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丹
摘 要:自秦始皇開發嶺南,大庾嶺商道的陸運及北江的水運一直是溝通粵贛兩省地區和京杭大運河直至中央的兩條最重要的經濟大動脈。一直到1842年“五口通商”以前,大庾嶺商道和北江商道極大得便利了粵贛地區與北方的貨物交換,方便了中央政權對粵贛地區的控制,也帶動了商道沿線城市的繁榮。筆者通過對史料的梳理,探討“五口通商”前,嶺南北江商道的繁盛程度及其繁盛的原因。
關鍵詞:五口通商;大庾嶺;北江;商道
一、“五口通商”前大庾嶺北江商道的繁華情況
隋朝開鑿的京杭大運河溝通了南北交通,并成為南北物資交流的大動脈,江西轉而成為大運河連接福建、廣東、廣西、湖南等省區的要道和重要的貨物集散地。其中最為繁忙的黃金大道即為由大運河經揚州過江西而進入廣州的商道,自京杭大運河經揚州后,沿長江進入鄱陽湖,溯贛江而上,經南昌、清江、吉安、萬安、贛州、南康過大庾嶺橫浦關,轉水運,沿北江進入廣東,途徑南雄、始興、曲江、韶光、英德、清遠等縣市。其中由贛江過大庾嶺轉而進入北江的陸路地段稱之為大庾嶺商道,自南往北連接了嶺南水道自北江、湞江到嶺北水道贛江、京杭大運河的空白,為水路漕運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大庾嶺商道最早修筑于秦統一六國后。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秦始皇派兵開發嶺南,修筑了江南大道以通嶺南新區,其中便有由南昌溯贛江而上,經清江、吉安、萬安、粉州、南康跨大皮嶺至廣東的通道,并在嶺上設橫浦關。[1]“秦始皇三十三年以謫徒五十萬戍五嶺,大庾其第一塞之嶺……圖經云:山延袤二百里,上有橫浦關”。[2]大庾嶺修通后,后繼歷代多有維修,政令也大體隨之通行。至唐朝,為加強對嶺南地區的控制,充分利用嶺南的“齒革羽毛之殷,魚鹽蜃蛤之利”,于開元四年命張九齡主持整修大庾嶺驛道。張九齡組織開鑿的大庾嶺道,利用農閑時間,燒石開山,開辟新路,耗時三個多月,新道得以建成?!皬埦琵g集云:‘初,嶺東廢路人苦峻極,開元四載冬,俾使臣左拾遺內供奉張九齡緣蹬道,披灌業,相其山谷之宜,革其坂險之故,人始便之。自九齡鑿新路后,兩路峭立,中途坦夷,上多植梅,因又名為梅林?!盵3] 唐宋以后隨著國家政治、經濟中心的東南移,大庾嶺道逐漸取代之前的湘粵通道,成為中原與嶺南交通的重要道路?!扳讕X兩廣往來襟喉,商賈如云,貨物如雨,萬足踐踏,冬無寒土?!盵4]
過往于大庾嶺北江商道的商品絕大部分屬于外來商品的輸入和轉銷貿易,珠江三角洲的食鹽、果品、葵扇、陶瓷、鐵器、魚花、蔗糖等商品聚集于廣州的中外各種貨物,多由北江流域水陸聯運的形式運往嶺外江南和中原等地,嶺外各地物產也多由此線聚集于廣州銷往嶺南甚至海外。主要的大宗貨物有瓷器、茶、紡織品、粵鹽、米糧等。
米糧。隨著工商業的發展,在巨大利潤的驅動下,珠江三角的農民開始在原來種植米糧的土地上改種甘蔗、荔枝、龍眼、桑蠶、青靛、柑橘、茶葉、煙草、蒲葵等經濟作物,糧食作物的種植面積相對減少。“粵東生齒力繁,公賈漁鹽樵采之民,多于力田之民,所以地有荒蕪,民有艱食”。[5]雍正五年(1727 年),廣東巡撫楊文乾言“廣東所產之米,即年歲豐收,亦僅足供半年之食?!盵6]為解決糧食短缺問題,廣東的稻米多由廣西、江西、湖廣接濟,其中廣西米多經西江線,而湖廣的米谷或由湘桂走廊南下運至桂林,轉運至梧州,沿西江運達廣東。或越騎田嶺由連江或武水進入北江,南下至廣州,江西的米谷運輸沿贛江、章水,過大庾嶺,沿湞江至韶州,順北江而下。
瓷器。瓷器從唐宋開始就成為粉省主要外貿物資,宋時廣州的商船“海舶大者數百人,小者百余人,以巨商為綱首……貨多瓷器,大小商套,無少隙地。”元代,景德鎮的青白瓷與青花瓷曾銷往阿拉伯地區。到明清時,已遍銷東南亞及西方諸國,遠至東昨海岸和尼羅河畔。近年在馬來西亞的某州發現了明代景德鎮青花瓷器,其中兩種書有“大明嘉靖年制,“大明隆慶年造”的字樣。一九八五年,在中國南侮以南的公海土打撈出一艘清乾降十五年(1750)失事的荷蘭商船。船上裝有10萬件中國瓷器,其中不少是景德鎮的青花瓷。景德鎮瓷器外銷運輸線是“溯希江而上,跨梅嶺以入廣州。”
茶葉。茶葉生產歷來是商品性生產,也是傳統的重要出口商品。福建、安徽、浙江、泣西等地茶葉出口、均由廣州十三行辦理。廣州的外商對寧州茶區制出的紅茶極為贊賞,“寶順洋行買下了這批茶葉,運往英國。運到英國后,鈉路甚佳,并且馬上成為一種頭等的紅茶”, “式夷山附近各縣上等茶區所產的茶葉,幾乎全部由商人向小茶農收購販運往崇安,并且在崇安做成各種牌號,然后賣給與茶農外鈉有聯系的茶商,這些茶商多為廣東人?!彼心先V州的茶葉也需就近集中河口精制,再裝船經都陽湖“溯江而上,越梅嶺轉達廣州出口”。
紡織品。廣州、佛山的“粵緞”、“廣紗”非常有名。起初本地絲生產出來的絲綢“黯無光色,色亦不顯,”故只能在本省銷售,“遠賈不取”。而采用吳紗所織的粵緞,則“質密而勻,其色鮮華,光輝滑澤”。廣紗,“亦用吳絲,方得光華,不褪色,不沾塵,皺折易直”,廣東的絲織品已經超越江南的產品,“廣之線紗與牛郎綢、五絲、八絲、云緞、光緞。皆為嶺外京華東西二洋所貴”。珠江三角洲通過購買江南的吳絲,提高本地紗的質量,然后再轉賣于全國各地,便捷的交通運輸是實現資源優化配置的重要條件。明清時期的棉紡織業得到顯著發展,褚華《木棉譜》記載:“閩粵人于二三月載糖霜來賣,秋則不買布,而止買花衣以歸。樓船千百皆裝布囊累累,蓋彼中自能紡織也”,粵人至江南購買棉花或棉布,運至廣東進行加工,其中松江布和湖廣布通過北江或東南沿海航線運來。
粵鹽。粵鹽則是經過大庚嶺商道從廣東轉豬瀚省的大宗商品。江西不產食鹽,而江西南面的廣東省卻歷來是有名的產鹽區。大反嶺道鑿修之后,廣鹽大量運入江西境內,贛省與廣東僅一山之隔,因此運鹽周期短且費用低,靠近大庚嶺商道的“南粉吉三府俱食粵鹽”,明嘉靖之季“瑞州哀州臨江則私食廣鹽”,國嘉靖之后,明政府同意“江西五府(南安、墉州、吉安、臨江、衷州),湖廣一府永州行廣鹽?!睆V鹽私運盛行之時,不僅以上五府食廣鹽,有的鹽販甚至從粉江運廣鹽“直抵臨江湖口九江等處,”清時,廣鹽經過大皮嶺商道運入江西之數無精確統計,僅南安府引廣鹽一萬二千四百二十二引五分四厘一毫(按清初規定,每引以200斤計葬)。[7]
二、“五口通商”前大庾嶺北江商道繁華原因
1、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
古代交通主要以水運為主,廣東、江西兩省水力資源豐富,為水運交通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廣東省位于我國大陸最南部,雨量豐沛,河流眾多,除珠江流域的河系外,尚有韓江流域及粵東沿海,粵西沿海等諸多小河系,全省集水面積在100萬千米以上的各級干支流共575條,其中獨流入海的河流有92條,[8]為構建龐大的水運交通網提供了條件。江西全省全年有水河流公161條,共匯聚成贛、撫、信、饒、修五大河流,通過鄱陽湖與長江溝通,是長江水系的重要組成部分。[9]其中經贛江支流章水,越大庾嶺進入湞水北江,可與珠江水系相通,由贛江往北,可進入鄱陽湖與長江相通,進而與京杭大運河相連。大庾嶺東面山勢較為平坦,峰谷處海拔只有300米,北面與贛江支流章水相連,南面與北江支流湞水相連,具備了開辟商道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
2、清政府的“一口通商”政策
明代朝貢貿易時,專設驛館接待來粵的外商,曾設泉州(來遠驛)、寧波(安遠驛)、廣州(懷遠驛)三處口岸,在廣州的峴子所設的“懷遠驛”就稱為“夷館”。清代沿襲明代的夷館制度,主持夷館的商行總稱為十三行。康熙初年由于東南沿海的政治形勢,曾一度實行海禁政策,但是不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平定臺灣并于次年(1684年)重開海禁。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又正式公布了開放廣東、福建、浙江、江蘇四省沿海為通商貿易地點,并在廣州、漳州、寧波及云臺山設立四個海關。乾隆二十二年,因為洪任輝事件從而直接導致了乾隆帝頒布諭令:“番船將來止許在廣東收泊交易,不得再赴寧波。如或再來,必令原船返棹至廣,不準入江浙??凇!煤罂诎抖ㄓ趶V東,不得再赴浙省。此于粵民生計,并贛、韶等關,均有裨益,而浙省海防亦得肅清?!盵10]這一圣諭的頒布從而最終確立了廣州一口通商的制度。[11]
廣州成了中國唯一開放的對外貿易口岸,全國進出口貨物一下子匯集到廣州?!耙豢谕ㄉ獭背删土藦V州的繁榮,也促進了大庾嶺北江商道的繁盛。
3、明清時期珠江三角洲的經濟發展
明清時代,珠江流域尤其下游珠江三角洲商品經濟發展,分工專業化,通過流通交換的物質日益增多,進一步促進了大庾嶺北江商道的發展。清乾隆《河源志》稱,“粵東人稠地窄,米谷不敷,仰賴廣西,兼資湖楚”。每年從廣西貴縣、梧州下運的“米谷三百萬石”。清雍正年間,廣東每年“即豐收而乞糴于西省者猶不下一二百萬石”。按當時船舶載重量計算,運糧船舶約需2000艘次,尚未包括通過靈渠、桂江來粵的湘米,還有來自上游黔桂的桐茶油及竹木柴炭,沿潯江而下,每年亦有數十萬石。北江武江每年從湘南臨武、彬州各地運入大量谷米,由廣東返銷的物質主要為食鹽和廣貨,清代粵鹽行銷七省。年運銷量約1憶多公斤,絕大部分通過珠江水系外運。源源不斷的貨物如食鹽、果品、葵扇、陶瓷、鐵器、魚花、蔗糖經北江越大庾嶺進入長江水系,進而轉入中原地區,珠江三角洲的經濟發展讓大庾嶺北江商道更顯生機勃勃。
三、結語
大庾嶺商道的修筑始于秦,擴建于唐,于明清時期達到繁盛,它使相互隔絕的長江水系與珠江水系得以溝通,是為南北水路的交通要道。在五口通商之前,珠江三角洲的商品經濟發達,以及清政府的海禁政策和一口通商政策,廣東商品貨物以及全國進出口貨物均需通過大庾嶺北江商道運輸往來,保證了大庾嶺北江商道的龐大的商品運輸量,致使大庾嶺北江商道于此迎來它的繁盛時期。
注釋:
[1]胡水風:《繁華的大庾嶺古商道》,《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四期。
[2]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第八冊《湖廣、江西、浙江》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3886頁。
[3]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第八冊《湖廣、江西、浙江》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3887頁。
[4]嘉靖《南安府志》卷八《地理志一?山》,教諭桑悅《南安新修嶺路記》,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續編第50 冊,第 330 頁。
[5]楊永斌:《請輕科勸墾疏》,(清)賀長齡輯:《清經世文編》卷三十四《戶政九?屯墾》,北京:中華書局,1992 年,第 844 頁。
[6]道光《廣東通志》卷一《訓典一》,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第 49 頁。
[7]劉素霞:《明清時期嶺南北江流域交通變遷研究》,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5月。
[8]張修杰:《廣東省水系簡介》,《廣東公路勘察設計》,2009年 第2期。
[9]胡水鳳:《大庚嶺古道在中國交通史上的地位》,《宜春師專學報》,1998年第6期。
[10]王先謙:《乾隆朝東華續錄》卷十六,臺北,文海出版社,2006年,第643頁。
[11]胡樂偉:《一口通商后廣州港茶葉貿易的盛衰變遷及其影響》,《農業考古》,201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