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馨
摘 要:《全唐詩》凸顯了“以漢喻唐”這一獨特的文學現象。究其原因,這主要是唐代統治者的崇漢心理、唐代詩人階層對漢代文學的激賞、唐代詩歌文學的發展等多種因素交摻作用的結果。
關鍵詞:全唐詩;以漢喻唐;崇漢
《全唐詩》凸顯了“以漢喻唐”這一獨特的文學現象。那么,為何“以漢喻唐”現象在《全唐詩》中如此豐富?本文認為,這是多種因素交摻作用的結果,試作一簡要分析。
第一,唐代統治者的崇漢心理
換句話說,這是唐代統治階級內心對漢民族的認同與對漢王朝的向往的作用。漢、唐有著相似的歷史發展歷程,漢代盛世一統的歷史寄托著唐朝統治階級的政治抱負?!爱斠岳顪Y為首的關隴貴族逐漸掌握戰爭的主導權,有了統一天下的氣勢時,很多人又不失時機地將李淵比為創建漢王朝的劉邦,這使得唐朝的統治者從一開始就將自己的王朝與漢朝相比擬,逐漸產生了濃厚的宗漢心理。”[1]正是基于此,《全唐詩》中載有相當數量的郊廟歌辭,如薛稷《儀坤廟樂章?昭升》:“堯壇鳳下,漢室龍興”。[2]P138劉晏《享太廟樂章?惟新舞》:“漢祚惟永,神功中興” [2]P132,《漢宗廟樂舞辭?靈長舞》:“天降祥,漢祚昌?!盵2]P157這些詞句以贊美漢代國祚作為唐代帝王祭祀祝辭,反映出李唐皇族內心對漢代昌隆國運的向往。
此外,李世民等開明君主對歷史的反思與對漢代歷史與文學的贊賞,為唐詩崇漢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他們的倡導使得漢學一時興盛,朝臣們也格外贊賞漢代的人事典章,常常以漢朝比作本朝。這種官方的“宗漢心理”無疑對文人的創作導向起到了巨大作用,使他們懷著漢人的昂揚風度進行詩歌創作。
第二,唐代士人階層對漢代文學的激賞
與唐代統治階層的崇漢心理相一致,唐代士人階層懷著極大的自信和寬廣的胸懷進行詩歌創作,許多詩人試圖證明漢、唐的昌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與共通之處。其中,王勃倡導的“唐承漢統說”具有相當的代表性?!杜f唐書》載:“勃聰警絕眾,于推步歷算尤精。嘗作《大唐千歲歷》,言唐德靈長千年,不合承周隋短祚?!盵3] P3207在經過一番五行推算后,他得出結論:“自黃帝至漢,并是五運真主,五行已遍,土運復歸,唐德承之,宜矣。魏晉至于周隋,咸非正統五行之沴氣也,故不可承之,大率如此。”[3] P3405
因此,唐代詩人毫不吝惜表達自己對漢代文人與文學的欣賞之情,甚至以漢人自喻。白居易、元稹所倡導的“新樂府運動”,希望詩歌恢復漢樂府補察時政的批判作用;韓愈、柳宗元發起的“古文運動”,目標則是使文章如漢代散文擁有貼近時事、古樸踏實的風格。韓愈在回憶自己的治學生涯時如此說道:“始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圣人之志不敢存。”[4]兩漢才華橫溢的才子,如司馬相如、王褒、揚雄、司馬遷等人,我們均能在《全唐詩》中發現他們的身影。他們被唐代詩人引為知己,借其贊揚他人抑或自我比擬,抒發各色情懷。
士人階層還從前朝人事變幻中獲取創作靈感。如唐詩中活躍在邊境的“飛將軍”、“霍嫖姚”,實則都是唐代大將的身影;掌中舞的趙飛燕,剽悍嗜血的匈奴單于,足智多謀的張良、東方朔,妙筆生花的司馬相如、揚雄,失意落魄的賈誼,這些栩栩如生的漢代人物群像,在其人物外殼里,是唐代人物的肉身在活動。詩人用這種方式,表達了他們對這些人物的肯定、崇敬、尊重、仇恨,抑或百味交雜的慨嘆。
第三,唐代詩歌文學的發展
自魏晉南北朝以來,詩歌文學開始了自覺的覺醒。有學者認為,“用近代的文學眼光來看,曹丕的一個時代可說是‘文學的自覺時代,或如近代所說是為藝術而藝術的一派。”[5]在這一歷史時期,詩歌也逐漸擺脫一味說教的功用而朝著塑造自身審美趣味的目標而發展。唐代詩人充分繼承并發展了這種詩歌文學的自覺性,大膽奔放地將自己一腔濃烈的情感,揮灑在詩歌創作中,將詩歌修琢得更加自然與細膩。借前人以喻自身或身邊之人,抒發豪情壯志抑或郁郁難平之情,更能使詩歌充滿了深度與可觀照之美。
詩歌文學的發展還體現在詩歌藝術手法上的演進,唐代詩歌藝術手法的發展對《全唐詩》“以漢喻唐”現象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方面,詩歌是一種含蓄的藝術,司空圖《詩品》指出:所謂含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6]。含蓄的用詞,可以使詩歌內涵得到極大的擴充,增加了其神秘性,使得詩人、讀者在詩歌這一連接二者的介質中均融入了自己極大的情感內容,獲得極強的審美體驗。“以漢喻唐”使詩歌中的人物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模糊,可以使詩歌避免淺白直露這一缺點。通過這種藝術表達方式,詩人使此時此刻的人物與遙遠的歷史遙相呼應,詩歌的情感便獲得了更深層次的表達,更添委婉與含蓄之美。
另一方面,在文學不斷發展的過程中,詩歌的勸諫或諷刺手法逐漸發展成為詩歌的重要功能。《全唐詩》中的“以漢喻唐”現象便是很好的例證。如李白《悲歌行》:“漢帝不憶李將軍,楚王放卻屈大夫” [2]P1722便是借李廣戎馬一生卻不得皇帝封侯的故事來自比不受君王重用,巧妙地諷諫君王,希望其能重用如自己這般的人才。《于闐采花》:“丹青能令丑者妍,無鹽翻在深宮里。自古妒娥眉,胡沙埋皓齒” [2]P1690-1691,便是自比漢代出塞美女昭君,將朝中奸佞小人比作貪利的畫師毛延壽,諷刺他們小人得寵,且含了一份對君主的埋怨之情。
參考文獻:
[1]張燕.論唐詩中的“漢朝情節”[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2010:14.
[2][清]彭定求等編.全唐詩[M].北京:中華書局,1960.
[3][后晉]劉昫.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4][唐]韓愈.韓昌黎文集注釋[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255.
[5]魯迅.魯迅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491.
[6]郭紹虞.詩品集解 續詩品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