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元禮
喬·斯塔威爾在《亞洲教父》一書中說:漢語“關系”一詞,意味著“聯系”或“交往”。在亞洲,這一詞語被大量用來簡稱與有權的且能給工作帶來方便的個人的聯系。“關系”有行賄受賄的含義——只要找到合適的人,買通他以后,就萬事大吉了。
那么,新加坡作為一個華人占大多數的國家,為什么能夠有效遏制行賄?老百姓為什么“不想行賄、不能行賄、不敢行賄”?嚴刑峻法,鐵腕護廉,對行賄實行“零容忍”,是其精髓。
1960年,新加坡修訂《防止貪污法》,并擴大“賄賂”定義。根據法律規定,“賄賂”不僅包括看得見的“有價值的物品”,也包括看不見的有價值的職務等。具體包括:(1)金錢或任何禮物、貸款、費用、酬勞、傭金、有價證券或其他財產或任何一種財產利益,不論是動產或不動產。(2)任何職務、雇傭或契約。(3)任何貸款、債務或其他任何義務的全部或部分償付、免除或清償。(4)任何其他服務、贈與或利益,如保證免受懲處、免因拘捕而失去資格、免受行政或刑事追訴,以及行政或延期行使任何權利或公務上的職責。(5)對以上四項各款所指賄賂的要求、期約和收受。
再者,新加坡的法律對于“賄金”未作最低金額的說明。因此,即使行賄最少金額的“賄金”,都可以作為行賄受到懲處。更值得一提的是,在新加坡,“意圖行賄”同樣會受到懲處。新加坡法律規定:不管行賄性報酬給予或未曾給予,接受或未曾接受,只要“同意給予”或“同意接受”,均被視為犯罪;不管賄賂性報酬的接受者已經行動或未曾行動,或“無意這樣做”,均被視為犯罪。
根據新加坡法律,對行賄的最高懲罰是10萬新元,或坐牢5年,或兩者并施。客觀來說,其嚴厲程度不及在公共場所涂鴉被判鞭刑、販毒被判絞刑。但是,新加坡對于貪腐懲罰的嚴厲,并不表現在重罪重罰,而是表現在輕罪重罰,即對很小的貪腐處以相對很重的懲罰,從而避免了“小洞不補,大洞吃苦”的惡果。多年來,新加坡的諸多司法實踐也驗證了其對行賄行為的“輕罪重罰”原則。
2007年10月31日傍晚,新加坡交警白文祥正在巡邏。此時,他發現一輛白色汽車逆向行駛500米,并駛入加油站。交警跟進加油站后示意司機下車,告訴他“犯了危險駕駛罪”。這個司機是馬來西亞商人林德春。林德春承認危險駕駛,并解釋他這樣做是為了避免交通阻塞,以便盡快趕回馬來西亞。他向交警求情——不要給他太重的罰單。
隨后,警察將林德春帶回警局。在談話過程中,林德春對白文祥說:“你應該放過我,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下次你到馬來西亞,我會照顧你,還有好處。”對此,白文祥說,接受賄賂放他一馬是犯法的。林德春見碰了壁,便回答了一句“OK”,就沒有再與警員糾纏下去。或許,案件至此就該結束。
可是,因為“我會照顧你、還有好處”等幾句話,警員白文祥投訴林德春企圖賄賂。
2008年7月,新加坡貪污調查局以“意圖賄賂交警”的罪名將林德春告上法庭。法庭以“企圖賄賂”的罪名,判處罰款1.5萬新元。對于這樣的判決結果,控方——新加坡貪污調查局并不滿意,決定上訴,并且提出林德春應該被判坐牢。
在案件重審過程中,新加坡高庭法官強調,法庭嚴厲和堅定對待行賄罪行,即使是企圖賄賂也不能容忍,唯有這樣,才能維護和保持警察的誠信。公眾有權知道法庭對行賄罪行的明確和不含糊的判罰標準。任何企圖行賄警察或左右警員執法的行為,一定要判坐牢。案件當中如果賄賂成功,雙方都要受到更加嚴厲的懲罰。最終,林德春被判“坐牢六周”。
目前,由于在立法、司法、執法等多個層面對行賄堅持“零容忍”,新加坡已經形成了“拒絕行賄、廉潔自律”的社會共識——公眾自然也就“不想行賄、不能行賄、不敢行賄”了!
(作者為深圳大學新加坡研究中心主任、管理學院教授)