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萬博
從道德評價角度來講,行賄可能是近些年人們最為常見卻又很少譴責的一種不法行為。而當行賄作為一種人所共知、心照不宣、習以為常的“潛規則”被遵從,社會成員便會對腐敗文化的腐蝕喪失警惕,甚至主動加入到行賄者的隊伍當中。
現代心理學研究表明,任何有意的行為都是行為人心理外化的結果,一定的行為表現都會經過一個預先的心理活動過程。從行賄者的角度分析,不同情況有著不同的心理特征。
趨利心理 。對于許多行賄者來說,其行賄的直接目的就在于“逐利”。諸多案例表明,存有趨利心理的行賄者,往往是“主動出擊”、刻意而為。一個人稱“行賄大手筆”的私企老板酒后吐真言:“盡管我每次送出去的紅包都在10萬元以上,但得到的回報遠比我投入的本錢多得多。盯住那個可能幫你成功的實權派,跟他拉近感情距離,舍得在他身上花錢,花得讓他感動、心動,最后他就會為你行動。花錢鋪路,這就是我成功的一個秘訣。”
鐵道部原部長劉志軍案發后,一個叫丁書苗的女人進入公眾視野。據報道,從山西農村走出來的丁書苗, 2006年在北京成立博宥公司時,注冊資金僅為3000萬元,而至2010年9月,企業資產已達45億元。丁書苗在法庭上承認,為增進感情拿到大項目,她向劉志軍累計行賄4900余萬元,向時任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外資項目管理中心主任的范增玉累計行賄4000余萬元。
屈從心理。有些人在主觀上并非愿意行賄,但為了達成個人的心愿,又不得不如此。2014年央視春節聯歡晚會,由馮鞏等人表演的小品《我就這么個人》,講述了一個實用主義者為了辦成事而前去行賄的故事。行賄者在聽到行賄對象卸任、被返聘、拒絕返聘、不得已接受返聘的訊息過程中,不斷變換著態度。文藝批評家葉匡政認為,這部小品真實地表現了現實生活中一些人的行賄心理。
很多時候,一些人不是為了謀取不正當利益,而是深諳當今社會的復雜性,為了能得到按政策、按制度本應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合理合法的利益去行賄。這些人對行賄行為有抵觸情緒,對腐敗現實也心存不滿,但在“潛規則”盛行的情況下,因擔心不遵從“潛規則”而遭遇不公,只好被動行賄。即便是在實施行賄行為之后,也有自責、委屈、無奈、抱怨等心理出現,而且對受賄者存有怨恨、蔑視心理,有時還會反悔,舉報受賄人。
插隊心理。在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換的過程中,由于權力規范與監督方面的制度漏洞,導致一些部門、一些官員手中的權力過于集中,一方面給權力尋租提供了巨大空間,另一方面給行賄者牟取私利提供了可乘之機。
有研究者認為,在“僧多粥少”的情況下,對于可能的、潛在的受益者來說,往往存在一些“不確定利益”。而這些“不確定利益”,對一個地方、一個部門、一個人來說事關重大。在諸多競爭者中,由于正常排隊位置靠后的不一定有機會,于是,常常出現通過關系走捷徑、利用行賄“插隊”的人。他們認為,這種誰都可能得到的“不確定利益”,如果行賄就能夠得到,或得到得更快、更多;如果不行賄就得不到,或得到得慢、得到得少。于是,為了獲得政策傾斜、項目審批、資金支持、商業機會、升遷機會等等,就要想辦法排到別的競爭者前面去,不能喪失機遇,而“插隊”的最有效手段就是行賄。
從眾心理。是指個人受到外界人群行為的影響,而在自己的知覺、判斷、認識上表現出符合公眾輿論或多數人的行為方式。實驗表明,在對世俗的態度上,只有很少的人按照自己的主見保持了獨立性,從眾心理是大部分個體普遍具有的心理現象。
網上曾盛傳這樣一個段子:某機關的一個處長由于實權在握,經常能收到別人送來的土特產品、名煙名酒、禮券“紅包”等等。而為了學體操的女兒能被推送進省隊,處長逢年過節都要選擇一些上檔次的禮物轉手送給體校教練;這個教練因為父親身體不好,需要經常住醫院,也要不時地拎著像樣的禮品去拜訪主治醫生;而主治醫生由于兒子即將大學畢業,需要在政府某部門當“一把手”的同學幫忙,在頻頻請客做感情鋪墊的同時,也要帶些貴重禮品相贈;這個當“一把手”的部門領導為了轉到一個更有實權的崗位,又要給在用人上說了算的上司“進貢”……辦事過程中你打點我、我打點你,如同一場接龍式行賄游戲,而當事者無不認為理所當然,一個共同的理由是“現在這風氣,辦事就得這樣”。
交易心理。一些行賄者對受賄者盡管表面畢恭畢敬,但內心并不認同。在他們看來,行賄與受賄是一場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事后兩不相欠。雖然行賄者通過對方的權力獲得了好處,但認為“那是我拿錢換來的”。
《半月談》曾報道,一個記者在采訪一個包工頭時,問他為什么經常給某些官員送錢,包工頭回答:“我在向他們塞鈔票的時候,絕對是將他們當作一條可以派上用場的狗來看的,否則,我自己的心理就沒有辦法平衡。憑什么我給他們塞錢,還要賠笑臉?那可是我的血汗錢呀!這話說得可能是難聽了一點,但絕對是我的真心話。”
僥幸心理。一些人明知想辦的事與法律、制度規定相悖,要辦成風險挺大,仍要通過各種關系找熟人,給關鍵人物“打點”。雖然明知嚴重的行賄行為屬于犯罪,但大多數行賄者認為,只要風險小獲益大,就值得冒險。由于在司法實踐中對行賄人的法律責任追究通常相對較輕,甚至免予刑事處理,致使相當一些行賄者認為,“那么多人都行賄了,法不責眾”;就算運氣不好被追究,只要主動交代、提供線索,一般也不會承擔什么法律責任。
現實生活中這樣的情況的確存在。比如,曾擔任甘肅省華亭縣縣長、縣委書記的平涼市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任增祿,其受賄案同案牽涉129名同僚和下屬,幾乎完全覆蓋了該縣縣委、縣政府各部門以及各鄉鎮黨政機關,涉案金額超過千萬元。而任增祿落馬后,129名行賄官員中僅有4名被治罪。
投機心理。一些行賄者為了達到接近掌權者的目的,往往對行賄對象悉心研究,投其所好、送其所要。一個行賄者是這樣談他“搞定”官員的“心得”的:只要是人,就有人性弱點,就有喜怒哀樂,只要投其所好,沒有擺不平的。要么他愛財,要么他貪色,要么他還想繼續升官,要么他怕老婆,要么他家中有病人,要么他的孩子不成器……如果所有這些他都不必面對,他還有上級、同僚、同學、戰友、朋友的面子、關系需要照顧。拉住他周圍的這些人,也能讓他就范。實在不行,還可以來硬的——把他的上級拉下水,把他必須打交道的部門拉下水,讓他們制約他、說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