了。事后，陳輔成發現該拉桿箱中裝的是100萬美元現金，按當時的人民幣兌美元比率，折合人民幣630萬余元。

而這筆受賄，是楊琨在接受調查時主動交代的。

第四筆是地產商王耀輝主動送給楊琨的200萬元港幣、4公斤金條和一幅齊白石畫。

2006年時，中輝國華實業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北京藍色港灣置業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王耀輝找到楊琨，請他對北京“藍色港灣”地產項目提供信貸支持。在楊琨的幫助下，農行啟動了“特事特辦”程序，幫助并不符合特事特辦要求的王耀輝順利拿到了十多億元貸款。

為了表示感謝，王耀輝分三次向楊琨行賄。第一次是在2008年春節前后，王耀輝用一個商場購物紙袋，裝了200萬元港幣，在楊琨家樓下酒吧將其交給楊琨。第二筆是2010年春節前，在上述同一個酒廊，王耀輝用布袋子裝著黃金金條交給楊琨，重達4公斤，價值115萬元。第三筆是2011年春節前，還是在同一個酒廊，王耀輝送了一幅齊白石的《荷花圖》給楊琨。此前，《荷花圖》在拍賣市場上價格約180萬元。這些款物，楊琨全都交給自己的小舅子陳輔成代為保管。

第五筆是北京某計算機公司主管黃建平送給楊琨小舅子開4S店的投資250萬元。

從2009年底開始，楊琨分管的業務增加了銀行信息技術部，對銀行電腦的采購、系統維護等都有“話語權”。北京一家計算機公司主管黃建平尋找機會接近楊琨。當楊琨稱自己的小舅子陳輔成想開個寶馬4S店，需找人投資時，黃建平非常“識趣”地送去了250萬元。陳輔成的4S店賺了不少錢，拿到1000萬元分紅后退了股，可黃建平的250萬元本金一直沒還。楊琨承認，這250萬元是黃建平送給他的。作為回報，楊琨在業務上給了黃建平的公司不少照顧。

檢察官宣讀完起訴書后，楊琨面對指控他五筆收受或通過他人收受賄賂折合人民幣3079萬元的事實，不持任何異議。面對檢察官和法官的詢問，他的主要回答是“沒有”以及“具體的我記不清了，以其他人調查時說的為準”。

楊琨還承認，自己所有的受賄都交給了他妻弟陳輔成，或是通過陳輔成完成，而具體拿了多少錢，收了多少東西，他都不看。甚至包括自己年薪接近百萬元的工資卡，都是交給陳輔成打理的。他還叮囑陳輔成，不要記賬，而且不要每一筆都向他匯報。

案發后，楊琨在家人幫助下，退繳了所有受賄款物。而他的代理律師北京嘉誠泰和律師事務所的張立軍幫他做了辯護，認為部分被指受賄的錢款不算受賄，而且部分數額核算方式不對，以及他具有主動如實供述，具有坦白和自首等法定和酌定從輕量刑情節。

雖然檢察官也認同楊琨具有法定和酌定從輕處罰行為，但鑒于他受賄數額巨大，而且有三次在受賄中處于主動地位，所以建議量刑無期徒刑及以上。庭審法官充分聽取了控辯雙方的意見，至于楊琨最終構成犯罪的事實，有待法院休庭期間核實和最終認定。因案情重大復雜，合議庭宣布此案將擇期宣判。

透過楊琨案，我們不難看到，圍繞著銀行的放貸權，已經形成了一種危險的生態和一條危險的利益鏈。一個楊琨倒下了，誰也不能說沒有潛在的楊琨。具有放貸權的銀行高管，實實在在要保持清醒頭腦，堅定理想信念，強化宗旨意識，堅守底線，一塵不染。

楊琨案發后，受到了社會的高密度關注，這是因為他是自國開行副行長王益案、建行行長張恩照案以來，涉案級別最高的金融系統官員之一。

一位熟悉國內銀行體系的人士表示：“現在銀行高管的身份總是游離于官員和金融家之間，在很多機構，行政色彩依舊非常濃厚，內控可以監督基層員工但很難監督高層。”

由于金融本身的專業性，當前發生的金融腐敗案件往往手法隱蔽、較難察覺，可以看到，諸多案件最終案發都是因為內部人士實名舉報。一旦內部控制體系失效，外部的金融監管體系沒能及時發揮作用，權力便失去了枷鎖 。

經過多年的發展，我國的大型銀行已經完成了股改上市，向現代化商業銀行邁進了一大步，金融監管體系也前所未有地健全。但是，這些金融腐敗案件總在提示我們，目前這些看似嚴密的“公司治理結構”“內審內控機制”似乎只是做到了“形似”，離“神似”尚存距離。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