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貞虎
漢朝辛延年有一首樂府詩《羽林郎》,詩云:“昔有霍家奴,姓馮名子都,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壚。長裾連理帶,廣袖合歡襦。頭上藍田玉,耳后大秦珠。兩鬢何窈窕?一世良所無;一鬟五百萬,兩鬟千萬余。不意金吾子,娉婷過我廬。銀鞍何煜爚,翠蓋空踟躕。就我求清酒,絲繩提玉壺;就我求珍肴,金盤鲙鯉魚。貽我青銅鏡,結我紅羅裾。不惜紅羅裂,何論輕賤軀?男兒愛后婦,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貴踐不相踰。多謝金吾子,私愛徒區區。”
漢武帝劉徹曾在姐姐平陽公主的晚宴上,看上了一名歌姬,這位大美人后來成為漢武帝最鐘愛的皇后之一;也就是歷史上出名的美女皇后衛子夫。
衛子夫出身比較卑賤,歷史上記載其母親為“衛媼”,即衛老太婆之意,連個正式姓名都沒有。
衛媼可能沒有正式的婚姻,所以子女都從母姓。女兒因為可以賣錢,所以留在身邊,像衛子夫長大后就成為平陽公主府上的歌姬。至于兒子則推給可能的生父去撫養,她的兒子衛青在可能的生父家中,受到鞭打虐待,被當成奴仆一樣使喚,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但衛青從事雜役、牧馬等工作時,與匈奴族人常有往來,對于匈奴人的習性有一定的了解。這段經歷,也許是衛青日后對匈奴爭戰的一大本錢。
后來衛青靠著姐姐衛子夫皇后的裙帶關系成為皇宮的侍衛,受到漢武帝的賞識。在漢朝與匈奴的爭戰中,衛青領兵屢破匈奴,成為握有實權的大將軍。但衛青的出身卑賤,可能帶有很深的自卑感,極少拋頭露面的干預朝政,但沉默的他反而變成漢武帝時代最舉足輕重的人物,堪稱是漢朝最有權勢卻最低調的外戚。
平陽公主在駙馬往生,成為寡婦之后,想要再嫁。以皇姐之尊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可不容易,到了最后,居然只能嫁給當年府上的小奴,當朝的大將軍衛青。以至于衛青和漢武帝劉徹,彼此都要叫對方一聲姐夫了。
衛子夫還有一個姐姐叫衛少兒,原本嫁給商人霍仲孺。衛子夫當了皇后之后,覺得商人地位太卑下,請皇帝作主把衛少兒改嫁給官員陳掌。衛少兒與前夫霍仲孺已生了一個兒子,名霍去病,霍去病是繼衛青之后討伐匈奴的一員大將,可惜他英年早逝,在政壇上沒有更大的發展。
霍仲孺“被離婚”之后,續弦又生了一個兒子,這個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就是霍光。
雖然霍光和衛子夫皇后之間,沒有真實的血緣關系,但他卻是在漢朝著名的外戚政治中,承襲了衛皇后的裙帶系統。
漢武帝劉徹死后,劉弗繼位,是為漢昭帝。武帝認為霍光為人有才干而且謹慎謙退,出身又太差,沒有侵奪帝權之虞,所以立霍光為顧命大臣。
昭帝死后無嗣,在霍光主導下,由流落民間的皇裔劉詢繼位,是為“漢宣帝”。劉詢在民間已經娶妻,這位糟糠之妻就是許皇后。
霍光這個人本身真的很不錯,漢武帝并沒有看走眼,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霍光有一個張狂自大的老婆。
霍光夫人史不載其姓,僅知名顯,故稱“霍顯”。霍顯認為劉詢是因霍光的擁立,才能從一介落魄王孫一躍而成當朝天子,因此自己簡直比皇太后還要偉大!事實上,當朝皇太后,即漢昭帝的皇后,真的要叫霍光一聲叔公、稱霍顯一聲嬸婆。
而在霍顯的強力運作下,漢宣帝還娶了霍光的女兒霍成君。如此一來,原本要叫霍成君一聲姑媽的當朝皇太后,反而成了霍成君的婆婆。
事后,霍顯為了要讓霍成君變成皇后,買通御醫淳于衍于許皇后生產時毒殺之。
因許皇后死因可疑,霍光等大臣主持調查,這時霍顯才對老公自白,說這件事是她干的。霍光見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只好包庇妻子的惡行。霍家的子弟,看到霍顯這樣做了都沒事,于是乎也有樣學樣,無所不為,親信子弟遍布朝中,行逕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卷首辛延年的古詩《羽林郎》,描寫“霍家奴”的行徑已是如此浪費張狂,由此推知“霍家人”的所作所為當更為不堪了。但辛延年這首詩并非在指控霍家,他是東漢的詩人,乃借西漢霍家的故事諷刺當時惡劣的外戚集團竇家。
許皇后死后,霍成君順理成章的成為漢宣帝劉詢的皇后。而在霍光死后第二年,宣帝立許皇后之子劉 為太子。
霍光妻霍顯大發雷霆,認為女兒霍成君雖然還沒生小孩,但還很年輕,有的是機會生男孩,劉詢這小子怎么敢不立她老太婆未來的外孫為太子呢?于是乎命霍成君毒殺太子,霍成君雖然不愿意,但她老娘說:“許皇后就是你老娘毒死的,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你,怎么,到今天這個地步,你還想要收手啊?”
霍成君一聽大驚,才知道原來事情已經不可挽回,只好順著老娘的意思來做。
只是這次宣帝早有防范,因此霍成君皇后毒殺太子之事未能成功。
霍顯見事情不成,一時慌了手腳;宣帝則謀定而后動,不動聲色的藉由人事調動,一步一步勒緊霍家的喉嚨,霍家人愈來愈急,愈急愈錯,做了一堆無效的抗爭準備。
宣帝待霍家造反事證已明,一夕之間滿門抄斬,廢霍皇后。十二年后,霍成君在冷宮里自殺身亡。
作家柏楊在其名著《皇后之死》一書中曾說:“霍成君可以說是被她那個權欲薰心的娘給害死的。”
霍光的故事告訴我們很多事情:第一,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第二,太干涉子女的婚姻通常會帶來不幸;第三,觀察一個政治人物的時候,絕對要連他老婆一起考慮下去!
這些道理,即使過了二千多年,依然那么深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