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的錦瑟情懷

水藍衫

第3頁《林黛玉進賈府》

高二，開學。

沈嘉嵐拿起語文書，“刺啦”撕下一頁，班里很靜。前排的秦霄哲扭過頭，向這里飛快掃了一眼。但只是這一眼，沈嘉嵐的心就亂了。

嶄新的書，沈嘉嵐也舍不得，但這一切還有什么用呢？沒錯，沈嘉嵐的成績很差，高一期末考試成績墊底，盡管自己也很著急，無奈IQ太低，再加上以前貪玩，比起那個即使上課看雜志依舊能考第一名的秦霄哲來說，簡直無地自容。沈嘉嵐很清楚、也很清醒地認識到，高考，遲早是一場慘敗。

撕下的那頁是第一篇課文《林黛玉進賈府》。沈嘉嵐突然看到上面的一段文字——賈寶玉見到林黛玉笑道：“然我看著面善，心里就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沈嘉嵐驀然想起高一開學時，秦霄哲笑嘻嘻地對自己說：“你就是沈嘉嵐吧，總覺得和你認識很久了，做個朋友吧！”沈嘉嵐的臉當時就紅了，看得出，秦霄哲喜歡自己。

心里想著，可手卻沒閑著，左折右折，那張紙被沈嘉嵐折成了一個紙飛機。不知道動了哪般心思，手一揮，紙飛機扔了出去，飄飄悠悠，不偏不巧撞在了剛剛進教室的班主任臉上。

第26頁《老人與海》

這次嚴重的“飛行事故”令班主任很是惱火，她“啪”地將教案往桌上一扔，虎視眈眈地掃視著一片黑壓壓的小腦袋，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秦霄哲心里忐忑難安，因為成績的原因，班主任一直對沈嘉嵐有成見，這次沈嘉嵐一定會狠狠地挨批。咬咬牙，秦霄哲低著腦袋站了起來，低聲道：“對不起，是我。”

一個成績優異的學生在課堂上玩紙飛機？這本身就不可信。但不可信的事情還在后面，秦霄哲聽見四周有人竊笑，抬起頭，見大家的目光全瞅著自己身后，難道……

秦霄哲扭過頭，原來沈嘉嵐早就站了起來，只是自己在前排沒有發現而已。

為自己喜歡的人“頂包”，深諳青春心事的班主任焉能不懂？只是不曾想到其中一個竟是自己鐘愛有加的尖子生。班主任有些抓狂：“你倆都站出去！”

那堂課講的是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沈嘉嵐靠在外面的水泥墻上百無聊賴，秦霄哲倒是不閑著，班主任在里面講，他在外面給沈嘉嵐講：“老漁夫圣地亞哥不畏艱難與鯊魚搏斗，雖然歷經85天捕獲的大馬哈魚最終剩下了一副骨架，但他卻是精神上的勝利者。那頑強搏擊的精神，展示了高貴和尊嚴，人生本來就是一種無止境的追求……”

沈嘉嵐低眉垂眼，像校園里那株安靜嫣然的美人蕉。

第36頁《蜀道難》

沈嘉嵐又開始扔紙飛機了。不過這次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圖書館的樓頂，她坐在那里折一個扔一個，秦霄哲就站在下面，像接繡球一樣仰著頭張著手臂，左沖右突，滿頭大汗。

終于不扔了。秦霄哲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去。沈嘉嵐低著頭，眼紅紅的：“我要轉學了。”

“為什么？”秦霄哲的心就像剛才的紙飛機，忽忽悠悠直往下墜。

沈嘉嵐聳聳肩，故作輕松：“這里幾乎全是優等生，我天天自卑失眠，爸爸咨詢過心理醫生，建議我到一個相對寬松緩和的環境里去。爸爸已經給我聯系好了一所3+2五年制的大專學校。早上爸爸告訴我，下星期一就轉學去那里。”

說完，沈嘉嵐扔下秦霄哲，風一樣逃走了。

秦霄哲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許久之后，他坐在沈嘉嵐剛才的位置上，放眼望去，正好看到自己教室的第二個窗戶——那是自己的座位。難道沈嘉嵐上午翹了兩節課就一直坐在這里看自己？

殘缺不全的語文課本丟棄在腳邊，沈嘉嵐已經撕到了36頁的《蜀道難》：“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或許高考對于沈嘉嵐來說，是一條蜀道；而對于秦霄哲來說，勸說沈嘉嵐留下來，同樣也是一條渺茫的“蜀道”。

第40頁《琵琶行》

星期一，沈嘉嵐的座位空了。

秦霄哲開始變得魂不守舍，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上午第二節下課，班主任將秦霄哲喊到了教辦室，不過這次班主任不是批評他，而是有點歉意但寓意深長地告訴秦霄哲，自己平時過于嚴厲，把分數當作劃分等級的籌碼，沈嘉嵐的離開自己也是舍不得，但當下社會競爭殘酷，希望秦霄哲放眼未來，再攀高峰……

秦霄哲已經把那些紙飛機拆開，撫平后用透明膠帶一頁一頁仔細粘好。記得以前沈嘉嵐借閱自己的筆記或者練習冊，里面破損之處，沈嘉嵐都會主動幫自己粘好。還有那些筆記，秦霄哲一直放在抽屜里的固定角落，無須刻意交代，只需一個眼神，沈嘉嵐就會悄悄趁下課借走，再悄無聲息地放回來。如此場景，不由得讓秦霄哲想起《琵琶行》里面的句子：“此時無聲勝有聲。”

心突然就酸了，秦霄哲想流淚。《琵琶行》還有這樣一句：“江州司馬青衫濕。”

秦霄哲下意識打開了抽屜，心陡然間狂跳起來，所有的筆記全不見了，一封信安安靜靜躺在那里。沒錯，沈嘉嵐的筆跡！

第43頁《錦瑟》

秦霄哲：

你好！

當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Z市的新校了，這里恰好在Z大的對面。知道為什么我選擇這里嗎？因為你曾講過，你的愿望就是考進Z大。起初的3+2五年制大專學校并不在這里，是我要求爸爸來這里的，輾轉耽擱了很長時間。這也是為什么開學之后我還沒轉學的原因。

你的筆記，我帶走了，不還你了。從一開始我就明白那些筆記是你刻意為我記的，因為以你的智商，那些根本用不著。還有，你的語文書我也帶走了，嘻嘻……

《錦瑟》最后一句是這樣寫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我會記得你默默的幫助，只是當時貪玩愚鈍的我漫不經心，不知道用功學習。我相信這些筆記能夠幫助我東山再起的！

再見，秦霄哲，我們Z大見！

沈嘉嵐 即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