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政治的放言到經濟的放眼

李永忠

去年胡德平同志出版了新著——《改革放言錄》，我在新書發行座談會上說，此書既是德平同志30年來的放膽、放言和放懷，也是我國改革開放的史料、史考和史評。

近日，德平同志約我參加一個小型座談會，主旨一個，就是“說說我國的國家資產負債表”。我以為，這是德平同志從政治的放言到經濟的放眼。

從政治的放言到經濟的放眼，我們會發現，一路高歌猛進的改革開放三十多年，由于缺乏很多基礎性的制度和標準，致使如何評判成績、缺點，成為一件很讓人頭痛的事。

誠如德平同志所言：“我國的GDP已占世界第二位。我國良好的總資產是否也占第二位？如果也占第二位，那么我國的GDP就可以持續發展，經濟總量就是名副其實的世界第二位。若有問題就應該解決問題，把良好的資產負債提高到與GDP相適應的位置。”

多年來，由于我們既無國家資產負債表，也無各級政府的資產負債表，于是在GDP導向下，各級政府以舉債的方式，拼力加大投資；以“崽賣爺田”不心痛的狠勁，施行土地財政。

據英國《金融時報》網站7月22日報道，渣打銀行的一項新預測顯示，這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總債務與國內生產總值（GDP）之比在6月底達到了251%，遠高于2008年底的147%。相比之下，美國在去年底的總債務與GDP之比約為260%，而英國為277%。

“按新興市場的標準衡量，中國目前的債務水平已經很高，少數幾個債務比率較高的經濟體全是高收入經濟體”，而我國目前無論是公務員隊伍還是一般企業員工，仍然處于低收入水平。用研究咨詢公司龍洲經訊的中國經濟學家陳龍的話說：“中國在富起來之前就已經負債累累了。”

從政治的放言到經濟的放眼，我們同樣會看到，我國一胎化人口政策所導致的未老先衰，一味追求GDP導向下的未富先負，一貫沿用等級授職選人用人體制造成的未優先劣，一直不改同體監督弊端的未廉先腐，一味聽任“權力過分集中”而“總病根”不除的未治先殤。

人口政策的未老先衰——由于計劃生育中“一個不少，兩個正好”正確的方針被沖擊，盡管先行試點地區已經證明“一胎化”的不合國情特別是不合鄉情，但過分極端的“一胎化”政策卻沿用至今。致使中國人口紅利急轉直下，提前進入老人社會。

GDP導向下的未富先負——建國240年的全球第一大經濟體——美國去年底的總債務與GDP之比約為260%，而在2011年經濟總量超過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三年后，其總債務與國內生產總值（GDP）之比達到251%，遠高于2008年底的147%。在此之前，日本作為高收入經濟體，穩坐世界經濟“第二把交椅”長達42年。

選用人體制的未優先劣——各級組織部門精心培養、優中選優的各級“一把手”，素質之好能力之強位居中前列，但是其違紀違法犯罪的比例，竟然占同級別領導干部中的40%左右，某些地方和單位甚至高達50%～60%。以廣東省為例，近兩年任命廳局級領導干部共90人，僅去年落馬的廳局級領導干部就超過50人。

同體監督弊端的未廉先腐——再鋒利的刀刃，也砍不了自己的刀把。可是“蘇聯模式”卻不信這個邪。于是，老大哥蘇聯，以及沿用“蘇聯模式”的東歐十多個社會主義兄弟國家先后于22年前就相繼演變劇變、亡黨亡國、改弦易幟。由于我們至今仍是沿用“蘇聯模式”，除借鑒我國古代巡視制度外，現行所有的監督體制都是同體監督。在這種落后的同體監督下，盡管各種形式的廉政教育沒少搞，但是監督卻如“牛欄關貓”，不少領導干部在這種“進出自由”的“牛欄”里未廉先腐。這么多年來，幾乎沒有一個黨政主要領導的腐敗問題，是由同級紀委監督檢舉揭發出來的。“總病根”不除的未治先殤——34年前，鄧小平就尖銳指出，“權力過分集中”既是蘇聯也是東歐和我國一切主要問題的“總病根”。因此，必須改革黨和國家領導制度，建立“決策科學、執行堅決、監督有力”的三大權力機關，以“形成科學的權力結構”（習近平語）。

但是，至上世紀八十年代后，政治體制改革就不斷滯后。總想用行政體制改革、行政審批制度改革來代替，總想用村務、廠務、校務公開來轉移，總想用缺乏實質內容的政務、黨務公開來搪塞。結果，一方面這些年全國下大力推行的六次行政體制改革都無功而返、無疾而終，另一方面，兩極分化、環境污染、信仰缺失、倫理崩潰、貪污賄賂、官場腐敗卻“越演越烈”，甚至有未治先殤、亡黨亡國重蹈蘇聯覆轍的危險！

從政治的放言到經濟的放眼，我們更清楚的看到，我國的國家資產負債表的缺失，從一個側面證明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那就是，由于缺乏很多基礎性的研究，由于缺乏很多基礎性的標準，由于缺乏很多基礎性的制度，致使這么多年來的改革開放，雖然有了大致的方向，卻未必有了明確具體的目標！

有方向，少目標，致使這么多年來，經濟體制改革大刀闊斧，政治體制改革卻步履蹣跚！僅僅30多年，我們以市場經濟為導向，依靠經濟體制改革，很快做成了全球第二大蛋糕，創造了世界奇跡！但同樣，僅僅30多年，我們的蛋糕卻分得最不公平！在最不公平的分蛋糕中，致使我們道德滑坡、文化潰敗、斯文掃地、禮義不恥！短短30多年便成了全球貧富落差最為嚴重、政治文明最為衰敗的國家之一。于是，政治體制到了不得不改革的關口了。

有方向，少目標，致使這么多年來，權者恒權，富者恒富，弱者恒弱，窮者恒窮，馬太效應急劇放大。由官二代，聚變為富二代、星二代、知二代，并由二代裂變為三代、四代以致N代。改革開放前，中國在絕對平均主義的大鍋飯和接連不斷的群眾運動中，基尼系數僅為0.2，足以同北歐那些最清廉的國家相媲美。但是，到2000年，我國的基尼系數就突破了公認的國際警戒線，達到0.4，并直逼0.5！如此短暫的30年時間，如此巨大的兩極分化差距，致使全社會彌漫著一種嚴重的仇官仇富心態。于是，兩極分化到了不得不解決的關口了。

有方向，少目標，致使這么多年來，不在籠子里的權力，不再有運動威懾的權力，以清正為愚，以清廉為恥，笑貧不笑娼，笑窮不笑貪。當權力失去20%的監督時，它就蠢蠢欲動；當權力失去40%的監督時，它就破門而出；當權力失去60%的監督時，它就鋌而走險；當權力失去80%的監督時，它就敢于踐踏一切法律；當權力失去100%的監督時，它就不怕上斷頭臺。

“說說我國的國家資產負債表”，可以促使各級黨委、政府盡快建立本級黨委、政府的資產負債表，不僅有利于政績的盡可能科學并量化，從而有效遏制各級黨委、政府的舉債沖動，而且有利于根據本屆黨委、政府的資產負債表，檢驗其到底干得是好、是壞，還是一般？

至少不會像過去那樣，用一個GDP指標，就把作為家當的資產到底是好、是壞，還是一般混在一起了。

“說說我國的國家資產負債表”，可以促使反腐敗和黨風廉政建設，通過測評標準的建立，進一步深入。30多年來，由于缺乏科學的評價體系和標準，從反腐蝕到反腐敗，各地各單位的紀檢監察機關，歪風沒少糾，案件沒少查，活兒沒少干，勁兒沒少出，批評沒少挨，但是，效果咋樣？不知道！因為，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以查處案件多，為黨風廉政建設搞得好的標準，還是以查處案件少，為黨風廉政建設搞得好的標準。結果，30多年下來，習近平總書記用“越演越烈”四個字作了概括。

從政治的放言到經濟的放眼，“說說我國的國家資產負債表”，關鍵在于推動已經滯后多年的我國政治體制改革。如果沒有實質性的政治體制改革，各級政府的資產負債表，將永遠是紙上談兵的水中月，鏡中花，可望而不可及。因為，沿用于蘇聯模式的現行“過分集中”的權力結構和相當落后的選人用人體制，在決定各級黨委政府短期行為常態化的同時，也就決定了其不可能自覺主動建立各級黨委政府的資產負債表！

于是，各級黨委、紀委在反腐敗斗爭和黨風廉政建設中，同樣受制于體制、機制、制度，特別是權力結構的短期行為，很難自覺主動的建立反腐敗斗爭和黨風廉政建設的測評體系、測評標準。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于是，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經濟上，共同富裕有方向，但如何有效防止兩極分化，卻無具體目標——基尼系數是控制在0.3，還是不超過0.4；政治上，對腐敗零容忍有方向，但如何才能變“把腐敗官員關進監獄的籠子里”，為“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的具體目標，卻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

從政治的放言到經濟的放眼，使我們比過去任何一個時期更清醒地認識到，如果我們不能以更大的政治勇氣和智慧，盡快建立政治體制改革特區，切實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無論是“說說我國的國家資產負債表”，還是談談反腐敗及黨風廉政建設的測評體系和標準，其結果都是一樣的——不過說說而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