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方

張欣

夸獎一個人的品行純良，沒有人不贊同，因為這會影響到公眾道德和社會風氣，但也需用詞得當。比如說一個人供養自家的保姆20年，這種提法有些失當——至少保姆已為主人家服務多年，最后的三五年需要被照顧，不能給人多年白吃白住的感覺，這樣有失公道。不如把接受金錢或關愛的一方稱作乙方，在此之前彼此是雇傭關系，保姆并沒有白拿主人的錢。付出的辛勤勞動以及忍受寄人籬下的孤獨，同樣是可以量化的。

不是說這家的主人不值得夸獎，在這個為了利益而勞燕分飛的年代中，兒女成群的老人都可能被餓死在出租房里。這些有悖倫理的現象都在告訴世人，世道人心已經功利到了極點，還有人能回報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保姆，像侍奉自家的老人一樣，可算難能可貴。但話又說回來，乙方也一定是付出了我們難以想象的情義，或用盡了心血和歲月與一個素昧平生的家庭生長在了一起，無從分離。所以也有反過來的例子，那就是甲方由于各種原因家道中落，但保姆倒貼養大主人家的孩子，不離不棄，感天動地。從另一個角度說，雙方都是出于不忍，若要良心安好，恐怕也只有如此，否則會深深自責，無從釋懷。

我們有時會放大自己對別人的好，尤其是掏錢這個動作，容易深刻在腦海之中。然而，但凡毫不猶豫的付出，都有斬不斷的因緣。曾經，我的家人動手術住院，只有我一個人陪床，我一個經濟拮據的朋友當時未發一言來幫我值后半夜，第二天一早沒時間洗澡換衣服，直接就去上班了。可以想見，我當時缺的不是錢而是幫手，也不需要她提供錢財方面的支持，而是支持后半夜。前段時間生病，我央告一個朋友半夜開著手機以防不備，她只說了一個字，好。當時我就淚如雨下。所以啊，我們對朋友好，其實是有前后因緣的。

佛家是最大的乙方，收到數以千萬計的香火錢。但是它給予我們的心安、坦然、平靜卻是金錢無法衡量的。作為香客金主，我們極少看到一擲千金修堂筑廟的報道，見到的都是一無所有的法師勸誡民眾向善戒惡。即便是大明星如王菲，不止一次唱《心經》時，也是白衣勝雪，一臉肅穆，盡心盡力。因此，乙方其實只是一個對應，收受或許只為甲方心安。人家肯接受我們的給予，同樣也是功德，為何善跡無痕？因為它無所不在，并且給予和收受是等量守恒的。

摘自《張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