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聯邦尚無刑法典,然自建國后,聯邦一直致力于刑法法典化,從1790年《治罪法》至1948年《聯邦法典》第18主題,到1982年《聯邦刑法典草案》,長達200多年的刑法法典化事業至今未竟。聯邦刑法法典化呈現獨有品性,即啟于內外因素雙重驅動、歷經形式編纂到實質編纂、本體即權力擴張與限制、價值思維系理想主義與實用主義之統合。聯邦刑法法典化目的理性,其擱淺緣于工具不善。基于現有刑法不力、刑法治危機以及刑法典的天然優勢之事實,結合刑法有效、公正、人道之目的,得以推導出刑法法典化仍需繼續之應然結論。未來,聯邦刑法法典化之路仍舊遍地荊棘,而聯邦刑法典能否問世,取決于美國所動用的實踐理性。
關鍵詞:美國;聯邦刑法;法典化;刑法淵源
中圖分類號:DF07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008-4355.2014.04.01
美國系普通法系的核心成員,法官造法、遵循先例是美國法之精髓及身份標識。常人可能理所當然地以為判例法在美國法中獨照鰲頭,而事實并非如此,制定法是美國法中能夠與判例法并駕齊驅的法律淵源,特別是在聯邦刑法領域,制定法幾乎構成了刑法淵源的全部。為了刑法治理想、踐行合法制原則,聯邦幾乎用了與美國歷史同樣長的時間踐行刑法法典化法典編纂分為實質性及形式性兩種,前者以構建或修正某一法律秩序為目的,塑造由規則組成的完整的法律體系,后者即將既有的、分散的規則匯集,而不改變規則的內容。一般認為,真正的法典是實質性法典編纂的成果,形式性法典編纂實為法律匯編。本文的法典化包括實質性及形式性的法典編纂活動。,但至今仍未頒布刑法典,且刑法法典化遭遇瓶頸、難為再續,聯邦刑法典命運未卜。了解聯邦刑法法典化歷史、闡析聯邦刑法法典化擱淺之事實、判斷聯邦刑法法典化之于刑法治之價值,是推導聯邦刑法法典化應該與否、何以可能之必要步驟。
一、聯邦刑法法典化之緣起作為殖民的附屬,北美殖民地自然繼受英國法。“唯有英國能夠為北美殖民地提供無需轉換的法律。”[1]美國成為普通法系的核心成員,法官造法、遵循先例是其精髓及身份標識。英國普通法在美國法律成型實踐中扮演著關鍵性角色,但自美國改造英國普通法始,制定法地位日愈凸顯,成就了美國法特色以及其對宗主國法的超越。“美國法律史是一部法典化的奮斗史。”[2]在刑事法領域,制定法地位尤為顯赫,美國獨立后,聯邦迅速地否棄了普通法罪,確立了合法制原則。美國是世界上第一個擁有成文憲法的國家,其憲政理念根深蒂固,任何法律的正當性須溯源于憲法,刑法亦是如此。
(一)聯邦刑法的憲法基礎
美國共有包括50個州、哥倫比亞特區及聯邦在內的52個司法轄區,它們相對獨立,均有各自的法律系統、刑事司法制度。聯邦與州之間的權力分配來源于《聯邦憲法》(以下簡稱《憲法》),《憲法》修正案第10條規定,本憲法未授予合眾國也未禁止各州行使的權力,分別由各州或由人民保留。據此,聯邦政府為被授權機構,其權力僅限于憲法明文列舉之列,而州政府擁有未讓渡給聯邦及未被憲法禁止一切權力。
《憲法》授予國會立法權,并基本框定其范圍。《憲法》第1條第1款規定:本憲法所授予的全部立法權均屬于由參議院和眾議院組成的合眾國國會。在刑事立法方面,國會享有憲法明文列舉的立法權包括制定關于偽造合眾國證券和流通貨幣的懲罰規則、規定和懲罰在公海中所犯的海盜罪與重罪以及違犯國際公法之罪、宣告和懲罰叛國罪。
但《憲法》授予國會的立法權并非足夠明確,因為,《憲法》第1條第8款規定,國會擁有的權力包括制定為執行以上各項權力和依據本憲法授予合眾國政府或政府中任何機關或官員的其他一切權力所必要的和恰當的法律。此規定被視為國會立法權的“默示條款”,實際為國會原本狹窄的立法空間打開了一扇后門。不過,《憲法》對于國會刑事立法又作出一些特別限制。 《憲法》第1條第9款規定,不得通過公民權利剝奪法案或追溯既往的法律。《憲法修正案》第1條規定,國會不得制定關于下列事項的法律:確立國教或禁止宗教活動自由;剝奪言論或出版自由;剝奪人民和平集會和向政府訴冤請愿的權利。
《憲法》明確規定了極少數的犯罪,包括彈劾罪(第1條第3款)、公海上所犯的海盜罪與重罪以及違反國際法的犯罪(第1條第8款)、叛國罪(第3條第3款規定)。
隨著社會發展,特別是州際流動性的擴大,國會利用立法默示權制定了大量關于商務、征稅、戰爭、公民權利及管理郵政的“必要及適當”聯邦刑法,聯邦刑事管轄權亦不斷擴大。
(二)普通法罪之否棄及“法無明文規定不處罰”原則的確立
聯邦憲法規定的犯罪寥寥無幾,絕大多數傳統犯罪未被納及,在聯邦管轄范圍內發生的、未被憲法規定且無國會制定刑法的危害行為可否依據普通法罪審理,引發長期激烈的爭論。
普通法罪(common law crime),亦稱法官創立的罪,由于早期的英國國會很少制定法律,法官遇到無法律規定的危害行為,可根據習慣及法理認定犯罪并科以刑罰。法官所認定的犯罪的定義于司法實踐中逐漸精確并固定,形成了普通法罪。北美殖民地繼受英國普通法時,大量吸收了普通法罪,但美國獨立后,普通法罪在聯邦司法中的正當性就成為了問題。宏觀而言,美國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適用其他國家的法律必為不當。就美國的憲政框架下,由于憲法規定之罪甚少,其授予國會的刑事立法有限,且國會當時制定的刑法及規定的犯罪極少,很多傳統犯罪未被納入聯邦管轄范圍,面對侵害聯邦利益的危害行為,聯邦司法無力應對,頗為棘手。關于危害行為可否依據普通法罪審理及國會是否有必要明確規定所有侵害聯邦權威的犯罪,人們各持己見。不少聯邦法官認為國會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如司法部長埃爾斯沃思(Ellsworth)就告訴陪審團基于普通法作出判斷,而相反的立場亦很明確。
1812年的United States v. Hudson & Goodwin案決定了普通法罪在聯邦的命運。在該案中,Hudson及Goodwin被指控誹謗總統及國會,被告指稱總統和國會私下給拿破侖·波拿巴200萬美元以使其與西班牙簽約。巡回法庭在該案能否行使普通法審判權的問題上產生分歧。聯邦最高院認定,聯邦政府是一個授權政府,憲法未授權聯邦機構行使普通法管轄權,各級聯邦法院在刑事案件中不能行使該權力,只能行使國會授予的權力,一個行為在作為侵犯聯邦利益的犯罪而受到刑罰之前,國會必須事先確定犯罪及刑罰,并宣告法院有這種司法管轄權。該案判決終結了美國聯邦法院依據普通法定罪的歷史,真正確立了國會須通過立法確定犯罪及刑罰的制度,“結束了美國20多年的關于聯邦普通法罪的論爭”[3]。這也意味著法無明文規定不處罰(null poena sine lege)原則被引入聯邦司法。
西南政法大學學報李仲民:美國聯邦刑法法典化述評二、聯邦刑法法典化巡歷美國雖大規模地繼受了英國法,但亦對之進行了深入改造,19世紀70年代成型的美國法極富特色,其中制定法與判例法并重便是例證。特別是在聯邦刑法領域,制定法日漸占據鰲頭。1790年,國會頒布了《治罪法》。此后,大量單行刑法及附屬刑法冒涌。在排斥英國法、親睞法國法的歷史氛圍中,利文斯通及菲德爾不失時機地貢獻了刑法典智慧,但也留下遺憾。面對日益繁多、錯綜復雜的刑法規范,聯邦對之進行了整理。1877年、1909年、1948年,聯邦整體性整理、匯編了刑法,成果最終呈現于美國《聯邦法典》第18主題——“刑法與刑事訴訟”,而普遍認為,《聯邦法典》第18主題系名不副實的“刑法典”,其并無刑法典的品性。1962年,美國法學會制定出《模范刑法典》,該法典非官方文本、無強制力,但掀起了刑法典修訂風潮,大部分州采取了行動,聯邦機構亦被震動。1966年,聯邦成立了刑法改革委員會,1971年《聯邦刑法典草案》完成,1972年至1982年,政府及國會聯袂數度修改草案,但草案未獲通過。至此,宏觀刑法法典化被擱淺,聯邦進入了一個碎片化刑法改革的時代。
(一)1790年《治罪法》及1825年《治罪法》
可以說,聯邦刑法史始于1790年《治罪法》(The Crime Act of 1790)。“在此法之前,國會僅通過了很少的聯邦犯罪。”[4]該法由埃爾斯沃思起草,于1790年4月30日在第一屆國會通過,它往往被視為一個準憲法文本。1790《治罪法》是處罰侵犯聯邦利益罪行的正式的綜合性法案,定義了一些侵犯聯邦的罪行,并補充了1789司法法的刑事訴訟規定。
1790年《治罪法》規定了叛國罪、叛國瀆職罪、海盜罪、公海上的謀殺及搶劫等重罪,以及偽造罪、違反國家法律的犯罪、謀殺罪、過失殺人罪、暴亂罪、盜竊罪、重罪瀆職罪、破壞司法程序完整罪等。所規定的普通法罪甚少,而聯邦法院沒有普通法罪管轄權,導致聯邦法院無法處罰嚴重侵犯聯邦的行為。刑罰方面,1790年《治罪法》對于叛國罪、偽造罪、蓄意謀殺罪、幫助死刑犯逃逸罪以及公海上的海盜罪、謀殺罪、搶劫罪規定了死刑,對于偽證罪規定了恥辱柱刑,對于謀殺者規定了解剖刑。刑事訴訟程序方面,1790年《治罪法》第32部分規定訴訟時效,對于蓄意謀殺、偽造、逃避司法追究的罪犯,無時效限制,死刑犯罪的追訴時效為3年,非死刑犯罪追訴時效為2年;第8部分規定司法管轄范圍,對于公海犯罪或州際犯罪的審判,以被告被逮捕地或被先帶到的區域為準。該法還確立了關于聯邦罪行的限制性條款,保障叛國罪及被判處死刑被告的程序權利,簡化了偽證罪的上訴請求,并擴大保障憲法的反腐力度。
1825年《治罪法》可視為1790年《治罪法》的延續、擴展。1816年,約瑟夫·斯托里(Joseph Story)及丹尼爾·韋伯斯特(Daniel Webster)開始起草刑法典,《治罪法》于1825年3月3日通過。該法取消了先前不一致的法律,“取代”1790年《治罪法》的第12節、1819年《盜版法》的一部分、1820年《盜版法》及1816年《銀行法》的全部。1825年《治罪法》增加了聯邦專屬管轄的犯罪,擴大了公海的范圍,使之包括海灣、河流、溪、沼澤、港口,規定聯邦法院對于在國外的美國船只上的犯罪有管轄權。在刑罰方面,增加了苦役。
(二)利文斯通及菲爾德法典
自16世紀始,英國便發展了法典編纂理論并付諸實踐,直至杰里米·邊沁(Jeremy Bentham)提出系統的法典編纂理論之前,普通法已經積累了不少法典編纂的經驗。“在美國,最早的刑法法典化者應是1776年以托馬斯·杰弗遜為首的委員會,它編纂了弗吉尼亞州的刑罰典草案。”[5]1802年,邊沁的《立法原理》(Theory of Legislation)實際上,邊沁未出版過名為《立法理論》之著作,此書名是在邊沁去世多年之后流行起來的原由迪蒙以法語形式編撰,于1802年在巴黎以三卷本形式出版,Theory of Legislation系法譯英之書名。出版,該書系統地闡述了法典編纂理論,功利主義原則“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是邊沁立法理論的起點,法律成為實現功利原則的手段,而唯有法典能夠給予法律理性形式,應排除法官法及習慣法。“法典應滿足四個條件:第一,它必須是完整的,以至無需用注釋或判例的形式加以補充。第二,敘述法則,必須使每一句話都達到最大可能的普遍性。第三,法則以嚴格的邏輯順序敘述。第四,敘述法則,必須用嚴格一致的術語。”[6]
邊沁不僅向祖國進貢其法典編纂理論,而且還熱情地向包括美國在內的諸多國家推銷其成果。1811年, 邊沁給詹姆斯·麥迪遜(James Madison)總統寫信,表示志愿效勞美國法典編纂,但次年的美英戰爭,導致麥迪遜總統沒能及時回信。隨后,邊沁給各州州長寫信,僅有新罕布什爾州的州長威廉·普納姆(William Plumer)對邊沁的建議感興趣,但該州的議會則無動于衷。盡管一無所獲, 但邊沁卻為法典化運動貢獻了智識及內容,“其思想成為19世紀英語世界法典化運動的濫觴”[7]。在美國,愛德華·利文斯通(Edward Livingston)即是邊沁的追隨者。“戴維·達德利·菲爾德(David Dudley Field)在對紐約州進行法典化論證時,即引用了邊沁在印度法典中的話語。”[8]
美國獨立后,其對英國敵對的民族情緒衍生了排斥英國判例法的風潮,制定成文法典的氣候逐漸形成。1820年,路易斯安那州通過了一個法令,呼吁起草一部基于預防原則的綜合性刑法典,清晰、詳細地定義各種犯罪,并配置適當刑罰,利文斯通被任命組織起草路易斯安那州刑法典。利文斯通熟悉羅馬法,在比較普通法的基礎上,起草刑法典。但突如其來的大火使利文斯通的刑法典第一稿付諸東流,利文斯通再次啟動工作。1824年,路易斯安那州刑法典草案問世,卻沒能在州議會以足夠的票數通過。路易斯安那州刑法典草案也構成利文斯通向國會呈遞刑法典的基礎,但聯邦亦未通過刑法典。利文斯通于1826年完成的聯邦刑法典體現了邊沁功利主義思想,刑法典分為單獨的四個法典,即《犯罪與刑罰法典》、《程序法典》、《證據法典》、《改造和監獄紀律法典》,囊括了刑法所有領域。利文斯通雄心勃勃卻戰績不佳,但他贏得巨大贊譽,被稱為“美國法典化運動之父”[9]。
菲爾德并無利文斯通的雄心壯志,卻獲得得更大成就。菲爾德在1846年紐約州憲法會議上提出成立改革及法典化委員會。1947年,紐約州成立了菲爾德為首的法律修訂委員會,至1865年,該委員會制定了《民事訴訟法典》、《刑法典》、《民法典》、《刑事訴訟法典》、《政治法典》,即“菲爾德法典”。遺憾的是,菲爾德委員會起草的諸法典只有刑法典被采用,而且是在其起草完成17 年之后。但“菲爾德法典”影響廣泛,加利福利亞等4各州全部采用了“菲爾德法典”,17個州部分采用了某些法典。“菲爾德法典的理念及前提假設與其同時代的大為不同。”[10]這些超前的理論持續影響了整個美國及很多國家的法典編纂。“法律史會公正地對待菲爾德強大的、有用的、高尚的職業生涯。”[11]
然而,19世紀美國的法典化運動未獲成功,“其處處暗藏失敗的因子”[12]。
(三)1877年《聯邦修正法律》
刑法典編纂未果,但單行及附屬刑法迭出不窮。1873年,國會嘗試將持續增長的、有效的刑法整合、修訂,1877年,分散的刑法條款被匯編成冊,冊子依據題、章、節等分類,分為超過227個犯罪主題及5600部分。該法使用類罪方式將聯邦刑法劃分侵害政府存在罪、侵害政府運行罪、海陸司法域內的犯罪、妨害司法罪、官員不當行為罪、破壞選舉權及侵犯公民權利罪等,增加了妨害選舉和公權罪,首次對謀殺及過失殺人罪定義,刪除了一些過時及相互矛盾的條款,同時還規定了關于共犯的處罰、監禁者及其待遇,并區分了重罪和輕罪的刑罰。1878年,國會于頒布了《聯邦修正法律》(The Revised Statutes of 1877)。
(四)1909年《編纂、修正、改訂聯邦刑事法規的法律》
時逾30年,修訂刑法再成必要。1909年,國會通過了《編纂、修正、改訂聯邦刑事法規的法律》(The Criminal Code of 1909)。該法修繕歷經數年,刑法典報告于1901完成并被送至各行業審議;1906年,又完成進一步修正,該版本包括74個新部分,21款明細,10個新罪名;1908年7月7日,特別組成委員會就修正刑法草案做了報告;刑法于1910年1月1日生效。《編纂、修正、改訂聯邦刑事法規的法律》搜索、匯集了頒布的法律、臨時法案及未通過的法律,形成了34卷,它被預設為本土最權威的法律。該法撤銷了許多犯罪,同時增加了不少犯罪,其中很多為制定法罪,包括破壞郵政業務的犯罪、侵害國際及州際貿易的犯罪,且其形式頗受重視,宛若依據清晰、系統的編譯形式編排。
(五)1948年《聯邦法典》
1926年,美國正式制定《聯邦法典》(United States Code),該法系法美國全部聯邦法律的官方匯編,根據法律規范所涉及的領域及調整對象劃分為50個主題,主題之下依次為卷、章、部分、節、條等。國會法律修訂委員將國會頒布的法律分解為若干部分,編排到50個相應主題當中。《聯邦法典》每隔六年重新編纂頒布一次,在此期間,國會每年頒布的法律會按照法典編排的序號編輯成一個補充卷。普遍認為,《聯邦法典》并非名副其實的法典,亦非單純法律匯編,其所匯編的系經修訂的制定法,實則簡明的法律重述。
1948年,國會通過“修正、法典化及實施有效法律”的法令,創制《聯邦法典》第18主題——犯罪及刑事程序,收納了聯邦幾乎所有刑法及刑事訴訟法。實際上,刑法修訂工作于1943年啟動,為了完善刑法典,國會發送了1500封郵件至法官、檢察官、學者、協會征集意見,并收到很多附帶具體意見的回復,所提交給第79屆國會的草案的副本送達至每一位國會議員、個人及組織審議。
《聯邦法典》第18主題分為5部分,即犯罪、刑事訴訟程序、監獄及監禁者、青少年罪犯矯正、證人豁免,犯罪部分共分為123節。除法條外,該法還包括判例注解、編者注解、作者評論、交互索引、研究索引、判決意見等。《聯邦法典》第18主題特點明顯:其一,刑法的內部結構方面,依據字母順序排列取代了舊的分類制度,且編排方式靈活,章節先依奇數排列,將偶數章節以及章節末尾空間留給未來增加的犯罪。其二,于初始章節中規定一般性條款。其三,刪除條款重復部分。其四,剔除模棱兩可、修辭的語言,并對很多部分做了統一定義。其五,對處罰條款中的不一致進行補正。至此,聯邦刑事法律體系初步成型,后來的《聯邦法典》雖歷經上百次修改,但其基本方面并無大變化。
(六)1962年《模范刑法典》
20世紀,美國立法及判例數量驚人,且該數量持續膨脹,數量龐大、雜亂無章的法律已令適用者茫然無措。美國法學會擔當起編纂法典式的法律體系化工作。1923年成立的美國法學會,是最有開創性的獨立組織,旨在學術性地澄清、現代化及完善法律,其主要工作是編寫法律重述及編撰統一法典。法律重述往往成為立法機關及法官信服的權威及法律解釋、適用的憑仗。在著手刑法重述時,學會發現現有刑法過于混亂、極不合理,不值得重述,最后,學會決定起草一部可供各州參照的《模范刑法典》。
1931年,學會啟動了刑法典起草工作,得到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Franklin D. Roosevelt)的支持。“但在經濟大蕭條時期,它的經費過于昂貴,不得不中斷。”[13]1951年,刑法典起草因洛克菲勒基金贊助得以恢復。赫伯特·威克斯勒(Herbert Wechsler)召集了由法學教授、法官、監獄官員及精神病學、犯罪學、語言學家組成了咨詢委員會。經過多次討論、數度修改,1962年,學會通過一部完整的《正式建議草案》。之前多個版本的《暫行草案》經整理及修正于1985年連同1962年《正式建議草案》以七卷本的方式出版。
《模范刑法典》(Model Penal Code)實際為《刑法和矯正法典》(Penal and Correctional Code),共分為四編,即總則、具體犯罪的界定、處遇和矯正及矯正組織。它不僅包括刑法,還涵括了有關刑罰執行的法律及部分刑事訴訟法,刑事訴訟程序性規定散見于整部法典。《模范刑法典》完成了很多創舉性工作,如創制了綜合性一般規定、評價刑事責任的分析框架、犯罪構成,完整界定犯罪,使用規范術語,等等。
1962年《模范刑法典》頒布之后,掀起各州法典改革的浪潮,美國2/3的州1962年伊利諾伊州,1963年明尼蘇達州及新墨西哥州,1967年紐約州,1969年佐治亞州,1970年堪薩斯州,1971年康涅狄格州,1972年科羅拉多州及俄勒岡州,1973年特拉華州、夏威夷州、新罕布什爾州、賓夕法尼亞州及猶他州,1974年蒙大拿州、俄亥俄州及德克薩斯州,1975年佛羅里達州、肯塔基州、北達科他州及弗吉尼亞州,1976年阿肯色州、緬因州及華盛頓州,1977年南達科他州及印第安納州,1978年亞利桑那州及愛荷華州,1979年密蘇里州、內布拉斯加州及新澤西州,1980年阿拉巴馬州及阿拉斯加州, 1983年懷俄明州。其他州, 如加利福尼亞州、馬薩諸塞州、密歇根州、俄克拉荷馬州、羅得島州、田納西州、佛蒙特州及西弗吉尼亞洲, 起草的刑法典未獲通過, 但日后仍可能被重新審議。重新編纂了刑法典,均以《模范刑法典》為藍本。實踐中,《模范刑法典》常被法庭作為權威資料引用以論證判決。另外,《模范刑法典》的《正式釋義》(Official Commentaries)亦影響深遠,在對以《模范刑法典》為藍本的州刑法典進行解釋時,溯源至《正式釋義》通常是探究規定背后法理的理想途徑;而且,《正式釋義》亦是刑法學者一項重要的研究資源。《模范刑法典》一問世,便滿載盛譽,被稱為“無以倫比、最美國化的刑法典”[14],“是過去半個世紀最大的成就,突出貢獻于刑法典編纂、學術成就成熟化、犯罪心理理論進步”[15],“承載了刑法的精華”[16]。
當然,《模范刑法典》亦有瑕疵,為人詬病。如《模范刑法典》時常考慮便宜而犧牲理論連貫性,以未遂犯為例,《模范刑法典》對嚴重犯罪未一以貫之未遂與既遂同等刑罰原則;另外,《模范刑法典》保留死刑,而死刑與其“處遇及矯正”的原則沖突。《模范刑法典》關于刑罰的規定被視為重大敗筆之一,量刑及處遇理論前提——康復矯治(rehabilitative )已被否棄,其規定的犯罪等級不夠細化,犯罪等級刑罰裁量空間極大,這被后來的確定刑改革徹底否定。
《模范刑法典》并非官方刑法典,無強制力,但它影響廣泛而深遠,它給予聯邦編纂刑法典的啟示及熱情,其部分內容亦被后來《聯邦刑法典草案》采用。
(七)1971年-1982年《聯邦刑法典草案》
20世紀60年代,種種跡象表明,聯邦確實需要一部刑法典,且編纂刑法典的良機已降臨。最直接、最有力的因素莫過于聯邦政府及國會空前重視犯罪及刑事司法,多重原因造就了該局面。首先,嚴重的犯罪形勢已觸及民眾底線。其次,電腦數量化分析、經濟分析及管理技術等研究方法被引入犯罪學研究,應對犯罪理論大有進步。再次,《模范刑法典》的成功啟示了聯邦機構。執法及司法復查委員會強烈建議審視及修改刑法,不過不乏反對修法者。
當然,反對修法者的看法并不削減編纂聯邦刑法典的熱情。理查德·米爾豪斯·尼克松(Richard Milhous Nixon)總統表示政府的首要職責是為公民提供安全及保障,并呼吁制定應對犯罪的國家戰略,修訂聯邦刑法被列為戰略的一部分。國會立即給予回應,眾議院提出成立刑法改革委員會的議案,且其工作不局限于審視、修訂或編纂現有法律,它有權決定整個刑法框架。聯邦刑法改革委員會(National Commission on Reform of Federal Criminal law)于1966年成立,由參議員、眾議院及聯邦法官各三名組成,致力于制定一部綜合、完整、協調、公正的刑法。委員會征求并采納了公眾意見,經數度修改,1971年1月,聯邦刑法改革委員會的最終報告提交至總統及國會,并附上每部分的評論、1700頁的法律狀態分析及修訂版的影響。
聯邦刑法典草案對于《聯邦法典》第18主題的改革被視為“近200年以來整合聯邦刑法的最重要的嘗試”[17]。草案考量了聯邦所有的刑事法律,并將法官造法納入,設計超前、綜合、有序、簡潔。草案主體分為A、B、C三部分,A部分分為7章,即基本規定、聯邦刑法管轄權、刑事責任基礎、共謀、缺乏責任能力的辯護事由、關于正當事由及免責的辯護、起訴的限制。B部分包括第10至第18章,規定具體犯罪。C部分為量刑體系,包括第30至第36章,即量刑一般規定、緩刑及無條件釋放、監禁、罰金、假釋、剝奪資格刑及終生監禁。草案另附三個表格及附件A。
草案大大推進犯罪聯邦化、擴大聯邦刑事管轄權。聯邦刑法的適用范圍擴大,犯罪類別包括關于國家安全、國際秩序、侵犯人身及財產犯罪等;規定針對國家高級領導人或美國駐外使節的犯罪、侵害美國政府的犯罪,各州在管轄權上存在爭議的犯罪,也適用聯邦刑法,且當聯邦與州發生管轄沖突時,聯邦管轄優先。《聯邦刑法典草案》最顯著的理念及結構性變化即是聯邦管轄權的擴大。
從1972年至1982年,刑法典草案審議長達10之久,國會每年均召開聽證會,且公布了24000頁的聽證詞及相關成果。1978年,參議院通過了刑法典草案,1980年,眾議院未通過刑法典草案,1982年,因審議程序問題,參議院決定撤除草案,將摘出部分并入小案法。
(八)1984年《綜合犯罪控制法》
1982年之后,刑法法典化擱淺,但美國依然面臨日益緊迫、嚴重的犯罪及量刑公正問題。國會及政府不得不將精力轉移至能夠取得夠立竿見影成效的部分刑法改革,宏觀的、根本的刑法法典化讓位于微觀的、緊迫的問題,1984年《綜合犯罪控制法》(Comprehensive Crime Control Act of 1984)應運而生。《量刑改革法》(Sentencing Reform Act)是《綜合犯罪控制法》組成部分,其從參議院S.1630版本刑法典草案中摘出。之于刑法法典化,這是一個轉折點,意味著刑法典根本改革的碎片化。自此,大量條款從刑法典草案流出,并被簽署成法律。
對聯邦刑法法典化影響更為戲劇的是聯邦量刑委員會,該委員會依《量刑改革法》成立,其有權制定法律,1987年《聯邦量刑指南》(Federal Sentencing Guideline)便是其作品。《量刑改革法》及《聯邦量刑指南》對聯邦刑罰領域進行了根本性改革——從不確定刑轉為確定刑,而刑罰恰恰是聯邦刑法典草案最核心、最富有爭議性的問題之一,倘若《聯邦量刑指南》功成,也就一定程度上意味著聯邦刑法典草案的成功以及1982年之后的擱淺尚不耽誤。遺憾的是,在2005年的Booker v. United States案中,聯邦最高院宣布《聯邦量刑指南》違憲,其效力從強制性轉為轉為建議性。而且,實踐證明,《聯邦量刑指南》未達至減少量刑差異及犯罪之目的,而美國深陷犯罪問題嚴峻、“大規模監禁”、司法財政過度膨脹的沼澤。事實證明,確定刑改革失利了,聯邦須對刑法典改革從長計議。
三、聯邦刑法法典化之品性刑法法典化是文明社會對法治的基本信仰承諾及兌現,是世界范圍緊迫、尋常、持久的事業。不同地區共享刑法法典化諸多習性,但個體差異性亦非常明顯。美國特有文化造就了其聯邦刑法法典化的獨有品性,聯邦刑法法典化啟于內外因素雙重驅動、歷經形式編纂到實質編纂、本體上即權力擴張與抑制、價值思維系理想主義與實用主義統合。
(一)起點:內外驅動
美國聯邦的刑法法典化是內、外因素雙重驅動的結果。英屬殖民地的北美秉承了英國判例法傳統,遵循先例是其司法主軸。后來,美國并重制定法與判例法,且刑法制定法最終獨占鰲頭,緣于其內、外因素的綜合驅動,從而完成對歷史習性的掙脫。
就建國之后的法典化運動而言,于內,“美國人對法制定法具有天生的信任感”[18],且“美國對英國的敵對情緒延續至其法律制度”[19],普通法在北美陷入信任危機,美國禁用英國判例法儼然成風。于外,美法因獨立戰爭中的聯盟親近不少,而此時的法國成文法成果豐碩、顯赫,自然吸引美國的目光。另外,邊沁的法典化理論催化了美國的法典化運動。《聯邦憲法》、利文斯通及菲爾德的刑法典均是美國特定歷史時期內、外因素的結合體。就1966年后的《聯邦刑法典草案》而言,于內,美國犯罪率驟增、量刑差異嚴重,而龐雜、錯亂的《聯邦法典》第18主題無力回應,另外,獲得無數美譽的《模范刑法典》來帶珍貴的啟示及熱情。于外,英美法系的許多國家刑法法典化成果頗豐,而大陸法系刑法典愈加成熟、精湛,且法律全球化、一體化日漸成風。聯邦政府、國會不得不緊鑼密鼓地將制定刑法典提上議程,以應內憂外患。
總之,聯邦刑法法典化是內、外因素雙重驅動的結果,倘若僅有美國內部因素,這些運動很難突破判例法的傳統桎梏而開花結果;假設無外部因素的強烈撞擊,美國聯邦亦不太可能里應外合地實施“同質”的造法活動。刑法匯編或刑法法典化實際上是對刑法淵源的理想化、一體化整合,它改變了刑法淵源多元狀態,使國內刑法淵源形式上統一為一體,也是法律全球化預演或部分正演。實際上,區域或全球刑法的一體化是任何社會規范有效性的前提——可普遍化的基本訴求及具體表現,亦即,刑法規范唯有可普遍化,才是真正有效,而有效的刑法規范,必然具有普遍性、能夠一體化。
(二)路徑:從形式編纂到實質編纂
在聯邦刑法改革委員會起草刑法典之前,聯邦關于刑法典的改革實際都是對刑法淵源的形式上整合,即刑法匯編,其價值在于使法律更為簡明、易于查找、便于反復更新。
20世紀60年代,刑事法治的糟糕局面及《模范刑法典》帶來的曙光促使聯邦作出起草刑法典的決定,這項法典編纂事業與以往的法律匯編存在根本性區別。實質法典編纂,以構建或修正某一法律秩序為目的,塑造由規則組成的完整的法律體系,其包括但不限于如下方面,其一,理念,任何真正法典編纂均將一定理念注入法律,且該理念及目的持久性指引法典編纂的展開及法典的運行。其二,體系性,即法典由不同要素依據一定的規則組成有機整體,該整體結構反映出其條文的獨立性、協調性及整體性。其三,特定表達,條文借助特定術語和措辭確定、簡明、清晰及精確地表達。實質性法典編纂與法律匯編在理念、內容、體系、表達方式、穩定性存在巨大區別,正是這些區別,構成了1971年《聯邦刑法典草案》與《聯邦法典》第18主題的本質差異。
聯邦刑法法典化歷經形式編纂到實質編纂,系刑事立法之重大進步。因為,法典是制度文明的精髓,是法形式中的最高級,其覆蓋面廣,能夠濃縮及統一大量、復雜的法律信息,最具明確性、準確性、普遍性、穩定性及溝通性,更便于人們獲取、了解、理解及適用。聯邦刑法典編纂,是整肅刑法立法、維護法制統一及實現刑事法治的有效手段,是彰顯美國法律理念及制度的重要方法,亦是美國輸出刑法文明的前提步驟。
當然,刑法匯編及刑法典編纂都是立法的重要方法,在歷史上及世界范圍內均具有重大價值,都深刻影響著法律體系的合理性。美國聯邦于不同的歷史時期采用、變換這兩種立法方法,展示了其刑法立法的豐富性及進步性。
(三)本體:權力之擴張與限制
作為一項立法活動,聯邦法典化實質涉及權力配置,犯罪聯邦化意味著聯邦刑事管轄權的擴大,聯邦政府與國會共同組織聯邦刑法典草案工作蘊意著行政權的擴張以及司法權的式微,同時,聯邦刑法法典化是權力之隱形自制,此遂美國憲政框架調整的重要表現。
聯邦與州權力分配方面,呈現犯罪聯邦化、聯邦刑事管轄權擴大趨勢。憲法直接規定的犯罪較少,且所賦予的國會刑事立法權有限,刑法修正案第十條規定,將憲法未授予合眾國也未禁止各州行使的權力,保留給由各州或由人民。然而,《憲法》第1條第8款授予國會制定“必要及恰當”法律的兜底條款。隨著社會發展,特別是州際流動性的擴大,國會利用《憲法》第1條第8款制定了大量關于商務條款、征稅權、戰爭權、公民權利及管理郵政的權力等聯邦刑事法律,犯罪聯邦化越來越普遍。犯罪聯邦化意味著聯邦刑事權的擴大,它改變了聯邦與州分權的框架,是美國聯邦主義鞏固及加強的表現形式之一。“犯罪聯邦化是社會結構及政治風向轉變的結果。”[20]
立法權、行政權、司法權關系方面,聯邦刑法法典化體現了三者之間的動態調適。《聯邦憲法》規定立法權、行政權、司法權分權而治、制約平衡,但自1803年馬伯里訴麥迪遜案確立違憲審查制度后,聯邦最高院一路高歌猛進,司法成為美國法律發展的中心。刑法解釋及量刑方面,法院擁有極大自由裁量權,這當然很大歸因于立法不善。刑法匯編或刑法典編纂實際上是國會對司法權的規范及限制,但國會對司法的這種制約遠遠不達三權平衡的水準。20世紀30年代美國經濟大蕭條為行政權的崛起提供了契機,聯邦政府全面接管社會,出現行政主導立法局勢,而且羅斯福政府改組聯邦最高院的計劃改變了司法權的高昂姿態,聯邦最高院自此保守、低調。在刑法典改革問題上,總統提議成立聯邦刑法改革委員會,白宮與國會聯合起草、審議及修改議案,且在沒有聯邦政府的倡導之下,1982年的聯邦刑法法典化至今再無任何建樹。“無論是聯邦刑事管轄權的擴大,還是行政權的擴張,其背后的歷史、政治原因是美國當時社會動亂及亂世用重典的觀念。”[21]
“法,本質上是權力及其管理之規范。”[22]法之優良是政治優良最基本、最核心的條件。作為一種形式上刑法淵源的理想化,刑法匯編或刑法典編纂是促成法優良的重要方法,在此意義上,聯邦刑法法典化是規范權力、政治的有效手段,故此,無論是聯邦政府,亦或國會組織編纂聯邦刑法典,實際上是權力及其運行的一種自制。
(四)價值思維:理想主義與實用主義之統合
聯邦刑法法典化淋漓盡致地體現了美國核心價值思維——理想主義與實用主義。這一對價值思維自始至終貫穿并指引聯邦刑法法典化,并造就了刑法法典化的最后局面。
美國法雖傳承了英國判例法之精髓,由于政治體制等差異,美國未如同英國嚴格恪守遵循先例制度,其制定法日愈重要,并占據半壁江山,而且美國發展出許多價值厚重、別致一格的法律制度,完成了對英國法的超越,并在英美法系、世界法律體系上產生重大、深遠、持久的影響。美國法律所取得的成就,終極原因在于美國的拓殖精神及理想主義。“理想是價值意識的最高范疇,是指導和推動人的實踐活動的精神力量源泉。”[23]它們使美國法律不甘恪守歷史、墨守成規,而勇于冒險、敢于嘗試地追求理想法治國及幸福的生活。聯邦刑法法典化即充分體現了美國對判例制度的反思、批判、及革新。對于刑法法典化,聯邦給予高規格的重視,動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起草5年、審議10年,即使最終未能通過亦能說明美國對刑法典的完美化追求。從普通法罪否棄,至大量單行刑法及附屬刑法制定,再到對刑法規范匯編,最終抵達刑法典編纂,無一不透露著美國對刑法治鍥而不舍、不斷提升的理想追求,也是表達了其對社會公正、人類幸福圖景的憧憬及努力。
然而,在追求刑法治的道路上,美國的實用主義處世哲學亦隨處顯露,刑法典工作或漫不經心,或走走停停、至今未竟。“實用主義被認為是美國民族精神和生活方式的理論象征,甚至具有美國準國家哲學的意義。”[24]實用主義強調,對現實的解釋完全取決于利益效果的考量,行動及經驗優于教條,縱觀聯邦刑法法典化,實用主義理念無時不在。美國建國后的法典化風潮實際未能催生聯邦編纂刑法典的決心,隨即而來的是不完整的、不連貫的、無規劃性的大量單行刑法及附屬刑法,從1877年至1966年近一個世紀的時間里,聯邦最常態、最主要的相關工作即是將刑法集合于一體,而這個被批得體無完膚的集合體至今仍舊是聯邦官方唯一運行的“刑法典”。1982年,聯邦刑法法典化擱淺之后,為了減少犯罪、量刑差異及回應民眾對安全與秩序的強烈訴求,聯邦果斷、迅速地從聯邦刑法典草案摘出部分并入了1984年《犯罪控制法》,該法中的《量刑改革法》催生了聯邦量刑委員會及《聯邦量刑指南》。這些適用范圍較窄的法律解決了美國緊迫的問題,雖然后來的實踐證明其并未成功,但它們一定程度上阻礙了聯邦刑法法典化的步伐,時至今日,聯邦刑法法典化未被正式載上議程。
聯邦刑法法典化僅是美國價值思維的一隅縮影,美國對于理想未來雄心壯志,面對現實利益暫可妥協,此辯證價值思維或許是美國能夠保持生機勃勃但又能樂享安逸的秘訣。
四、聯邦刑法法典化之應然現今,我們似乎可以更客觀、更合理地認知與評價美國聯邦刑法法典化。聯邦刑法法典化的擱淺緣由復雜,可謂有天時,但尚缺地利及人和。20世紀60年代,促成聯邦刑法典編纂的原因基本尚存,而今又添加了聯邦刑法典編化耽擱造成的諸多負面后果,聯邦刑法法典化的必要不言而喻。 美國需要更多的實踐理性妥適、及時地完成這項事業。
(一)刑法法典化緣何擱淺
刑法典是刑法文明的顯赫篇章。美國聯邦刑法典編纂是刑法淵源理想化的重要途徑,是整肅刑法立法、維護法制統一及實現刑事法治的有效手段,是彰顯美國刑法文明的前提。聯邦編纂刑法典無疑具有重大價值,旨在刑法有效、公正、人道,維護秩序、保障自由,就此而言,聯邦編纂刑法典目的理性。
即使目的理性,事實是耗費了15年之久的聯邦刑法典草案未通過。聯邦刑法典草案未通過的緣由復雜,其一,1972年至1982年的聯邦刑法典草案每一版本都很厚實,均超過500頁,內容冗長、復雜,而一屆國會的周期為2年,在任何情形下,分委會或全體委員會都難以完成草案審議工作,另外,行政機構、立法機構難以保證充分的時間及資源予修訂、審議,且行政機構、立法機構的協調并不充分。其二,很多情況下,參議院與眾議院審議的草案版本并不一樣,第93屆國會,參議院的版本是S.1和S.1400,而眾議院沒有該版本;第94屆國會,參議院有S.1版本,但眾議院沒有;第95屆國會,參議院的版本是S.1437和S.1722,眾議院的版本是HR2311和HR6869;第96屆國會,參議院的版本是S.1722和S.1723,眾議院的版本是HR6915;第97屆國會,參議院及眾議院的版本分別是有S.1630和HR4711.39,參眾議院審議版本不一,很大程度上抹殺了草案在國會通過的機會。其三,聯邦立法程序規則繁瑣,草案在任何一個環節都面臨著夭折的風險,草案成為聯邦法律必須經至少9個不同立法權和行政權力中心通過:眾議院分委員,參議院分委會,參眾兩院各自全體委員會,眾議院法律委員會,全體眾議院,全體參議院,參眾會議委員會,如果有必要,還有白宮。草案反對者在任何一個階段可輕而易舉地否決草案。其四,不同版本的草案包含著很多爭議性問題,對于爭議性問題,國會一般會舉行為時很長的聽證會,但結果往往是爭議雙方僵持不下,問題解決毫無進展。《聯邦刑法典草案》未通過,很大原因在于其包含了很多有爭議的關于政策改變的建議。其五,人們對于草案褒貶不一,有人冠之以“自由”之名,而有人將S.1和S.1400年版本喻以“法西斯”,尚無共識,草案通過尚漫漫修遠兮。
另外,聯邦刑法典編纂本身并沒有獲得必要支持,雖然,致力于公平、效率最大化的刑法法典化無疑價值重大,但這本身不會引起民眾的熱情。人們不會關注及細究刑法法典化的特殊原因及意義,故在認定刑法典是否需要重大改革的問題上,很多市民立場不明確。同時,不少律師及法官容忍的現行刑法的缺陷,他們傾向于在熟悉環境下尋找答案,且他們一直以美國法為豪,大陸法系的刑法典尚未能激發其興趣。“美國律師對于德國的哲學家會冷眼相看,在其眼中,美國法律完完全全是自家事。”[25]
實際上,1984年《犯罪控制法》的實施構成聯邦刑法法典化繼續的障礙。因為,刑罰是《聯邦刑法典草案》最核心、最富有爭議性的問題之一,《犯罪控制法》、《量刑改革法》及《聯邦量刑指南》對聯邦刑罰領域進行了根本性改革,很大程度上滿足了美國刑事司法當時最緊迫的需要,緩解了刑法法典化繼續的壓力。
(二)刑法法典化必要之推導
時過30多年,聯邦刑法法典化仍無建設性進展,聯邦刑法法典化有無繼續的必要?其結論的推導須基于相應的事實及目的。
事實1:《聯邦法典》第18主題弊病重重,難以獲取、了解、理解、適用。
事實2:犯罪、矯正、監禁問題嚴峻,司法財政膨脹,刑法不力與前述問題存在關聯。
事實3:刑法典具有天然優勢,是刑法淵源最高形式,是刑法優良的關鍵因子。
目的:刑法的機能為行為規制、法益保護及自由保障,其前提是刑法優良。
價值判斷:刑法典能夠滿足美國的現實需求。
結論:聯邦刑法法典化之必要,應繼續前行。
該推導過程分解如下:
《聯邦法典》第18主題弊病重重,“所謂的聯邦刑法典是國家的一種恥辱”[26]。《聯邦法典》第18主題,形式雜亂無章。其一,刑法第18主題按照字母而非依據犯罪類型或一定理念排序,“是200多年來法條的怪異集合體”[27],刑法最為詬病的莫過于其“無組織、無結構、流水型排序”[28]。且其卷頭太大,內容繁雜,難以查詢、適用。其二,“無數的犯罪規定不協調或多余”[29],至1998年,“大約有215處涉及對政府官員的虛假陳述罪,有232處涉及盜竊及欺詐罪,有99處涉及偽造罪,有96處涉及破壞財產罪”[30]。其三,很多重要的犯罪并未出現于第18主題,而是分布于另外的49個主題,第18主題約有600多條款附帶刑罰,約有3000個附帶刑罰的條款分布于其他主題。如劫持飛機罪出現于處理州際運輸的規定中,大多數間諜罪出現于有關原子能監管規定中,毒品犯罪出現于涉及食品和藥品管理規定中。其四,條文不簡明,很多規定超過200字,如第793部分的主句就用了約700多字。
《聯邦法典》第18主題的內容極不合理。其一,未使用規范術語,也未使用統一的格式,法條難以理解。多個法條規定同一犯罪行為,但所做的定義大不一樣,這種現象比比皆是。在改革聯邦刑法的兩個世紀里,每平均2.5年,國會便創造出新名稱意指犯罪心理,1970年至2000年,國會使用過的表述犯罪心理的名稱約有80個。其二,很多法律應激,并無規劃,20世紀30年代,翰·迪林格銀行劫案催生了聯邦銀行搶劫法,林白綁架嬰兒案催生了聯邦綁架法,60年代,肯尼迪總統遭暗殺催生了有關暗殺總統的法令,參議員羅伯特·肯尼迪遭受殺害催生了殺害國會成員罪。其三,存在諸多立法空白。如搶劫聯邦銀行資金構成犯罪,但1986年之前,勒索聯邦銀行資金卻不構成犯罪,直到1988年,賄賂國家政府官員的大多嚴重行為不構成犯罪。其四,有些犯罪規定過時,如禁止船員隱瞞船長而引誘女乘客乘美國船只、禁止美國政府截回未完成任務信鴿的規定。而有些犯罪已被后來立法替代,但仍占據原有位置,未被清除出法典。如第81章“海盜和私掠”,這一章已經更新為對付恐怖主義新法,但第81節仍未被廢除。其五,納入非真正意義及不重要的犯罪,第18主題包含許多僅為違反監管及商業制度的而被處以較輕刑罰的行為,在很多人看來,這些行為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犯罪,還囊括了其他形式的“罪行”,如跨州運送空心蓮子草、偽裝4-H俱樂部成員意圖詐騙等行為。其六,制定法罪嚴重擴張,且規定的不要求證明存在犯罪心理的嚴格責任犯罪越來越普遍,已經有1700多種與傳統犯罪無關的行為被犯罪化。人們以為,刑法忽視了罪與非罪區分原則,當然,制定法罪與普通法罪的危害可能無二致,但1700種制定法罪中的某些犯罪還是值得審視,諸如對在政府大樓前遛狗、出售2種以上的松節油等行為。
《聯邦法典》第18主題形式及內容的缺陷并非局部修正可應付,它需要根本的、全面的改革。“這些缺陷不能修復或通過增加新法規補救,因為它們是根本性的”[31]。
聯邦刑法難獲取、難了解、難理解、難適用,折損刑法的行為規制、法益保護及自由保障機能,刑罰的懲罰及預防效果必然不佳。美國歷來重視犯罪問題,從不間斷研習新理論、創制新制度予以應對犯罪,但自20世紀60年代起,美國的犯罪率驟增,70年代起,出現“大規模監禁”現象,隨之,司法財政急劇攀升。當然,這些現象由綜合原因引發,但倘若刑法不力減損刑法機能,進而影響刑罰的懲罰及預防效果的推導成立或是既定事實,那么,當前刑法必然要為上述刑事司法惡果買單。下表將簡要列舉美國犯罪、監禁、司法財政數據。年份數值
作為刑法有效的基本條件,刑法必須易于獲取、理解、適用,合法制原則也要求法律主義、明確性,雖然刑法典并非刑法淵源的唯一形式,但是其最理想的形式,刑法典最能體現刑法規范的明確性、普遍性等特點。毫無疑問,完備、統一、協調、明確的刑法典能夠最高效、最大化的實現刑法的機能。
基于現有刑法不力、刑法治危機以及刑法典的天然優勢之事實,結合刑法有效、公正、人道之目的,得以推導出刑法法典化仍需繼續之應然結論。而且,在聯邦量刑改革遭受重大失利之后,這項事業勢在必行、刻不容緩。
(三)可能的實踐
法作為實踐理性之體現,是近代以來一個嚴格的命題。實踐理性,即在認知與把握事實的基礎上選擇及從事正當行為的機能及能力,其有效性并非單純源于思維與實在的同一,根源于善之最大化。形式理性僅是法律的基本、外在的要求,而法規范的有效性深層蘊含于實質理性,亦即,一個真正有效的法規范須根基于相應地價值、道德、倫理基礎。如同其他社會規范,法規范推導于價值判斷,而價值或善的最大化是規范如何的依據。
刑法法典化是刑法理性化的過程,是一個事實與規范、客觀與主觀、邏輯與價值、認知與評價纏繞的過程,在事實、客觀、認知及邏輯的基礎上進行涉及主觀、評價、價值及規范的選擇,最終決定了刑法典的合理性。
美國聯邦刑法法典化失利歸根結底可簡單表述為,既過分苛求刑法典的形式理性,又過度糾結于刑法實質理性,標準的過度沉重是刑法典不能承受之重。形式方面,草案內容磅礴、詳盡,審議程序嚴格、細致,期待為期2年的一屆國會完成審議,實無可能性。1978年S.1437版本在參議院以72:15通過,但眾議院未及時審議草案,最后,國會期滿,有史以來最有希望的草案夭折。1980年參議院S.1722版本可謂萬事俱備,無奈被總統競選、國會的政黨易權耽擱。可以說,草案的失利最直接的原因系程序、形式問題。實質方面,草案涉及太多爭議問題,而爭議問題解決標準不明確、解決方式不明智,結果論爭循環、耗時過長、共識鮮少。聯邦刑法典改革是復雜的系統工程,并非純粹的法律問題,還涉及政治、歷史、宗教、種族、經濟、倫理等問題,其中遍布雷區、禁區,如墮胎、淫穢、毒品、槍支管制、竊聽及死刑等話題。“在任何一個情感糾纏的問題上協調2.2億美國人的思想,便是鉆山填海。”[32]
任何法律均是矛盾的結合體,任何正當的法律同時也是價值最大化選擇的成果。聯邦刑法典無法避免事實矛盾,但其優良與否還在于刑法法典化的價值擇定、價值判斷機制、規范推導系統,實則在于人所動用的實踐理性。當然,美國人也意識到這些,亦已提出不少的具體建議,如強化聯邦機構的責任感、獲取法律人與公眾的支持、加強國會兩院及聯邦政府的溝通及合作、審議高效化、以國會時間及工作量為參考妥適簡化草案、盡量繞開爭議性問題以及在爭議問題的終結上設定標準、程序,等等。如此,未來的行動便是啟動聯邦刑法法典化,并在其中實踐理性。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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