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毅
摘 要:中日禪宗文化交流史中,禪僧牧溪八景圖傳去日本,以其渺遠、盈虛、幽寂的美質內核和致思意趣,契合了日本人尋覓幽寂空靈、閑遠淡泊、枯淡簡古的心跡和審美意念而融入“和”文化。牧溪在日本被尊為“水墨畫之大宗師”,其八景圖被譽為“水墨第一畫”,藝術魅力延綿五個多世紀不衰且歷久彌新。通過梳爬史料,以中日禪宗系譜圖為互證,考訂了牧溪八景圖傳去日本的途徑,也以確鑿史料證實中國名僧對牧溪畫的評價。這于重新認識瀟湘八景文化在中日禪宗交流史中的價值,湖湘文化對外傳播及瀟湘本土文化經驗的世界性研究都有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中日禪宗交流;瀟湘八景東漸;牧溪評價
作者簡介:冉 毅,湖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湖南 長沙 410081)
在中日禪宗文化交流史中,禪僧牧溪八景圖純任天機,淡處、靜處、高處、簡處皆妙,畫式曲盡禪心,表現出最大的“凈”界和安謐、平和、枯淡、清遠、幽寂的禪趣悟果。其美質內核以渺遠、空靈、盈虛的畫風,蘊涵著濃厚的瀟湘文化風情傳去日本,契合了日本人追索幽玄空靈、閑遠淡泊、平易簡古之心跡的審美意趣,產生了963處實地八景,生成了近三百首八景漢詩、八景短歌、八景俳句。瀟湘八景在融入“和”文化中,逐步得到審視、反思、甄別、接受、融合和追隨并認可的過程中,獲得了新的藝術生命,卻不失瀟湘本源文化意趣,迄今不衰且歷久彌新,繼而廣闊生成衍化成日本的八景文化現象。史實鑒證了中華傳統文化之軟實力的感召力,也印證了瀟湘八景文化是本土的也是世界的。
一、日本的牧溪八景圖研究
1926年,日本書畫師高木文考證28種典籍,撰寫了《牧溪·玉澗瀟湘八景繪及其傳來研究》一文,文中評述說:“歷史變遷,兵燹人災,幾經亂世,承天佑,吾儕有幸尚能于五百年后之今日惠賞這些真跡,實感欣慰。……這些真跡在中國已無存,我必須說存于我國依然是無價之寶。”{1}文中還披露了以下史事:1)牧溪八景圖大軸“江天暮雪圖”鈐有室町幕府第三代將軍足利義滿(1358~1408)鑒藏印“道有”和“龍山”印,被尊為“古來大名物”,{2}定格為“上上”極品;2)列出了日本史上收藏牧溪、玉澗真跡的紫金權貴、豪商巨賈代代相傳幾個世紀而不釋手。1991年,塚原晃再次就高木文論文中的牧溪、玉澗八景圖的最終收藏者作了梳理,撰文“牧溪、玉澗瀟湘八景圖——其傳來和系譜——”,又披露了以下史事:1)寬政元年(1789),著名茶人松平治鄉(1751~1818,號不昧),以天價550兩金購藏玉澗“山市晴嵐”;2)武將織田信長(1534~1582)、豐臣秀吉(1536~1598)、德川家康(1542~1616)都曾千方百計收羅八景圖。豐臣建立功勛首獲至寶就是瀟湘八景圖。
《日本陶瓷茶湯年表》記載了文保元年至慶長二年(1317~1597)間的茶會事典,其中“瀟湘八景圖”的關聯記載共有75條。天正十五年(1587)十月一日條,記載了權居巔峰的豐臣舉辦規模空前的“北野大茶湯會”,隆重裝點了“牧溪的洞庭秋月圖、大軸漁村夕照圖”。{3}牧溪八景圖之藝術價值得到最高認可的史實確鑿無疑。
日本學者對牧溪八景圖研究的成果卓著。其中,海老根聡郎依據《緇苑殘芳》(集中國人禪僧法語之大成)中高僧愚極智慧(1300年歿)受托為牧溪作“入牌法語”,斷定“牧溪必定有很名望的弟子,否則難仰高僧此舉。”{4}的分析理據充分尤珎祕貴。
但也有日本學者認為中國不識牧溪的畫藝。牧溪“在中國未受到高度評價。甚至對牧溪知曉甚少。”{5}“通常,他只是在日本受到評價,而在中國受到的只是酷評。”{6}并斷章取義史料中“誠非雅玩,僅可供僧房道舍以助清幽。”{7}“近世牧溪僧法常作墨戲,粗惡無古法。”{8}“粗惡無古法,誠非雅玩。”{9}的記載以證明對牧溪的“惡評”。換言之,牧溪畫在中國只供“僧房道舍”參禪,而非文人士大夫所欣賞,乃為無價值的“雜玩”,是理應被排斥的。著名的日本文學研究專家唐納金(Donald Keene,撰有《日本文學史》18卷)甚至言“縱使好貨他們(指中國人)也有不識啊,牧溪畫在中國不是還遭惡評嗎,而在日本卻受到高度評價。{10}日本根津美術館“瀟湘八景專展”(1962)的致辭說“(牧溪)在中國本土,反而未被認可,卻在我邦受到歡迎實不可思議。或因夏文彥批評其‘粗惡,無古法,誠非雅玩所致吧。”{11}榮膺諾貝爾文學獎(1964年)的川端康成,在“亞洲文學作家會議”上以“源氏物語與芭蕉”為題作特別演講(1970年6月16日,臺北市中泰賓館九龍廳)中說:“宋、元畫在日本受到非常敬仰大體是在足利時代(14世紀中晚期),金閣寺的足利義滿以及銀閣寺的足利義政,即東山文化時代。特別受到尊崇的是牧溪、梁楷、夏珪。牧溪是中國早期的禪僧,他的畫被認為太粗略,在中國繪畫史上沒有受到重視卻在日本受到特別的尊重。牧溪在中國未受尊重之畫論,在牧溪畫傳入日本的同時傳來。然而,在日本卻得到了最高的認可,這正可以管窺中國和日本的鑒賞力不同之一端。”{12}瀟湘八景研究權威戶田禎佑也說:對牧溪,“大體都是‘無格調,粗筆法的惡評。雖然明代有文人褒美他的畫。但其惡評卻使人感到詫異,故意把牧溪提出來貶低。視牧溪為文人畫家的勁敵。文人社會視牧溪為‘亂章法,不入流者進行貶斥。當然,牧溪畫能與文人同日而語本身也折射其水平。在傳統的中國繪畫史中,牧溪則被視為另類。明代以后,靜物畫很流行,至中期,沈石田等復活了牧溪的花卉雜畫卷的寫生畫且一直倍受青睞。中國的牧溪形象與日本截然不同。”{13}中國也有學者人云亦云,認為牧溪在本土未受重視。然而,筆者查到史料得知,史上曾有多位名僧、文人贊譽牧溪畫藝,佐證了牧溪非“未受到重視”或“中國人不識其畫藝”。拙稿以史料為據作一考訂,旨在甄清誤識,求其正聲。
二、牧溪其人及才藝
關于牧溪生平的考訂,有宗典《中國畫史上崛起的三畫僧》{14}、徐邦達《僧法常(牧溪)傳記訂正》{15}兩篇,或因受資料源局限,存疑闕如頗多。徐建融依據莊肅《畫繼補遺》{16}、湯垕《畫鑒》{17}、吳大素《松齋梅譜》{18}、夏文彥《圖繪寶鑒》{19},以戶田禎佑《牧溪·玉澗》論文所引文獻為互證,考訂出牧溪“生于南宋寧宗開禧三年(1207),年輕時曾中舉人。兼擅繪事,受同鄉前輩文人畫家文同的影響。……至元廿八年(1291)圓寂,年85,遺像在杭州長相寺。”{20}福井利吉郎考訂“牧溪生卒約在1207~1294年。最活躍期約在1265~1274年。”{21}《松齋梅譜》卷十四“方外緇黃”的牧溪記載較詳細:“僧法常,蜀人,號牧溪。喜畫龍虎猿鶴禽鳥山水樹石人物。不曾設色。多用蔗查草結。又皆隨筆點墨而成,意思簡當,不費妝綴,松竹梅蘭,不具形似,鷺荷蘆雁具有高致。一日造語傷賈似道,遭廣捕而避罪越丘氏家。所作甚多,惟三友帳為之絕品。后事變事釋。圓寂于元前至元間(1279~1294)。江南士大夫家今存遺跡,竹差少,蘆雁亦多贗本。遺像今存武林(古杭州)長相寺(長慶寺),云愛于北山。”{22}從這里可以讀解到六點:1)“事變事釋”——事變前該是以畫藝名世的文人僧或高士;2)“一日造語傷賈似道”——逆鱗權臣有拔俗之志;3)“惟三友帳為之絕品”——寄志“松、竹、梅”,心性堅韌內斂;4)畫乃“絕品”——秀絕標新;5)隨筆點墨而成,意思簡當——蘊涵禪意;6)“有高致”——畫風遠渺脫俗。賈似道(1213~1275)在《宋史》中有傳,時為政治梟雄。度宗咸淳三年(1267)三月五日,賈升“平章軍國重事”,受賜第葛嶺,蒙三日一朝恩遇。鈴木敬認為前述“‘一日造語傷賈似道該是在賈的別墅,即西湖第葛嶺。”{23}這里突顯的問題是,一介禪僧的牧溪何以能直面“傷”當道權貴賈似道。明葉子奇撰《草木子·談藪篇》有以下引文:“賈似道當國,一日退居湖山,有蜀僧襤褸徘徊。賈問之曰:汝為何僧。對曰:某詩僧也。賈適見湖中有漁翁。遂命賦之。僧請韻。賈以天字為韻。僧應口對曰。藍里無魚欠酒錢,酒家門外系漁船。幾回欲脫蓑衣當,又恐明朝是雨天。賈大器之。”{24}明田汝成著《西湖游覽志余》卷十四中有同樣記載,但最后一句卻是“賈喜厚贈之”。{25}后者著作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有評:“是書雖以游覽為名,多記湖山之勝,實則關于宋史者為多。……惟汝成此書,因名勝而附以事跡,鴻纖巨細,一一兼該,非惟可廣見聞,可考文獻。”{26}這旁證了蜀僧就是牧溪。葉的引文“退居湖山”該是賈退居“西湖第葛嶺別墅”。“蜀僧”乃牧溪還有日本大德寺藏《觀音圖》軸款識“蜀僧法常謹制”,鈐牧溪朱文方印為證;{27}有《虎嘯風烈圖》軸自識“咸淳已巳五年(1269)牧溪”年款,臺北故宮博物院藏《蔬果寫生卷》(珍本)自識“咸淳至元(1265)牧溪”年款印證;牧溪曾居西湖長慶寺,有日本《佛祖正傳宗派圖》(永德二年刊(1381))大東急紀念文庫藏史料“六通牧溪法常”的記載印證。蜀僧在西湖邊邂逅賈而受命詠詩。“賈喜厚贈之”該是賈激賞牧溪畫藝而為施主。牧溪淡泊功名,賈卻是列入《宋史》的奸臣,二者心性相悖,或因賈強索其畫被斥。這佐證了牧溪畫藝時已定格高位厚得權貴賞識。
三、牧溪惡評的原因
史上謂之僧法常者有四人皆非畫僧。筆者認為畫僧法常(牧溪)的惡評是混同了“河陽釋法常”與“蜀僧釋法常”的記載所致,下面通過史料作一論析。
1. 河陽法常
河陽法常為南唐五代人。河陽,古縣名,漢置(今河南孟縣西)。據《清異錄》“曲世界”記載:“河陽釋法常,性英爽酷嗜酒。無寒暑風雨常醉。醉即熟寢。覺即朗吟曰:‘悠游曲世界爛漫枕神仙。嘗謂同心云:‘酒天虛無,酒地綿邈,酒國安恬。無君臣貴賤之拘,無財利之圖,無刑法之避。陶陶焉,蕩蕩焉,其樂莫可得而量也。轉而入飛蜨都,則又懵騰浩渺,而不思覺也。”{28}該文描述了一個活生生的醉酒“枕神仙”。《清異錄》二卷記載:“是書皆采唐及五代新穎之語,分三十七門,各為標題,而注事實緣起于其下。陳振孫《書錄解題》以為不類宋初人語,胡應麟《筆叢》嘗辨之。今案谷雖入宋實五代舊人,當時文格不過如是,應麟所云良是。惟谷本北人,僅一使南唐,而花九命一條,似南唐人所作,誠不可解,然詞人引用已數百年,擷其華藻足矣,其真贗亦不足深詰也。大抵即谷所造,亦《云仙散錄》之流,而猶不偽造書名,故后人頗引為詞藻之用。樓鑰《攻媿集》有白醉軒詩,據其自序亦引用此書。則宋代名流即已用為故實相沿既久,遂亦不可廢焉。乾隆四十三年五月恭校正上。”{29}由此推斷“河陽法常”乃南唐五代人,比南宋蜀僧牧溪早了三百多年。
2. 蜀僧法常
據袁桷(1266~1327)著《天童日禪師塔銘》記載“紹定辛卯四年(1231)蜀破,士大夫蔽江東下。成都大慈寺主華嚴教,僧之秀朗率棄舊業,以教外傳,游東南。若癡絕沖、無準范,導達后進,表表名世者,皆其門人,而范之成就益眾,天童師其一也。”{30}因蒙古軍破蜀諸郡,蜀士大夫為避難大舉逃亡東南,牧溪也于此時離蜀,經瀟湘洞庭,東往浙江后參禪無準師范。
據無文道璨著《送源靈叟歸蜀序》記載“自蜀學,盛行天下,蜀士之明秀膚敏者袂屬而南。前輩長者余不及多見,頃于癡絕老人會中,得友四人焉。”{31}鈴木敬認為此“‘蜀士明秀膚敏者袂屬而南者該是紹興四年(1231)南下的牧溪。”{32}而記載了“法常號牧溪,龍虎猿鶴蘆雁山水人物俱隨意點墨成之。性英爽酷嗜酒,寒暑風雨常醉,醉即熟寢,覺即朗吟云云。畫史會要、圖繪寶鑒、清異錄。”{33}乃引自《清異錄》“曲世界”所記“河陽釋法常,性英爽酷嗜酒。無寒暑風雨常醉。醉即熟寢。覺即朗吟曰:‘悠游曲世界爛漫枕神仙。……”一文,因法號“釋法常”導致了二者混同。《清異錄》撰者陶谷是五代北宋初人,不可能為南宋末元初禪畫僧立傳。至清代,《清異錄》中的這段話又改寫成“釋法常性嗜酒。無寒暑風雨常醉。醉即熟寢。覺即朗吟。謂人曰。酒天虛無。酒地綿邈。酒國安恬。無君臣貴賤之拘。無財利之圖。無刑法之避。陶陶焉。蕩蕩焉。樂其可得而量哉。轉而入于飛蝶都。則又蒙騰浩渺而不思覺也。”{34}從而更加深了對蜀僧牧溪的誤識。
綜上可知,河陽法常“爽酷嗜酒”,活生生一醉酒“枕神仙”。蜀僧法常“有高致”。敢語傷權臣賈似道,其史料中無“嗜酒”、“常醉”記載。《清異錄》是小說大觀雜本,與書畫人傳記絲毫無關。可以斷定牧溪“惡評”是混淆了兩位“釋法常”所致。
須特別指出的是,牧溪畫當時受到關注之原因。《畫鑒》所載皆“用意精到,悉有依據”,集魏晉南北至元朝中前期的秀逸之作,體例仿米芾《畫史》。對畫家畫目皆依筆墨、氣韻高下評述。湯垕評述了文人趙孟堅“畫梅竹水仙松枝,墨戲皆如妙品”后即可評述牧溪“墨竹”畫,趙時為墨竹畫名手,墨竹畫乃北宋后文人的流行畫,皆以追求趙佶所倡“刻畫工細”之古法為標尺。評牧溪“無古法”,暗示牧溪墨竹畫非刻畫工細且有標新立異處,這使湯垕感到刺眼,貶稱“僧法常”意味牧溪非文人。牧溪被收入《畫鑒》且與名手趙孟堅并論,反證其畫藝不尋常。湯垕是以文人畫“批評平均值”等視牧溪而得出“粗惡”、“無古法”之酷評的。如果該評述代表宋末元初文人社會對牧溪的評價,此“惡評”反印證了牧溪于畫壇舉足輕重的地位。
元、明、清三朝都有文人評價牧溪畫。元末明初宋濂(1310~1381)有詩“題常牧溪五燕圖”:誰描乳燕落晴空,筆匠能回造化功。仿佛謝家池上見,柳絲煙暖水溶溶。{35}詩中“謝家”暗喻謝靈運家會稽始寧縣依山傍水的莊園。牧溪圖猶如無聲詩有聲畫,仿佛“謝家”池閣柳絲煙暖乳燕輕飛。這評出了牧溪圖的“造化功”。明代項元汴(1525~1590)跋“僧法常作畫隨筆點墨而成,意思簡當,不假妝飾,其狀物寫生殆出天巧。”{36}清代查士標,弱冠中“秀才”,曾以詩自問:“雪浪銀堆勢可呼,米家真意在模糊。房山仙去方壺老,千古誰傳水墨圖。”自詡水墨功夫得米氏父子真傳。查八十高壽時,以一幅臨摹董其昌字贈清朝新貴宋犖(牧仲),宋犖初視為董真跡,后知真情“益驚嘆叫絕”。{37}大文人查氏題跋牧溪《寫生卷》“卷中一花一葉,一苽一實,有天然運用之妙,無刻畫拘板之勞。”{38}這些評論必因牧溪名高藝精且負盛名所致。
四、牧溪畫的美評
宋末元初,有多位高僧題詩牧溪畫。據《牧溪上人為作戲墨因賦二首》詩得知,牧溪曾與無文道璨(徑山宗杲弟子,育王妙湛法翤,咸淳七年(1271)六十余寂)、北磵居簡(1164~1246)、癡絕道沖(1146~1227)、虛堂智愚(1185~1269)、偃溪廣聞(1189~1263)有深厚交誼。與元初道士馬臻(虛中,生卒不詳)曾以書畫相知,有以下史料為證。
1. 元初道士馬臻有《題常牧溪山水卷》五律詩:“高林眾木秀,延眺極高閣。川明宿霧斂,巖回飛淙落。弱齡見手畫,此士久冥漠。萬里呡娥風,空待遼天鶴。”{39}詩中“弱齡”指馬臻“弱齡”時親目過法常作畫的情景,印證了馬與晚年牧溪交誼篤深。“萬里岷峨風,空待遼天鵝”句,暗示法常已去世并點出其里籍在西蜀“岷峨”。“遼天鶴”典出陶潛《搜神后記》的《丁令威》篇,丁令威,遼東人,學道于靈虛山,后化鶴歸遼,有少年舉弓欲射,鶴徘徊空中言:“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皆非,何不學仙冢壘壘。”遂翱翔云天。后世以“遼天鶴”喻重游故鄉人。《霞外詩集》龔開的“序”有“大德辛丑(1301)嗣天師張真人如燕主行內醮”的記載,因非己所好以詩辭歸:“盤空獨鶴下仙壇,紙上春風墨未干。駑馬斷無千里志,鷦鷯惟羨一枝安。青天蕩蕩元恩大,白發悠悠世路難。容得閑生老林壑,湖西山色倚樓看。……”{40}藉此可知馬臻乃宋末遺老,題詩牧溪畫足見其享有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