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旭
8月,隨中國報告文學“西南發展看黎平”采風團南下采風,觸摸這個黔東南縣域的每一寸肌膚,那些歷史文化的碎片、離我們遠去的紅色記憶以及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且如詩如畫般的田園風光,令人入懷百回,難以磨滅。
一
黎平,位于黔、桂、湘三省(區)交界處,是全國最大的侗族聚居地。黎平建置歷史悠久,周屬楚、秦隸屬黔中郡、漢屬武夷郡,宋設黎平長官司,由此而得名。黎平境內,保存了大量的紅色遺跡。有少寨紅軍橋、翹街黎平會議會址、黎平會議紀念館、毛澤東與陳云住處、紅軍教導師舊址、紅軍干部休養連舊址……駐足其間,我們靜靜感受著黎平厚重的紅色文化。黎平會議是紅軍長征途中,召開的第一次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在黨史軍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這次會議為遵義會議的召開奠定了堅實基礎,成為中國革命偉大轉折的起點。
行走黎平城鄉,除了目不暇接的自然景觀、民族風情的多彩多姿外,感觸更多的是腳下這塊土地的堅實和忠誠,因為它承載過中國革命歷史轉折的沉重和曲折!
梁衡先生曾現場作詩感懷:
翹街翹首盼紅軍,黎平會議塵埃定。
天降一條翹扁擔,挑過長征后半程。
二
我曾多次想象過侗都黎平,當她突兀地躍入眼簾,我還是感到了不盡的驚喜和感嘆!
天是潔凈的藍,地是無窮的綠。說是地,其實是波瀾壯闊、連綿不絕的山巒。藍天綠地在遠方銜接成為天際,顯得格外肅穆沉靜、遼遠和神秘。
出了黎平機場,蜿蜒曲折的公路,九曲回環,將我們牽引進山巒的縱深處。一路野花無聲綻放,一路鳥鳴啁啾聲脆。這里是樹木的世界,植物的天堂,鳥獸的樂園。停車處,兩株二人難以合抱的古樹,奪人眼目。枝葉繁茂,蓬勃的生命,恣肆狂放,樹梢直指云天。“可惜啊,那一株死掉了!”梁衡先生有新發現。一行人目不轉睛,重新審視、比較眼前的兩株古樹。的確,稍遠一點的那株,主干枯萎直到頂端,給人以生命假象的,是無數纏繞攀附在枯樹干的藤蔓植物,反客為主,郁郁蔥蔥,滿目蒼翠。不仔細看,真會被這些靠汲取枯木營養生存的植物所蒙蔽。
兩棵樹,相距不足10米,一株生機勃勃。而另一株,是什么原因導致枯萎死亡的,枯木不語,一個待解的謎!
轉過山來,濃蔭掩映下,有順坡勢而上的崎嶇石徑,兩旁喬木直直向上,為爭得更多水分、陽光,競爭到極致,株株卯著勁兒往上生長。一只小鳥擦肩飛過,在不遠處引領我們前行。它嫌我們速度太慢,歇在一根細細的枝丫上,緊緊盯著我們,什么也不說,只微微轉動頭,十分靈巧地在枝杈間來回跳動。風兒輕輕,枝葉微微晃動,它沒有受到驚嚇,反而樂享大自然的律動。
兩株紅豆杉分立石徑兩旁,粗壯的旁根斜逸,在游人頭頂相握相擁,似為門頂,美其名曰:“樹根門”。樹根底部,有瓢兒井。水,疑或水珠,從樹的根梢,植物葉尖,從青石板厚厚的綠苔上,逼仄的石縫中,沁出來,形成了四季不斷的涓涓細流。泉水被引入一個石鑿的“瓢”內,清冽的泉水在石瓢中貯滿,由瓢前的凹槽泄出,當地人稱之為“瓢兒井”。井邊往往放有一個竹制的帶柄水筒,可隨時取飲。同行作家葛水平心細:看,一只小青蛙!循著指向,仔細辨識,的確,它離井不足30厘米。太小,比拇指大不了哪兒去!它匍匐在腐敗的枝葉間,警惕地審視著眼前,似乎我們侵犯了它寧靜的家園!
涼風吹來,杉濤陣陣,溪水淙淙,氣息釅釅。
三
走進侗寨,感觸侗鄉,接受侗文化洗禮,這是我們神往已久的。
黎平,歷經千年的積淀,是侗族文化最具有代表性的傳承之地,被命為國家級侗鄉風景名勝區域,美稱為“侗鄉之都”。
肇興,為全國最大侗寨,有侗鄉第一寨美譽,被列入世界吉尼斯紀錄。寨子被青山環抱,寨內溪水環流,碧水緩緩流淌,將兩岸青瓦木樓割離開來,又被座座雕欄畫棟的廊橋溝連成一個整體。更有巍峨聳立的鼓樓以及花橋(又稱風雨橋)、歌坪、戲樓、禾倉,點綴在鱗次櫛比的木樓間,畫面古樸、靈透。登高回望,只見山水相依、阡陌縱橫、樓橋呼應、曲徑通幽,猶如夢中家園。
新雨后的堂安侗寨,空氣中充滿泥土的芳香,翠峰四立,梯田層疊。半山腰,侗家吊腳木樓,依山勢而建,一幢連著一幢,高低錯落、層層疊疊、疏密有致,連綴成極具規模的一片村寨。田埂上荷草的侗女、腰挎彎刀竹簍的漢子,池水邊搗衣的媳婦、石徑擔柴的樵夫、木樓中依窗的老嫗,身影偶現。
寨中鼓樓壘筑九重檐,四角攢尖頂,檐下彩繪是耳熟能詳的歷史故事、侗家女兒載歌載舞的場景,與戲樓、歌坪鼎足而立。寨中行道皆為青石板鋪就,四通八達。寨門不遠處的坡地上,有一塊墓地,約十余座墳塋,墳前精巧別致的墓碑,雕龍刻鳳,石碑周邊鑲龍草花紋,當地人說,多為清代墓葬。故人以重山環水為屏障,以求永遠的安寧平靜,期望子孫與世無爭地繁衍生活下去!
堂安侗寨海拔九百多米,有近七百年歷史,是中國政府和挪威政府聯合創建的侗族生態博物館。
地捫,侗語譯音,意為泉水不斷涌出的地方,象征人丁興旺、村寨吉利。進入寨子,須穿過一座歲月久遠的風雨橋(又稱為花橋),這是人們過往遮風避雨的場所,也是侗家小伙姑娘對歌坐月、敘情幽會的地方。
淺淺的八舟河,清澈見底,卵石間,魚兒們歡鬧嬉戲。河水緩緩,穿過一座小木橋,帶動一部老舊的水車,悠悠轉動,講述那被水流扯細的歲月。河邊青草茵茵,牛兒在閑適地進食。離岸不遠的河心,三五孩童盡情戲水,赤裸的身子油光閃亮。好一幅絕妙的鄉村田園圖畫,惟怨寫家筆拙,畫家墨淺!不由想起楊萬里《桑茶坑道中》:“晴明風日雨干時,草滿花堤水滿溪。童子柳陰眠正著,一牛吃過柳陰西。”
據說,地捫在唐代就有侗族人居住,已有上千年歷史。2005年,香港非政府機構——中國西部文化生態工作室資助,在地捫創辦了我國第一家民辦生態博物館,以保存完好的侗族原生態文化。
這里,山巒蒼碧、林木蔥郁、橋洞林泉,渾然一體。自然景觀,如詩如畫,百態千姿,世所罕見。
這里,是歌舞之鄉,侗歌婉轉、蘆笙悠揚,侗文化原汁原味,民族風情濃郁古樸,是疲憊心靈的棲息家園。
這里,是紅色老區,每一寸土地都浸染過革命先輩的熱血。
這里,得感謝一輩又一輩的侗族前人,數百上千年,無論自然災害、戰亂人禍,還是其他不確定因素,是他們堅韌不拔地守護了這片美麗家園,完好地保存這一人類文明杰作,傳知于后人。
在開放開發,打著雙贏口號招商引資狂熱的當今,我們不免生出一些擔憂。隨行的縣委宣傳部高凌平部長一席話,稍稍解除了我們心中的疑慮:我們縣委、縣政府有明確態度,不允許任何開發商以任何理由插手侗族生態保護區。我們不需要破壞性的發展,也不要那無序開發的雙贏!要贏,就贏那綠水青山;要贏,就贏那子子孫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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